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杨露同陈暮中间耽搁了一下,再寻徐落赵士杰一行人时,如何还寻得到?那顺天门外本就酒楼茶肆鳞次栉比繁华非常,出城去进城去的平民百姓不计其数,让人一挤一拥早寻不到了徐落他们的踪影。无可如何,杨露同陈暮一道走出了二三里的光景,眼见得寻不到他们了。
陈暮径走上前去,用手扶在杨露的肩头上,凑过面去,同行在前面的杨露说道:“贤妹,想是徐落他们已是踅到哪个体面的所在快和去了,你我还做什么只是寻他们,不如你我也想个法子到于金明池上寻个开心是了。”
听陈暮说得在理,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个,侧转过身去,用手臂揽了于陈暮的腰间,斜过面去。同陈暮低声说道:“嗯,哥哥说的甚是在理的,想他们几个一准是谈论起了什么入得港了的,便全无了顾忌竟是走得丢了的,你我又何苦为了那几个糊涂的小子而白白的浪费了这般大好的秋光的呢?”杨露一面这般说着,一面凑过了唇儿去,于陈暮的腮边上轻轻的吻了一个。
陈暮为杨露的柔情所感,手上松开了马儿的缰绳,用手臂搂了杨露的身体,嘻嘻笑着同杨露说道:“贤妹果是有心在愚兄的身上,愚兄的心中直是比吃了蜜枣还甜。只这左近便是金明池了,你我好不容易来上一遭,如何能不进了里面走动一下呢?贤妹聪慧,必是有个法子的。“
那陈暮也是个有心计的,想自己同杨露在街市上自是胡来不得,只在街上勾当,如是一时不慎撞见了徐落秦雨这般后生时,可不是坏了自己的好事么?不如寻个法子同杨露找个掩人耳目的所在好好地快活上一场才好。
话说北宋时候,东京汴梁城外有一处著名的去处,便是金明池,那金明池位于外城墙外顺天门街北侧,周围九里三十步,虽不算扩大也可以算是为东京城中一处好胜地。金明池与顺天门街南面的琼林苑相对。那琼林苑只是一个花木扶疏的院子,里面奇花异草不可胜数,更有无数的果木院子,很是雅静清幽,亦有亭台楼榭点缀其中,徒令好吟风弄月的文人士子艳羡不已罢了。
至于那隔了顺天门街位于北侧的金明池则迥然不同,只是一个人工修建的池子,也不甚大。只是上面殿阁楼台、飞桥栏杆,点缀得很是华美。那金明池早年乃是太宗皇帝为了操练水师而修建的,引入了金水河的河水,更命名之为金明池。每年的三月一日开池,举行争标大赛,御驾亲临,不禁庶民,很是热闹。只是平日却严闭了大门,着几个老成的黄门看管,不准士庶跨入一步。
想那皇帝老儿也恁般的小气来的,动用了千千万万的民夫建成一个池子,只是用高墙深院围裹了,却不准他人游赏,一年四季倒有十个月份空在那里。皇帝自不会来,也无什么用处,只是平白的浪费了好些民夫的力气,弄成这么一个有些多余的所在。
那陈暮如何的一副心思,想那官家也恁的无状了的,空把这般一个好的池子围裹了空在那里,如何不浪费了的?既是今日洒家伙同了美人儿到了此处,不论如何亦不能交臂失之。此番里面正是空旷无人,更加之左近也无什么重兵守把,不过是几个去了势的老阉狗在其中晃悠,自己一个豪侠怕个甚么?只混了进去耍个半日,耍得快和了捉了那些阉狗丢在水中罢了。
想那杨露也是个顽皮的心性,将手指拨弄于陈暮的络腮胡子上,一脸的轻笑,拿眼光朝了附近金明池的方向瞥了一眼,不无娇美地努了一下唇儿,同陈暮说道:“只入于那金明池中耍闹上一场有何难哉?只是附近的行人耳目众多,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不但得不了什么自在快活。还要苦被左近的军卒衙吏追捕得四处奔波,岂不是无端的生出了无数的烦恼么?”
