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落花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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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赵士杰手上搀扶了杨露的手臂,打楼上缓缓地走下楼去,在楼下的街上挤在人群中观瞧比斗的情形。那赵士杰一双失神的目光中只是透出淡淡的愁苦来。想是那赵士杰自在心上认为那为自己出头的同窗虽则是一片的好心,却只怕空有一张利口,无甚真本领在身上,出了乐子不说,还要赔了自己的美人在上面。

赵士杰斜过目光再去看杨露时,只恨自己不能抛弃了所有,同了这个好模样的娘子远走高飞才好,只恁的恨自个儿不曾生了一双翅膀在身上。趁此良机,赵士杰用冰凉的手指摩挲了杨露的手臂,把唇儿凑在杨露的腮边上无力地吻了一个,闭上了眼去。

杨露手上扶了赵士杰的身体,打徐落的身上收拢了目光,侧过面去,注视在一旁面如蜡纸的赵士杰的面上,也不禁心生怜悯,想那上庠中的舍生整日价在书卷文章中打拼,却只恁的痴情来的,只为了自个儿气作了这般模样,人所传言的无数薄幸情郎的传闻想来也未必尽然。

想至此处,杨露将手在赵士杰的手上握了,附耳同赵士杰低声说道:“公子大可不必因为了小女的一己之故而苦苦地自我怨恨的,想汴京中姿色技艺胜过了奴婢的歌女舞妓如何得不可胜计。如是小女真的福薄命浅不能常奉巾栉于公子的身侧,贱妾只拼了一死报答赵公子的知遇之恩是了。”

赵士杰不无爱怜地把手抚摸在杨露的手上,手指同杨露的手指交叉了,紧紧地握了杨露的手,不无颓然地笑着晃了下头,口上说道:“娘子勿说这般丧气的话来,小可只恨不曾习得武来,为了娘子只一拳打翻了那个卷毛儿的泼皮才是。”

杨露暗暗地于心中好笑,想自己也是个天下闻名的剑客,却一朝要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替自己出头放对儿,不论那公子可是真有此心,只那公子说下这般的话来,杨露便有三分的喜欢。杨露将自家的唇儿贴于了赵士杰的耳旁,小声地说道:“想小女一心只是要于世上寻上一个知得疼暖的人儿作为今生的托付,适才听闻了公子的言语。小女便是为了公子一死了之又何足道哉?”

那赵士杰只是紧劝那杨露勿要那般言语,口上说道:“娘子切不可那般想,小子一介寒儒,不值得娘子这般行为,恁的时,娘子却是逼得小可无路。”想那杨露如何一个顽皮的心性,只是认准了徐落准输,寻死觅活,又是装做抹眼泪,又是装做要投井,只同那赵士杰拉拉扯扯,不明不白地纠缠在一处。

街上不多时腾出了一片场子出来,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中间一片空地上站立了两个后生。一个文质彬彬,白净白皮,好似秋叶将落弱不经风,一个虎背熊腰,黄毛乱卷,只如野虎成精怒满胸襟。两个各吐了个架子,在空地上面对了互相较劲。

突然徐落发一声喊,脚下一跺地儿,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飞旋,一个旋风无影脚,只揣向那梁彪的面门。众人见了,人群中发一声喝彩:“好身手!”

梁彪亦不是等闲之辈,只拿眼儿瞅得仔细,眼见得徐落一脚蹬至了自己面前,“阿”的一声怒喊,手腕一翻,一招神龙探爪,身子一晃,双臂错叠了,只用手臂接了徐落一脚。徐落一脚踢在那厮的手腕上,非但未能踢动,却为那厮一翻手腕,抓了自己的脚踝,未等徐落失声发喊,已是为那厮顺势一带,跌在地上。

第一阵徐落吃了大意的苦头,先输了一阵。徐落用手擦了把跌破的额角上的鲜血,打下面地上站立了身体,同梁彪抱了下拳,说了一个“承让”,重新吐了个架子,和那梁彪在空地上转起了圈子。

