书城武侠落花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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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宋徽宗年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朝坐上了殿帅府的都太尉之职,此人不是旁人,便是昔日于端王府中陪同了端王蹴鞠嬉戏的一个小厮,名字倒也古怪些个,叫做高俅。话说那宋时的法度,未有边功不得为三衙长官,于是一心要擢拔高俅的徽宗帝便煞费苦心地把高俅安插于边帅刘仲武部下作了一名属官,也是合当高俅发迹,那刘仲武于崇宁三年打败吐蕃叛军立下赫赫战功,于是高俅也理所当然的有了边功在身上,不几年间为当今圣上破格提拔了数次,一直做到了殿前司都太尉之职。

有人或许要不明,这个殿前司却是做什么的衙门?那高俅因何做到了这个官阶便一发的不可一世了的?这倒要小议一下那北宋时的兵制。原来北宋时自打太祖皇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便集中天下的精兵以为禁军,直接为朝廷所控,据说当时的禁军便少也有八十万之多。至于那掌控禁军的府衙则为枢密院,枢密院以下又分设三衙,即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这殿前司主管禁军,至于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则分掌天下各地的厢军,所以虽是三衙并立,其实只有殿前司权势最大。

那高俅不过是起自于市井的一个无赖,只是因为一朝侥幸混入端王府中博得了那端王的心欢,一朝端王名正言顺地做了天子,这个昔日不起眼的小子竟也借了天大的光来,一道发迹的了起来,一直做到了殿帅之职。却说这个高俅,虽则善于阿谀奉承,却生性极度之贪婪,一到了殿前司之中便一心要把那宋朝大好的八十万禁军据为自己个人的私产,任用亲信,排出异己,只把一个禁军搞得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却说那时的禁军中有一个八十万枪棒教头叫做杨林的,祖上曾是显赫一时的大将杨令公杨业扬无敌,为是为人耿直,不愿奉承那来路不正的高俅高太尉,不想激恼了高太尉的性子,高太尉寻他一个差池把他打了个半死发配到牢城营中。高俅一心只要让那些枪棒教头们晓得自己的厉害,也是要立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却不想这杨林好大的面子,几十个教头都与那杨林交情莫逆,于是大伙合计了一下,义字当先,大伙一道挂冠而去,把个高俅高太尉独自一个儿晾在了府衙之中干气不已。

不过这高俅也非是一个等闲之辈,如是换了旁人还不冷汗涔涔,上八堡金殿负荆请罪去了,那高俅捏造了一个罪名,只说那些个教头结党营私、罪干国典什么什么,只瞒过了徽宗皇帝便了。只是少了恁多的教头,自己这殿帅也不像个样子,那高俅倒也机敏,再生出一条计来,要于东京汴梁城中召开一次盛大无匹的比武盛会,挑选天下武林豪杰中之出类拔萃者授予禁军教头之职。

话说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传遍了天下武林,只激闹得江湖之上沸沸扬扬,同时也传在了一向冷寂的武当山中。那武当山乃是天下名山,山中层峰林立,道观栉比,古时便是一处古人修仙的好所在。话说那武当山上有个道观,观中倒也有三五十个弟子,无非都是轻狂不羁的少年与落魄无依的子弟。其中一人姓徐名落,打小是个孤儿,流落在道观中作了十余年的弟子,只那徐落真心上倒也无心要做一辈子的道士的。如今听得这个信儿便乐得什么似的,于一日辞别了山观,独自一个儿取奔那京师去了。

恁的,怕是有人要问了,这道观中的后生莫非也会武不成,原来这武当山的道观不比别方的道观,乃是全真门下的一处道观。那全真道是道教中的一支,区别于龙虎山天师派的正一道,今人都以为全真派是王重阳于终南山独自创建的。其实不然,全真道于汉时便有了,只是当时不称之为全真,也并无一个系统的门派,只是一个修真苦行的一个宗旨罢了。

真正全真道的创建者当是东汉时的王玄甫,今日被全真道的门徒弟子尊称为东华帝君的便是,他创立了专一奉行内功修行的金丹大道,为道教中人称赞为北宗第一祖,便是后来创建了全真派的王重阳也只把他认作自己的始祖。到了后来,一个叫做钟离权的继承了王玄甫的衣钵,把金丹道进一步发扬光大,并融合了某些吐纳心法以及拳术,使得金丹道的光辉不曾为了五胡乱华的战火缭乱而淹没无闻。于是这钟离权为人尊称之为正阳祖师,也就是北宗的第二祖。

