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落花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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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北宋时候,汴京中市民皆好食鲊,更酷好用其作为按酒,佐酒而食,鲜美可口。为是鲊做来极是便易,并且便于随身携带,且是能长时间储藏了慢慢地享用,更加之味道美味可口,汴京中多有做鲊的高手,日常做好了蚱四处贩卖。

鲊多用鲜鱼肉腌制浸渍而成,把鱼肉一片片切好了,加入盐、烧酒、香料、辣椒、回回豆诸般佐料,往往要腌制一月以上才好食用。不过有时图了省事,只简单地腌制一下也可以即时食用的,为人称之为旋鲊,为其简便易制之故。其中味道的浓厚上稍稍逊色上一些,但是鲜美上却略略过之。京中的士子于汴河旁郊游,往往身上带了做鲊的家伙,游玩得累了,便取新钓的鲜鱼做成旋蚱下酒,于汴京左近已是常事。

那老头儿做的鱼鲊是先用烧酒香料腌制上一下,而后用油煎过的,自是鲜美松脆异常,可口得紧。陈暮世居江边,咸鱼一生也不知吃过多少,却少有吃过汴京中正宗的鱼鲊的,一入口便乐了出来,满口香脆。陈暮口上止不住地称赞道:“丈丈使得什么法子,将这鱼肉拾掇得这般得味。好一盘鲜鱼鲊,洒家今日方才识的珍馐的好滋味。”想那鱼鲊辣辣麻麻,尚是烫手,陈暮全不顾及,大口地吃着。

老头儿得了称赞,好不高兴,自个儿退了下去。桌子旁,秦雨手上持了一盏酒,只是愁眉不展,同杨露低低的声音说道:“师姐可有个计较么?今日你我还要赶回汴京城中才是,且寻上个住处挨到明日。明日一早你我先上开封府的大牢中打听上一个虚实才是正理。”

杨露于手上捏了块鱼鲊,微微地垂下头去,于面颊上现出伤痛的神情,听到秦雨那般说,杨露打下面抬了面颊,一双眸儿注视于秦雨的面颊上,同秦雨小声说道:“这般时候想这汴京的城门已是关闭了的,你我只怕今日入不了城了的。想刘永他的身子恁般的壮硕,便是一时困于牢狱之中也不至于如何困窘的。你我只从容于城外的客栈中安歇上一夜,明日起上一个早混入城去再做理会。”

秦雨心中焦躁,侧过面去,朝棚子外的雨幕中望将出去,眼见得天色已是全黑了下来,想那汴京的外城城门一年四季日出而开日落而闭,一丝不苟,如今天降大雨,四面昏黑,眼见得城门是关闭了的。秦雨仔细思量一下杨露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好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般时候,想必城门自是闭了,今日你我只在外面歇宿一宿吧。眼见得师叔陷在囹圄之中,你我现如今却不能舍身相助。真的是。”

杨露用手指撕扯下手上的鱼鲊,一点点地塞入口中,一面品尝了辛辣而鲜嫩的鱼肉,一面低头沉吟。过了片刻,杨露恍惚下好像想到了什么,侧过面颊,同一旁的秦雨说道:“适才我已是计较出了一个点子了的,想你家的亲师姐是何等的智识?只明日你与我潜入于开封府的大牢之中小施手段轻轻巧巧地取了刘永出来便了。倒是犯不上只是一味地怨天尤人长吁短叹的。”

秦雨喝下一口闷酒,抬眼,只见杨露目光中闪烁着几分得意的光芒,想这样的光芒是何等的熟识,早年在山上学艺时,杨露只是这般微笑,十分的事情八分已是成了。秦雨只是碍了他人耳目,不好问出一个的确,只是说道:“想师姐定不会眼看着师叔被祸而置身事外的。明日你我文的武的,总要劫了师叔出来才是。小弟不才,这里敬上师姐一杯。”

杨露打秦雨手上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微微笑了,倒过手上的茶盏,同秦雨说道:“师姐何尝欺瞒过你?明日只你我两个上开封府走上一遭,如何不能成事的呢?今日你我只是多多地用上一些酒饭,吃喝将息得好了,明日才好行那劫牢反狱的勾当。”杨露把最后劫牢反狱四个字压低了说出的,且是凑了自己的嘴唇于秦雨的耳旁。

秦雨耳中听得真切,心中十分的焦虑已是放下了三五分,低下头去,一把抓了几块鱼鲊,埋下头去大口地吃将起来。小小的酒店,没有什么好菜蔬,只是鱼鲊配黄酒,三个人大口价地于桌旁吃吃喝喝,好像风卷残云一般,不多时把桌上一盘的鱼鲊吃得剩不下许多了,又喝下多半锅的鱼羹,方才稍稍地消停了一些。

想杨露同陈暮金明池一行,疯闹了一场,身体只好像是掏空了一般,着实的饿了,也顾不得许多,大口地吃了几块鱼鲊,用了一些酸辣的鱼羹。杨露吃得饱了,方才同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且不要着忙,权且只在酒肆中吃酒等我,我上外面的街市上走上一遭,寻上一个落脚的所在。待我有了下处自让店小二唤你们两个过去,且不可四处乱走,晓得的。”

杨露一面说,一面打杌子上站起身来,同两个人笑了一笑,走过去于手上取了秦雨的蓑笠于头上戴了,便要走出门去。

陈暮如何肯干,嘴上咬了一块鱼鲊,尚兀自吃个不住,斜过身子,一把把手抓在杨露的胳膊上,同杨露大声地说道:“贤妹且留步,我等三个,两男一女。便是出外寻下处,也自当是男子的本分之事。如何要贤妹淋雨?三弟,不如你权走上一遭,替你家师姐分忧则个。”