第二阵梁彪先发了难,梁彪一晃膀臂,身上的骨节咯巴巴一阵暴豆价的响动,挥舞了手上的拳头,扑上前来,上面一招猛虎拳直砸奔了徐落的面门,口上喊道:“你且接爷爷一拳。”

想是徐落让方才的一摔摔得昏了头,只抬了手臂去挡那一拳,只听砰啪的一声,梁彪坛子般大小的拳头砸在徐落的手臂上,徐落吃了痛接连倒退出三五步。那梁彪瞅得徐落一个空子,一脚飞起朝向徐落的小腹上踢将上去,只是一招寻常的转身旋风脚,却为那梁彪使将出来虎虎生风。却也该着徐落倒霉,只顾了上面便慢了下面,一个招架不住,为梁彪一脚蹬在小腹上,直向后摔将出去。

徐落撞倒了三五个后面看乐子的闲人,一下子跌在地上,口鼻子上都见了血来。那徐落用手扶了下面的地面要站起身,却试了几下,兀的站立不起。第二阵徐落吃了个出其不意,又输了。

眼见得要打第三阵了。如那徐落再输上一阵杨露便属了那个梁彪去了,别人还不觉得如何,想那徐落恁般的瘦弱,顶上梁彪两招也不易了。只是杨露心上慌作了一团,想这徐落怕是此番要公报私仇给自己下个绊子。风闻那徐落是个专一的坏事篓子,功夫上自是有两下子,却只是心性古怪,好用出无赖的勾当折损他人。怕只怕他一心要断送了自己去,却拿自己做那耍笑的。

那杨露心中恼恨,暗暗地咬了牙齿,只恨得那徐落到了骨子里,如是徐落真的把自己输了去,看日后自己同他如何新仇旧恨一道算来。只是闭上了眼睛,用了牙齿咬了嘴角,只好像咬在徐落的肉上一样。

眼见得到了第三阵,徐落身体摇摇晃晃地兀自站立不住,人群中几个好心的太学生,纷纷叫嚷:“兄台,不比了也罢,兄台此番可不是要送了命去。”亦有人说道:“兄台且看在我等的薄面上罢手了吧,想一个酒楼上的粉头值得什么?”那赵士杰也呼喊道:“仁兄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只不合再要仁兄替小可受难则个。”一面言说一面要抢上前去。

可已是为时已晚,徐落一晃身形,好像飘蓬断絮一般朝向梁彪扑将上去。梁彪看那徐落脚下兀自站立不住,心上也不在意,只要一拳打倒了他,扬了名立了万,得了美娇娘才好,却不想此番徐落却是用了心思,那厮一拳两拳,都只擦了徐落的衣襟过去,却不曾落在徐落身上。

徐落却好似老叟戏顽童一般,用出武当醉八仙的拳术绕了梁彪游走,梁彪打东到了西面,梁彪打西到了东面。梁彪只为徐落转绕得眼花缭乱,一时发了急,怒喝了一声,拽拳掇脚地胡乱打将过去。却也瞎猫撞得个死耗子来,一拳凑巧撞在徐落的肩头上。徐落闷声惨叫了一声,趔趄了两三步好悬没摔在地上,只险险地又要输掉一阵。

却不想这么一拳激恼了武当的这位英雄侠客,本要趁了这个机会耍闹杨露一番的徐落此番激动了真火,“阿”的一抖混元真气,徐落一摆头,脚下生风,扑奔梁彪而去。想那徐落平日看上去斯文儒雅,待到发了狠时,只好像猛虎下山神龙出海一般,须发皆张,衣衫鼓动,手掌一挥断筋碎石,惊人胆魄。