那陈暮是个心直的人。听得杨露那般说,仔细想来也不无道理,不由得蹙了眉头,同杨露说道:“贤妹这般说,你我便进那金明池不得。却是如何得一个方便了结了这桩心愿方好?”
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个,用手指儿稍稍地抬了陈暮的面颊,凑过唇儿,在陈暮的唇上吻了一个,同正愣愣地望了自己的陈暮低声说道:“哥哥可是晓得一个做贼的道理么?为是那聪慧的贼儿不论到了何处皆要先踩好了盘子,于自个儿的心中把所有的事项都计较上一个明了了的,那时做起活计来才是事半功倍得心应手的呢。今日你我只好先踅入附近的一家酒肆中把金明池的情形探问上一个清楚的,也好寻得一条万全的计策出来。”
陈暮见杨露说得十分在理,也不争辩,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同杨露说道:“妹妹这般说,我们便先找个酒肆打听一下进金明池的法子了,正是踩踩盘子的意思,”
两个人一拐进一家小的酒肆,外间花木扶疏很是雅致,穿过了院子,打一个小小的草棚中飘出酒香来。陈暮在院子中拴好了马匹,同杨露一道步入那酒肆,两个人挑了张桌儿坐了。不多时,打里面走出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老者赔了笑上前招呼道:“小娘子拜揖。小老儿迎迓来迟,还望小娘子恕罪则个。”
杨露微微笑着目视了那个老者,把手扶于桌面上,同那老者小声说道:“老丈丈莫要拘礼。小女只是一个初到京师的歌女,为是近日应酬少点儿是以出得顺天门到此间闲走上一遭,不想讨饶丈丈了的。”那杨露顽皮是顽皮,表面上却很是知礼,同老儿说得很是委婉得体。
老头儿见那杨露生得俊美,也很是欢喜,想自己小酒肆少有这般模样的娘子来到,如是多来上几个,小店的光景也不会这般冷淡了的。那老儿上前用手上的手巾擦抹着桌案,一双眼儿却看在陈暮的身上,看那陈暮既不像个宿娼的公子,也不像个贴身的仆从,却是生的好生得吓人。只和土匪强人一般无二。
杨露却是先瞧出了老头儿的疑惑来,将手扶在陈暮的后背上,微微笑着同老者说道:“老丈丈切勿见怪才是,这个容貌奇特的汉子是小女本家的一个哥哥,因为性子不好打坏了人流落在小女的身旁,权作个粗使的小厮使用,想我一个风尘飘零的歌妓如何用得起丫环呢?只是同这个哥哥相依为命是了。”
想那各处的风俗各有不同,有些地方歌妓只是同了父兄流落江湖,为是风尘歌女处境艰难,也没有侍候的婆子,也没有服侍的丫环,和京师中那些行院中的行首自是迥然不同的。老头儿如何不晓得其间的道理,只是奇怪陈暮生得凶恶,听到杨露说得真切,也不生疑,忙不迭地口上说道:“小娘子的这位哥哥生得好生魁伟壮大,小老儿久不见这般英武的汉子,是以作怪。”
陈暮也是个好听好话的人,听老头儿言辞之间很是恭敬,也微微笑了同老者一抱拳,说道:“承蒙丈丈不弃,小子的腹中饥饿得紧了,还望丈丈尽速取些酒肉来才是。”
那老者频频点头,口上说道:“理会的,小老儿理会的。不劳壮士吩咐,小老儿便取上好的酒肉来孝敬。”
那老者去了不多时,摆上三五斤的肥牛肉,又打了二三角的好酒,陈暮其实还没用过午饭,正是饥饿,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
那老者转身要去,杨露伸出手,一把拉住了老者的衣袖。杨露微微笑着同老者说道:“丈丈,为是小女来自于外乡荒村,没有什么见识,此番想要借了上好的秋光到金明池上游玩上一遭,只不知此间的规矩如何。为何那金明池却是关闭了门户,我等如是要进入如何才能够呢?”