陈暮心中好是不乐意那个秦雨,几次三番秦雨只好像防贼似的防着自己,陈暮但凡去瞧他,便感到心中不顺畅。只要支开了他,好同杨露一醉方休,快和上一番。

秦雨心中也是那个意思,不待陈暮张口已是打桌旁站立了身子,同杨露说道:“师姐,些些小事,小弟不敢辞其辛劳。师姐只让我走上一遭便了。”

杨露只是于面颊上微微地笑,却是不做可否,过了片时方才稍稍地晃了下脖子,同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错会了我的意思了的,不是我一心地要夺了师弟的美差的。而是此间我有一个相识的小哥,便于左近的客栈中出力,我只到那里同他会上一面,少不了你我住上舒适干净的床铺。若是换了旁人怕是须苦费上一番老大的周折亦不至于有这等的好事呢。”

杨露一番话语说过,陈暮思量了一番,再看看外面的大雨,心中也寻思,这般时候,这般天气,又是在城外,寻上一个好的客站谈何容易,果是杨露说的是真,何妨让杨露走上一遭?只是两个男子却让一个女的寻下处,面上须不好看。陈暮一口喝干了一盏酒水,用手于嘴唇上擦拭了一把,同杨露说道:“贤妹这般说,只哥哥陪你走上一遭便了。”

陈暮手上扶了桌子打下面站起身,却是喝了太多的酒水,一站起身,为冷风一吹,头昏眼花,脚下一软,好悬没有一头栽倒在地。想陈暮吃了半晌的酒,那鱼鲊又皆是拿酒浸泡过的,如何能不醉呢?幸亏手上扶了杨露的手臂,不然只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杨露于手上扶了陈暮的身体,同旁边的秦雨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大哥醉了,你于此处好生地照看大哥,我到外面去去便回。”

秦雨从来对于杨露是唯命是从,听得杨露说,早已是走上前去,双手搀扶了陈暮的身子,同杨露说道:“师姐放心,把这个黑厮交与小弟定不会错。只是外面风寒雨大,师姐切要小心才是。”

杨露无声地点了下头,把手于秦雨的手腕上握了一下,松开了陈暮的身体,扶正了头上的蓑笠,转身走出草棚去。

秦雨只感到杨露于自己的手腕上握的一下别有深意,只是一时猜想不出,只把眼睛注视了杨露的背影呆呆地出神。待到看见杨露手上牵马的时候,秦雨方才醒悟了,杨露不是要寻什么客栈么,却是牵马做什么?怕是别有什么意图,可想上前拦阻了问上一个的确已是不能够。只于口上喊了一声“师姐”,手上丢开陈暮的身体冲在院中。却见杨露已是骑了马飞驰而去。

杨露快马加鞭,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而去,马蹄打在下面的雨水中,渐起片片的水花。眼见得到了城门处,却侥幸城门尚未关闭。这里看官要问了,那杨露先时说城门已闭了,却是为何没闭呢?只为北宋时,外城门的关闭时辰一般设在酉时,虽是平日看的是日头升落,却大凡是过了酉时才闭城门的。为是今日下了雨,看不到日头,不能按照往日日落闭门的规矩来,只好待到酉时过了才闭门。这般的闭门反而要较之往日晚上一些。正是为此,杨露口上哄秦雨说门已闭了,只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待到到了城门处,却是酉时未过,果然城门尚是开着。

此时杨露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用手在马背上猛击一掌,伏了身子于马背上只朝向城门冲了过去,三五个把门的阍兵早着了忙,一个个上前拦阻,却哪里拦阻的住?杨露口上“驾”的一声短喝,一抖马缰绳,马儿正于两个阍兵的中间冲了过去,只把泥水溅了两个小子一身。两个人在后面高声叫骂,什么“直娘贼”、“入娘贼”的骂个不住。

杨露一路狂奔,早冲到了城中,眼见得四下里无人,杨露飞身跃下马背,弃了马儿,一侧身钻入一条深巷,不见了踪影。不多时后面有一队追兵赶上来,却只追到了一匹空马,那马上的杨露早已是躲得无影无踪了的,追兵计较了一阵,没奈何只好押了马儿走了。

杨露出了巷子,到了开封府府衙旁的一条街上,三转五转,见到了一家客栈的幌子在外面。杨露面颊上露出几分的微笑,一晃身形到了客栈外面,把手在客栈们上拍打。过了许久,客栈的门开了,一个老人探出头来,口上问道:“这般时候,还有人在外面砸门,真的跷蹊得紧。这位客官想必是雨大失了路径,要来住店吧。”

杨露瞟了一眼那个昏聩老朽的老者,心中先冷了半截,本要找个晓事的和他打听一下开封府的虚实,却不想遇到一个昏聩的老朽儿,杨露口上不说,却皱了皱眉头,把手于面颊上拂了下,侧过面去,四下看了一阵,不见什么别的客栈了,只好微微笑了,侧过面来,同老人小声含蓄道:“小生是进京应试的举子。不想天公不佑逢此泼水般的大雨,小生只为急于避雨和同行的学友相失了所在。如今举目无亲投奔无门,只好权借贵店入宿上一晚,明日待雨停了再作计较。还望老丈丈可怜见小生乃是斯文中人,行上一个方便是了。”

那老头子手上拄了拐杖,眯缝了眼睛,把杨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见杨露生得很是斯文,且相貌堂堂,仪表不俗,心中便信作是真。想那时的汴京多的是不第的举子,老头子开了一辈子的客栈,见得多了,全不放在心上,只痰嗽了几声,说道:“官人想必是初次来京,一时迷失也是常事,且随老朽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