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落花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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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受赵士杰几个人的盛情不过,徐落饮下三五杯酒水,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口上的话儿多了,用手扶了桌案垂下面去,不无自得地说道:“和诸位同窗不相隐讳,小可虽则弃武从文,却是习武的世家出身。想几位世居于东京汴梁,自是听闻过仁宗年间开封府五鼠的名头。在下不才,正是五鼠排行第三的穿山鼠徐庆的后人。只为当今重文抑武,更加之小可家道中落,只得弃武修文,只求一日谋得个功名在身上,光宗耀祖则是。”

桌子边的三个人一个个肃然起敬,各个把目光停落在徐落的面颊之上,几个人参差不齐地纷纷说道:“失敬失敬,久仰久仰。”那赵士杰亲自执杯,打下面站起身来,双手执杯递在徐落面前,口上说道:“兄台乃是义士之后,何不早言于当面,小可只恨不同仁兄早识上几年。请义士定要满饮此杯。”

徐落接过赵士杰手上的酒杯一口饮干了,用竹箸夹了一些菜蔬塞在口中,大剌剌地使出江湖人的手段来,把手指在面前的盘碟上指指点点,同不拘言笑的三个儒生笑着说道:“美味佳肴恁的好滋味,小可一介寒儒三年五载不曾用得如此珍馐,今日得识几位知音,正是快意之处,诸位只可不必拘束才是。”一面说一面大口夹菜吃肉,只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

赵士杰待徐落吃过一阵,方才从容说道:“小可为是宗室子弟,姓赵,名为世杰,现在太学崇道斋主治春秋,不敢动问徐公子的大名。”

徐落见那赵士杰出自至诚,一心要结识自己,胡乱咽下一口菜蔬,同赵士杰说道:“小可江湖上有个小小的绰号,白面饿殍,名字倒也不关甚紧,单名一个落字,为是小可一手好跌扑的本领,人都称我作徐霸王,为是我与人争交之时有万夫不挡之勇也。”

那徐落只借了三分的酒意大大剌剌地胡言乱语,只恨天低地窄,自己吹嘘得不够,只把那真真假假实实虚虚的话儿说得四处乱飞,唬得桌子边的三位儒生一个个停下了手上的竹箸,把一双眼儿落在徐落的那张嘴上,再也移转不开去。

更有一桩可笑处,三个儒生只把那徐落视作了罗汉转世,真人投胎,不但敬那徐落英雄非常,而且个个对徐落说出的言词至信不疑。不时地赵士杰让杨露为那徐落夹菜夹肉倒汤倒酒,眼见得赵士杰的歌妓便做了那徐落自个儿的行首了,杨露只受了赵士杰的指使无奈何伺候徐落的饮食。

别的还不如何,只是让杨露侍候徐落那一点,让心高气傲的杨露好不尴尬,想自己本是要弄了那个赵士杰赵公子熟了时,借了那赵士杰的好门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汴京城去。却不想先是半路杀出个梁衙内,而后徐落假扮了太学生打翻了他,却凭借了那一点不值当的功劳只要骑在了自己的头上方才好。想那杨露心中如何不恼他呢?

那徐落何等精明的一个角色,早已瞧到了杨露的难堪处,却只是要调弄那杨露开心,愈发得肆无忌惮起来。但要吃酒便把手在面前的酒杯上指点上一下,杨露便只好满上酒去,大凡夹了不好剥析的肉时,什么虾阿、蟹啊、带骨的烤炙阿,都先置在杨露面前的盘碟中,只口上小声同杨露吩咐道:“拾掇则个。”正是倚了那赵公子的气势作威作福的好不快和。

杨露只是暗隐了心头的恶气,替徐落满酒满汤,夹肉夹菜,遇到虾儿便自剥干净了喂那徐落。却说那徐落虽是生得瘦弱苍白,却并不厌食,反而遇到可口饭菜时食量可观,只是吃得口滑,这个那个的吃个不住,十分酒菜八分要吃上一个干净。

却说那徐落一面吃喝,一面斜过眼去,看那杨露。只见杨露微红了面,正低头替自己拾掇蟹肉,不禁暗暗感到好笑,想你杨露狡猾一世,终是敌不过我的伎俩高明。且看我徐落好好地戏弄你一番,看你日后还倨傲个什么?