那厮还要阻挡,却早已乱了步伐,三五个照面,让徐落一个跨背跌,抓了那厮的手臂摔得那厮七魂出窍三魄昏倒,那厮站起再斗,又让徐落一把攥了那厮的肚带,提了那厮的身体举在空中,一个鹁鸪旋,丢了那厮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人群一阵得骚乱。人们待那梁彪再同徐落放对时,却见梁彪一个翻身打地上爬将起来,口上不住叫嚷道:“见了鬼也,见了鬼了也,想是那厮让邪鬼附了在身上?”只吓得梁彪带了几个同斋的舍生跌跌撞撞地跑没了踪影。

见那徐落三拳五脚打跑了不可一世的梁衙内,大振了太学生的雄风,围观的太学生纷纷围拢上来,上前和徐落道贺。有个太学生于手上拉扯了徐落的衣袖,口口声声地恳求徐落传自己几手小厮扑的本领:“兄台的小厮扑不愧是天下第一,小生想同仁兄学上个一招半式,以为防身健体之术也,未知仁兄可垦见赐否?”

却说那为徐落出头解除了危难的赵士杰。只乐得呵呵大笑,双手分开人群,上前一把拉了徐落的衣袖,口上叫道:“恩公,请受小可一拜。”撩衣襟便要下拜。徐落慌忙用手扶了赵士杰的双臂,客气道:“兄台不必如是,小可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此时赵江东伙同那赵齐鲁一道上前,把沸沸扬扬的众多太学生驱散了,和赵士杰一道接了徐落上在楼上,把残席撤下,重新摆上宴席,要为徐落压惊洗尘。

赵士杰双手把杯,将满满的一杯酒水递在徐落面前,同徐落说道:“不是仁兄仗义出手,小可几人俱要受那武学中的无赖之徒的欺辱,恩公在上,小可敬恩公一杯。”

徐落大剌剌地接过赵士杰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手上酒杯,同三个人款款一抱拳,说道:“中庸上有言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小可虽是一时压服了那厮的霸气,日后计较起来,公子几人亦未免不处于险境之下耳。小可私下尚有杂务缠身,不便奉陪了,几位公子还要善自为谋,早做应对才是。”

说毕徐落冲三个人微微地笑了一个,转身要离去。赵士杰慌忙上前一步,拉扯了徐落的衣袖,恳切地说道:“恩公只小坐片刻,通了名姓再去不迟。”

徐落无可如何地叹了口气,侧转过身,同赵士杰说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仁兄只恁的在意来。”口上虽是这般说,却挨不过赵士杰的执意相求,为那赵士杰拉了自己在桌子旁坐了。

赵士杰斜了一眼旁边的杨露一眼,同杨露吩咐道:“琼儿,还不为恩公满酒,我等能有这般光景,借是恩公之所赐,不是恩公拼了性命搏倒了那个汉子,我等如何能重聚在此酒楼之上?”

杨露于面上赔了微笑,于手上持了酒壶,上前扶了桌面,打徐落面前持了酒杯,替徐落满上一杯酒水,附了嘴唇于徐落的耳旁,同徐落小声地说道:“奴婢想见方才于那场子中公子只为了妾身不避艰险打翻了那个卷毛儿的狮子的情景,心中的感激无以形容。常言是如何说的呢,大恩无须言谢的。妾身的一身荣辱皆出自公子之所赐,想公子亦是吃那个厮打得坏了,不如权喝上几杯酒水解解身上的痛楚是了。”

一面说时,杨露一面把手臂垂下,只在桌子下面无人见到处狠狠地掐了徐落一下,想当时徐落第三阵险险落败时,只惊得自己不小,亦算是对徐落的报答了的。

徐落呲了一下牙齿,用手捂了手臂上为杨露捏青的一片来,无论如何揉搓还是痛得入骨。只在心中做想,好个疯野的丫头来的,难怪刘永那厮苦口婆心地只是要告诫自己,杨露这匹千里驹非是自己这般的英雄人物不能调教得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