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2)
杨露本是要说,只是山房那里有水,却话到了口边又咽了下去,为是杨露想到自己如今的这般光景都是为了那一缸水所致。如是自己早先不洗浴身子,便也不会弄成如今的这般模样了。正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却不当有之,有之诚无足指责,但又是往往要坏了大事的。如今杨露想起这些中间的事体,便说不下去了,反而红了面颊,无声地垂下面去。
这刘永如今也管顾不了那么许多,刘永打自己身上的褡裢中取出了一身衣服,乃是一身普通道人的道袍,灰蓝色,且是十分的整洁。刘永将手上的衣服交在杨露的手上,同杨露说道:“露儿,这是师叔临行之时为你带的衣服,你快快换了于身上。头上的发髻么,交由师叔我替你拾掇上一下便成了。至于洗浴如今便免了吧,到了山下从容之时再说。”
杨露得了刘永的吩咐,不无苦涩地笑了一下,晃了一下脖子,好像要将那些令自己难堪的事情都抛却一样,脱掉了外面的衣服,便在身上换上那刘永交于自己的簇新的道服。刘永自转到了杨露的身后,用手为杨露拾掇着头上的发髻。也只是一盏茶水的工夫,杨露已是于身上换上了新衣,而刘永也为杨露重新束好了秀发。
刘永用手扯了于杨露的手臂之上,同杨露说道:“随我到灶房中洗一下脸吧。如今你脸上泪痕斑驳,只怕徐落一时仔细看了出来,便要不好的。”刘永一面说,一面扯了杨露出了老君堂,到了灶房之中。那灶房中的锅中正好有半锅的水,正是徐落起初添好了要煮菜用的,如今菜没有煮成,倒正好拿来给杨露洗脸用。刘永服侍杨露洗好了脸,而后用自己的袖子替杨露把面颊擦抹了干净,便带了杨露出了灶房朝向紧邻了灶房的柴房中走去。
那柴房之中一点儿亮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刘永带了杨露于其中寻觅了好一阵,方才于角落上的一根柱子上找到了徐落。只见那徐落被人捆在柱子上正然昏睡不醒,其实那道人的迷魂药药劲已是过了,只是徐落先时喝多了酒水,如今醉的正浓正好一睡,所以外面便是翻天覆地、血流成河也自是惊动不了徐落的。如今徐落迷迷糊糊睡得正是香甜,刘永一见之下便怒火上冲,飞起一脚便要踢在徐落的身上,却为杨露伸手挡住了。
此时的杨露正是新经大难,好如是变了一个人相仿,一见到徐落倒反而感到了几分亲切,好如是自己的亲人一般。那街市上自己受人凌辱之时,别人都做冷眼观,而徐落却肯冒杀身的危险出手相助自己,这便是自己第一喜欢他的所在。第二,于道观之中,徐落面对了自己的美色却强自克制,不肯有丝毫的苟且之情,这便是第二令自己敬佩他的原因了。如今徐落也无非是为了自己而落到这般田地,自己有如何不为之而痛惜呢?
所以当刘永轻声嘟囔了一句“这厮”抬腿要踢时,杨露已是伏下身去,伸出手臂遮护了徐落的身子。那刘永自是不能把脚踢在杨露身上,便收了腿,低声说道:“他还算睡的香甜。”杨露为徐落解开了绑绳,而后用手推在徐落的身上,那徐落为人一推便也醒转了来,毕竟是有武功底子的侠客,练习过鸡司晨犬守夜的本领。徐落一下子惊醒了,用手一摸自己满头的汗水,再睁眼一瞧,杨露笑盈盈地蹲于自己面前,而杨露的身后乃是刘永。
徐落用手扯了杨露的手臂,打下面一下子站起身,目视了对面的刘永,说道:“二哥,我该死,没能替你照顾好杨露。这观中的道人不知用了什么伎俩把我麻翻在这里,杨露想必为我吃了那道人的欺辱。唉,可惜我徐落一世英明,毁于一旦,日后再无面目于江湖上行走了。”
刘永冷冷笑了一下,用手扯了徐落的衣袖于地上并肩坐了下去,目视了徐落,低声说道:“倒也不妨是,这道人强行无礼杨露,又要杀你,幸好我及时赶到除了那个贼道人。只是如今你我的正经事体倒也不在这个道人的身上,而是你我如今如何搭救陈暮才是。好在秦雨那小子不负所托,打探出了陈暮的消息。如今和你两个相会,便是要合计出一个搭救陈暮的法子。”
徐落听那刘永提到陈暮,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徐落心想,自己栽的这个跟头不小,不过好在没有出什么事端,杨露好好的,刘永又到了,那道人恶贯满盈也死得应该,自己便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若是因了自己的一时大意而使得杨露有个好歹,那日后自己便是如何也无面目于江湖之上行走了,只有死路一条。想至此处,徐落不无侥幸地长出了一口气,打下面抬起面颊,目视了刘永,发问道:“陈暮如今如何了?被断了个甚样的罪名?如何处置了?”