想至此处,徐落手上端了一碗莲子羹汤,为那羹汤是新上,尚热得烫口。徐落放了羹汤在杨露面前,同杨露低声言语道:“吹凉则个。”

杨露无奈何,只好手上接过羹汤,心中想到,这个徐落怕是要消遣我个够了,却也没理会处,只好随他怎样,待到日后一发和他理论罢了。杨露自垂下面去,一面用汤匙小心的搅拌了羹汤,一面作出侍女的样儿,小心地贴伏下唇儿在羹汤上轻轻吹着。

杨露把那汤碗上的热气吹散了,用羹匙搅拌了一小阵,而后小心地用嘴唇在汤碗上咂了一口,感到差不多了,手上端了汤碗朝徐落的面前递将上去,同徐落小声地说道:“公子的羹汤已是为奴婢用心地调弄得好了的,公子莫不是要先小小的品上一口么?如是不合了公子的心意时,小女再为了公子更吹弄上一阵的是了。”

孰料徐落只是一心地要坏那杨露,手上接过了汤碗,却把手指爱抚过杨露的面颊,直害得杨露羞愧难当,兀的在徐落的面前垂下面去。徐落品了一口汤碗中的羹汤,面上露出轻薄的微笑,口上说道:“娘子须是名不虚传,难怪了会有人为争娘子不惜拼的命来,如娘子这般知疼知暖的好女子王孙公子哪个不爱惜呢?”一面这般说,一面凑了自家的嘴唇上去,在杨露的腮边上吻了一个。

那杨露只默默地忍耐了,且甘受那徐落的调弄,微闭了双目,做羞涩状,自低下头去,口上尚是说道:“奴婢不合令英雄受了我的拖累,想我一个茕茕孤立的歌女如何报答得公子的存命之恩呢?”杨露一面这般说了,一面把下面自家的脚儿踩在徐落的脚面之上。

徐落脚下吃痛,收了脚,却把手顺了杨露的玉臂朝向杨露的胸前抚摸了上去,眯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把鼻子在杨露的身上嗅个不住,口上小声地说道:“娘子好妖娆的体态,不知娘子会舞什么,如是不会时,岂不可惜了这么一副上好身段儿么?”手指儿却是有意无意地抚在杨露的乳房上。

杨露受了徐落一番两番的气,有心要发作,却只怕坏了自己的春秋大计,只受那徐落调弄,却一时无计可施。

听到徐落口上提到舞字上时,杨露方才慌忙间抬了面颊,张了下口,接了徐落的话头说道:“阿,公子如是这般说时,小女倒是自幼学得一身上乘的剑舞来的。想昔日公孙大娘的西河剑器之舞何等风光,一舞之下惊动四方,令观者为之神色沮丧,使天地为之久久低昂。小女不才自幼倒是得了一位名人的传授,会得几手西河剑器之舞。公子如是不嫌弃时,小女愿为公子清舞上一趟以为报效之门也。”

杨露这般说,惹得赵士杰抚掌而笑道:“最好最好,姐姐如何不早说,早知姐姐身怀如此绝技,何须我等空坐好多时。过卖,且取宝剑与这位娘子。”

杨露却用手扶了赵士杰的胳膊拦阻了,侧过面去,同赵士杰咬了耳朵小声地说道:“小小的酒阁儿中地方狭窄不好尽兴地舞将了出的。不如我等且寻上一个奢遮的好去处,那时小女整治好了装束从容地为了公子几个舞将了出来的,岂不是要更好上一层呢?强胜似了于酒楼上仓促之间舞的不足以尽兴。”

赵士杰也是个没主意的主,只听了杨露的话便觉得有理。看那筵席,已是三停吃去了两停。想必徐落也用得足了,不如权雇下马匹到金明池走上一遭,于那杨柳堤岸之上让杨琼从容舞剑,再同徐落徐公子攀谈一些武林上的旧事。岂不是一举而两得,上上的好计么?