及至到了唐朝,深得了钟离权金丹道精髓的吕岩吕洞宾进一步发展了金丹道,将火龙真君的剑术融入了金丹道的修炼之中,以至于后来的全真派的弟子无一人不擅长剑术,无一种剑术不合乎于道法,其实全真剑术上祖师则是非吕洞宾莫数了,而吕洞宾的剑术则是师承于火龙真君,这火龙真君也算是全真道的一个祖师了。

至于到了北宋初年,吕洞宾的嫡传弟子于华山创建了名声鹤起的华山剑派,而后,一个师承于吕洞宾的门人弟子刘海蟾则于南方的武当山创建了武当派,虽则同出于北宗一门,其实上却并不相属,只是于拳术剑术上各有所长罢了。那武当派自以拳术内功为重,而华山则以剑术为长,不过是师承的祖师上的差别,而到了门派上也自要显现出区别来的。

这么说来,这个叫做徐落的后生便是北宋末年北宗金丹道下武当派的一个门人弟子了。说起来,徐落的武功在武当的后生辈中算是出众了的,正是身怀盖世的武艺,心存鸿鹄之志向,平日间大有气吞山河包揽宇宙之意,却没奈何只是深处于深山之中苦修,不能得一个方便展示一下本身上的盖世武功,可不是差强人意么?每每同自家的师兄弟们谈论起来,辄有愤愤不平之气。如今正好得了一个方便,师父交与徐落一些香火钱,让他下山采购山上所需的衣食杂物,徐落便拿了这项银子买了一匹跑得飞快的坐骑径赶奔京师去了。

不一日到了汴梁城外,奈何天色已晚,城门关闭,进那城门不得,徐落于马上长叹了一声,竟是无可奈何,于是在城外的客栈中打尖,休整了一夜,明日便要上汴京城中打擂。第二日起来,眼望一轮红日高高悬在天上,徐落微微一笑,今日,只今日便是我徐落出人头地的日子了。徐落算还了店饭钱,牵了马匹径直进了城门。

那东京汴梁城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所在,繁华热闹不可一世,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街道上的行人如织,无数的小行贩肩挑背扛了货物沿街贩卖,更有达官贵人的官轿比比皆是,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接不暇。

城中走出了小半里路,徐落感到腹中空虚,正要找上一家分茶店吃些什么,却不想打街旁边的巷子中冲出了一个小叫花子,双手抱了徐落的双腿,哀哀欲绝地求告道:“大官人,大官人救命则个。小的为是恶了自家的主人,为主人一怒之下赶将了出来,只如今一个人乞讨于街市之上,已有三五日水米不曾沾唇了。大官人,大官人定要看在小的可怜兮兮的份上,施舍上点什么才是,小的只万死莫报官人的大恩大德。”

徐落为那个十几岁的小叫花儿抱了自己的双腿,一时间举步不得,心下寻思道:这不定是哪个府中的小厮,只为一时不慎恶了自家的主人,被赶在街头受这般的苦楚。徐落心中一阵的酸涩,也罢,谁让我徐落遇上了,不能不伸手相助。于是徐落低声同下面跪的小叫花儿说道:“娃娃,莫要这般啼哭,我这里倒有一些银钱,虽是不多,也够你三五日的吃喝,只快快起身便了。”

徐落倒真的是个心善的好心人,说着便打马背上取下了包裹,要掏银子给这个小叫花儿,却不想临街有一群小叫花儿,眼巴巴看到那个小叫花得了便宜,一群人都一哄地围拢上来,有来扯徐落衣襟的,有上前扶徐落身子的,有人手上挽了徐落的马的缰绳。徐落正在无可如何,一个小子趁徐落不备,手上牵了徐落的马缰绳如飞地便跑。徐落发一声喊“你这厮”,正要赶上去追,却不想自己被众叫花儿围定了在中间移转不得,待到冲开了一条路来,如何还见一个马的影子?徐落用手再往身上一摸,身上的包裹也不翼而飞了,回身再去寻那帮叫花儿时,人也不见一个。

及至到了此时,徐落方才知道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好个汴京城,不想自己初到此处就受街头的小叫花儿把自己摆了一道。原来那京中素有一群无赖的少年,笼络了几个十来岁的小叫花儿于街头上弄那外地的行商,如今一早没什么行货,却在进京比武的徐落的身上发了一个小小的利市。只如今徐落身上钱也没了一文,马也没了一根毛儿,只剩下赤赤条条的一个本身,真的好像是丧家之犬一般,无精打采地耷拉了头,哭丧了脸,失魂落魄地于街市之上游荡。