刘永不无轻松地笑了一下,说道:“这蔡京果如我等所料想的一般,以为家丑不可外扬,一听闻陈暮乃是与家中爱妾们苟且而得的罪,便马上修了一封书信,命一个虞候拿了前往开封府交与那滕大尹。要滕大尹从轻发落,将陈暮速速发遣出京,愈远愈好,不要耽搁。于是当日那滕大尹便升堂胡乱问了几句,便定了一个为贼的罪名,将陈暮杖责了二十,并将陈暮刺配充军,发配到永兴军路京兆府去,便是长安了。只明日午时便要押解出京的。”
刘永说至此处,稍稍地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已吩咐秦雨于沿途之上好生地照顾陈暮,想必一路上陈暮不会受什么大的辛苦。我等如今不如先一步赶到了华山脚下,于华山脚下接应陈暮到来。那华山正是陈暮发配西去的必经之路,那陈暮若是到了那里,你我轻轻便便地送走了那两个公人,接陈暮上山便是。且华山乃是我和杨露的拜师学艺之处,正要借此机缘请大哥上华山上游览上一番,也算尽了我们兄弟一场的情分。四弟以为意下如何呢?”
徐落皱了一下眉头,不解地目视了刘永,低声发问道:“为何不等那陈暮一出京便劫了下来?想两那两个公人的武艺不过是寻常,为何还要费那些鸟事,于华山脚下设伏。那岂不是舍近求远,大为不便么?”
刘永早知徐落会有此一问,无声地笑了一下,同徐落解释道:“四弟有所不知,这附近多是朝廷中的鹰犬,你我若是就近劫下也未为不可,但是即刻便会为人上开封府中首告,开封府即刻便会发下海捕公文,那时四处都画影图形的悬赏捉拿起来,路途之上将多有不便。而若是不急于一时,待到了华山,于那里守株待兔从容动手,一则可以想法子买通了那两个公人,二则可以免了让陈暮受那隐姓埋名的辛苦。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万全之策么?”
及至此时,徐落才佩服刘永的智算过人。徐落目视了刘永。不无赞同地点了一下头,低声说道:“只要哥哥心中有了计较,我便惟命是听便是。只如今你我还有杨露该当如何行事,哥哥发话便了。”
刘永笑了一笑,说道:“这西山观你我不能再待了,只怕明日一早天不亮便会有官兵到来拿人,如今你我当下山远行方好。一路之上当乔装改扮,晓行夜宿,谨慎小心。待到了华山之后,二哥当作上一个东道,请四弟上华山之上饱览一下西岳的无比之秀色,不知贤弟以为如何阿?”
徐落点了一下头,说道:“正好,正好。二哥的想法正好,我也正好要上华山走上一趟,一则同华山的剑侠们切磋武艺,一则也领略上一下华山的风景,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若是能陪同了哥哥小醉于华山的险峰之上,煮酒话天下英雄,不亦为人生之一大快事么?”说至此处,徐落便打下面站起身。刘永扯了一旁的杨露的手臂也站起身。三个人结伴出了西山观,趁了天上的月色,朝向山下走去。
三个人下了山,走上了西去的大道,此时月朗星稀,四下的旷野寂静无声,杨露用手抚摸了于自己的小腹上,尚能感到小腹中热热的那么的难过。杨露默然地回过头去,不无眷恋地望了一眼身后的东京城的方向,心中感慨道:不想我杨露竟把了自己的贞操丢在了这里,如今自己走了,不知何时方才再故地重游,便是故地重游,今朝之杨露亦非是昨日之杨露了。想至此处,杨露便无声地淌落下涟涟的泪水,为是害怕徐落察觉到了责问,而又小心地用手指擦拭掉了泪水的痕迹,低垂下面去,跟随于刘永身后继续前行。
正是:风云际会论英雄,英雄不堪道哉,一朝红粉恋好汉,好汉皆无用处。金明夜雨雨纷纷,雨下衷情共诉,其实衷情多不真,转眼翻作陌路。一日傲气干云夜闯开封府,二个猢狲弄巧,轻将陈仓暗渡。不料几个小儿赌气,设下美人道路,钱财曾聚万贯多,不曾带走一片土。可怜一颗痴心寄檀郎,弄巧反为妖僧银辱。只如今空怀满腔孤愤,哪得对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