老者听了杨露的言语,先乐了出,同杨露说道:“小娘子有所不知,这金明池是早年赵官家为了整训水师而建的一个池子,上面就停了一艘俘获自江南的大号的龙船,更如今修了无数的楼阁殿室于其间,整治得无比得华美。只是那是当今官家的苑囿,除非到了三月争标的时节才向士民开放。平日只是由内侍官把守了,任是何人也不放了进去的。小娘子直个是外乡人,不识的皇城的制度。”
听了老者的言语,杨露用手抚弄过鬓边的长发,于面颊上浮现出淡淡的轻笑,却稍稍地眯起了眼睛,装作一副细心谛听的模样,用手推开了面前的杯盏,同老者说道:“小女的见识正是浅薄的紧呢,徒使得老丈丈见笑了的。奈何我听得人同我言说那金明池上殿阁林立,长桥如虹,好是一番惹人艳羡的无比的好景象呢。更听人说什么金明池中有大过二三十斤的金色鲤鱼,用来做成鱼鲊其味鲜美无比,较之一般的鱼鲊其价倍之。小女一生走南闯北,一味地只好探幽寻奇,听闻有此等奢遮的好去处只要一睹为快方好。如是有能进得里面的法儿还望丈丈一定教我则个。”
杨露打怀中掏出一个金瓜子交在老汉的手上,微微地笑了把一双眼眸注视在老汉的面颊上。
那老者见了金子,心中一动,心想这个小娘子出手恁的大度,想必是什么上厅行首乔装出来耍闹的,自己既是得了她的银子,如何不为他想个法子呢?老者把手上的金瓜子假意推还给杨露,口上说道:“何须让娘子坏得钱钞,小老儿只劝娘子且忍耐个一年半载,到明年三月再来,那时此间热闹非常,只让娘子看个足饱了。”
那杨露只是要打老者那里探出一条道儿出来,于是重新拾了那个金瓜子塞在老者的腰间,微微笑了同老者说道:“莫非是丈丈嫌钱少不成么?和丈丈实不相瞒,小女只为恶了京中的一个权贵今日便要离了这是非之地远走高飞的,只是贪恋金明池中的好景致要赏玩上一番方可,丈丈果是没个法子使我进得那金明池中的么?”
那老者也是个贪财的人,见杨露执意塞了金子与自己,心中如何不喜欢,于是闭上了眼睛,大概沉吟了片刻,睁开眼来,同杨露说道:“这金明池四面皆是高墙,高墙外面又是店铺林立,想要打高墙进入而不露形迹势比登天,更加之此间近旁便是京师,禁军只片时便能大队开至,所以要神鬼不知的混在里面实是不易。“
杨露只是要挑拨那老者说出个道来,也不心急,只是端了面前酒盏,喝下一口酒水,同老者说道:“这般说我等便不能进得那高墙之内把金明池赏看上一番了的。”
老者步出酒肆去,四下察看了一番,然后虚掩了院门,重新进入酒肆,同杨露低声说道:“却也有一条路子,只怕小娘子行不得,便是行得也须要提防小心才是。于其间多有当值的小黄门,为之察觉时须有一番危难在身上。”
杨露用手握在老者的手臂上,侧倾了身子,同老者低声地发问道:“丈丈切勿同小女卖关子的,想丈丈的意思是果能进得去的,却是怎生的一个法子的呢?”
老者微微地笑了一个,用手沾了酒水在桌案上画出金明池的形状来,并在一个地方做了一个标识,同杨露小声说道:“此处是一道水门,为是汴河水打金明池流过,故而于这里设有一道水门,那水门只是阻挡过往的行船罢了,却是阻不得河水中的鱼儿。小娘子一定要问个为何,只为那汴河下的泥沙极深,下面虽也设有栅栏却多有空隙处,小娘子如是好水性,打此处潜水进入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待到耍的够了再打水门潜出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