走出了几步,见到临街的一家分茶铺中热气腾腾,提鼻子那么一闻,呀,喷鼻儿的那么香。从不曾入过京师的徐落京不知这是卖什么吃食的所在,只是腹内空虚,一时好奇便踅入分茶铺子,找了一个干净的座头坐了。过卖走上来问道:“客官要用些什么?小店中香喷喷的馒头点心应有尽有,还有酸辣可口的羊肉瓠叶羹,客官务必要用上一些的。”

徐落如今正是饥饿,听他这么说,早把囊中羞涩的光景抛在了九霄云外,同过卖说道:“大个儿的馒头,上来几个,再上一碗酸酸辣辣的羊肉瓠叶羹来。”说毕,徐落大大剌剌地摆了下袖子,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来。只是徐落心中倒也发虚,只如今身无分文,到了结帐的时候该如何应对呢?如是别的什么人便也没了计较,只那徐落却是个鬼难缠的主儿,打小一肚子的坏点子馊主意,只眼睛一转已是计上心头。

三五个热馒头。一大碗的羊肉鲜汤瓠叶羹,吃了个十分之美饱。徐落打了个嗝,招呼那过卖到了自己面前,徐落同过卖发问道:“小哥儿,小的动问一下,这里可是东京汴梁不是?”

过卖听了,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心说,这位客官莫非是发晕,堂堂的帝辇之下说出这般没头脑的言语,只是不敢擅自取笑,只是口上说道:“正是。”

徐落把手指于发髻上轻轻地搔了几下,接着问那过卖道:“这东京汴梁可是走了好些不不识时务的枪棒教头,且这伙子枪棒教头都乃是八十万禁军中的公干?”

那过卖及至此时方才收拢了面颊上的微笑,忙不迭地点了下头。和徐落说道:“正是正是。”

徐落见到话语已是入了港了,便笑了一笑,把骚过头的手指置于唇边上吹了吹,漫不经心地继续发问道:“听闻得高俅高太尉为了选拔出天下的英杰以为朝廷之栋梁,特于京师中设下春秋大擂,要拣选武林中的英雄俊杰以为己用,可有此事没有?”

那过卖听到徐落口上提到了高太尉的名头,只吓得面色白了几白,红了几红,张开了嘴合上,合上了又张开,方才同徐落说道:“正是,正是,正是。”

徐落把身上的衣服拾掇了一下,打座头上站起身,同面前的过卖说:“我便是高俅高太尉打远方请至京师参加今年的比武盛会的一筹英雄豪杰,如今既是到了京师,便请小哥哥行上一个方便是了。我要上那擂台上打擂则个,小哥哥可肯指引一下路径么?”

那过卖只被徐落唬得一怔一怔的,什么?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竟是高太尉请至京师比武的好汉,真的看不出,但见徐落意态高傲,提到高太尉时便好像提到自己本家兄长一般,如这个小子真的和高太尉有个什么瓜葛,自己只稍稍不慎,还不让人摘了自己的小命去休。那过卖忙乱间唱了个肥喏,和徐落见礼,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擂台便在桑家瓦子之中,客官如今出了分茶铺,一路向北去,进了内城不多远便有招子了。”

徐落装作取钱的样儿,一面把手在怀中乱摸,一面望着那个过卖问道:“五个馒头一碗瓠叶羹,会钞给你罢。”

过卖连忙用手抓了徐落的胳膊,再也不让徐落的手臂拿出来。徐落挣了几挣,也便不再勉强,眼望了过卖出神。只见过卖额头上也是汗水,脸色也好苍白,同徐落忙不迭地说道:“官爷,小的死也不敢收官爷的银子,官爷是高太尉请来的人,小的巴结还唯恐不及,如何敢受用官爷的银子?爷折杀小的了,小的只求爷爷高抬贵手,不则小的夜晚直要做出恶梦来的。”

那过卖真的没见过世面,被徐落三五句话拍得没了方寸,身体一软好悬没倒在徐落怀中。徐落扶了过卖的身子,说了个“多承小哥哥的厚爱”,转身出了分茶店,一路上不敢怠慢,按照过卖指引的方向径奔向桑家瓦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