赵士杰抚掌在一处,说道:“姐姐好计,此处窄小不堪周旋,我等且上金明池走一遭,马匹我已雇下了,只是少上一匹,只好委屈娘子同徐义士同乘一骑。”

却说那赵士杰如何这般说呢?原来酒席之上,赵士杰已是看在眼中,那徐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拨杨露,心中已是瞧科了个八九分,想那徐落一个落魄的举子,一世也没耍弄过这般姿色的粉头。如今自己何不趁便做成了这个恩公,也是一桩奢遮的美事。只自己赔出钱去,要恩公同杨露厮磨在一处快和个几日,想自己结识了这般的一个好弟兄,岂不胜似十个杨露这般的粉头么?

赵士杰这般想,只恨不得化下几万贯的银钱,撮合那杨露同徐落于一处才好,只恨没做道理处。正巧早先不曾雇徐落的马来,只让徐落同杨露共乘一骑便了。想他们一个英雄豪杰,一个秀色佳人,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如何不生情呢?待到两人彼此有意了,自己只将一语把窗儿挑破,不怕事情不就。

那赵士杰也是一番好意,却苦了杨露,那杨露只是心中怨恨那徐落,出此一言不过是为脱身之计,奈何赵士杰一片好心却翻作了落井下石的勾当。杨露只哀哀地张了下口,没奈何地先苦了一张脸。

那徐落却喜上眉梢,只是假作推让道:“仁兄何必如此?常言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此娘子,公子之所爱也,小子福薄命浅,如何当之?还是我徒步一行是了。想那金明池只在新郑门外,亦不是甚远。”

无奈何,那赵士杰爱惜徐落是个豪杰,只是要让徐落占那花魁娘子,一心地要做成这桩美事,口上紧说道:“如恁的,仁兄便是小觑了小弟,小弟敬服仁兄是个敢做敢当的大丈夫好男子,才一心地替公子做成这桩美事,一个红尘的粉头何足道哉,便是仁兄此番要了小弟的命去,小弟亦是义不容辞的。思量恰才恩公为小弟口洽鲜血性命垂危之际,小弟此心只是含羞含愧无以形容呢,奈何仁兄此番只不肯赏此薄面与我么?”

徐落见那赵士杰说至动情处,泪水盈盈,情真意切,心中也颇为感动,想那宗室间的膏粱子弟中也有这般义气为重的好儿郎,自己也不枉了替他挨档了三拳五脚,抱拳同赵士杰施了一礼,口上说道:“承蒙公子抬爱,小子只愧领了就是,日后有用到小子处,小子定不负公子此番割爱之恩便了。”

说毕徐落侧过面去,去看一旁的杨露,只见杨露眼眉中透出种种的无奈来,却也不做争辩,上前牵了徐落的手臂,低下头,陪同徐落下楼去了,赵士杰同两个同窗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下得酒楼去,楼下早已有一个小厮于手上牵了四匹马的马缰绳站于那里。见到赵士杰下得楼来,小厮丢开手上的马缰绳,走上前去,同赵士杰说道:“公子,马已备下了,老夫人要我告诫公子说,秋寒夜凉,露重霜浓,金明湖一行只合早去早归,且勿惹人挂念。”

赵士杰同那小厮低则声道:“晓得了,你且回罢。”那小厮自去了不提。赵士杰招呼徐落上了马,又亲自扶了杨露的胳膊,扶那杨露上马,待杨露上得马去,赵士杰在杨露的手上轻轻地握了一下,同杨露低声说道:“姐姐,善待恩公。”

杨露心中啼笑皆非,却表面上只微微地点头,同那赵士杰低则声道:“奴婢自当结草衔环以报恩人,何劳公子徒费唇舌呢。”

杨露心中只是想,这哪里是我的恩公么,分明是我的一个冤家。擂台上的第一阵折在他的手上,五次三番受他羞辱不说,此番在赵士杰这里还吃他拿了大,把自己真作了歌女般地调弄,只不合跟了这个坏事的篓子出来,只如今无奈何要从了他去,只日后江湖上计较起来须要有不好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