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话说那陈暮一时间疼爱杨露,好不关切地把身子俯在床上要劝得杨露心转,只把了一张黑黝黝的面颊贴凑了上去,更将自己的大手轻轻地抚摸于杨露的腮边上,那个关切的模样真的好如是一个亲同手足的兄长一般,只是倒使得床上的杨露不自禁地笑将出来。
原来那杨露起初伤悲倒是真的,只是心中认作刘永轻视自己无状而心中酸楚,及至到了后来,听到刘永苦苦和自己哀告什么,说什么陈暮他们几个怕是就要到了什么之类的话儿,这倒激起了杨露心中顽皮的性子。那杨露同刘永玩闹了十几年如何不知刘永心上怕着一个什么,于是杨露好能装相,愈是刘永苦劝,愈是装作伤心的模样流泪个不住,其实心上早已不悲了,只是做戏罢了。
却不想这招果然好用,陈暮三人到了先把刘永搞了个张皇失措,及至陈暮训斥那刘永时,床上的杨露便要笑将出来,却为杨露用力地忍住了,及至陈暮到了面前,把自己的伤悲视作真的一般,上来又是替自己拭泪,又是同自己温存,杨露方才终于忍俊不禁一时忍耐不住笑了出。这便是其中的原委了。
杨露用手挡开了陈暮替自己拭泪的手臂,用手掩了面垂下头去,傻傻地笑了一阵,用手臂上的袖儿于面颊上稍稍地拭了一下,面上哪里有什么泪水?神色上哪里还有什么悲戚?全然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的模样了。
杨露用手扶了于陈暮的肩头上,一晃身已是下了床,斜目光注视了于一旁刘永的面颊上,同刘永不无顽皮地挤了一下眸儿,鬼鬼地笑着同刘永说道:“只如今也让你刘永也晓得上一点儿你家露儿的手段呢,早知自己出语不善要激恼了美女的芳心的,何不于自己的唇齿之间多留上几分的阴德的呢?只如今让我将错就错摆了你一道便算是两清了的,只是下次你如再胆敢用了银词****的诬蔑于我可绝不会这般的轻便了事呢。”
说至此处,杨露把眼睛稍稍的睁大了,朝了刘永轻轻地瞪了一下,及至侧过面去,只见旁边陈暮徐落秦雨都正用了稍稍诧异的目光注视了自己,一时杨露有些不好意思上来,面颊上便有几分的发烫。只这房间中的四个人,或多或少都同自己有着一些瓜葛,有心同他们于一处厮磨,又怕让他们把自己视作了那不知检点的女子了。
于是杨露微微地笑了一下,不无大方地同三个人抱了一下拳,说道:“我自是不好同几位兄台于一处厮闹了的,不则只怕什么心中看不上我的人儿要于自己的心中愈发地轻视了我这个下贱的坯子了的。想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同了男子同同处于一室之中已是大不应当了的,何况四位都是当今江湖之上的少年英俊呢?”说毕,杨露侧过目光,不无轻蔑地白了刘永一眼,也不再说些什么,微微垂下面去,便径朝向外面走去。
这下那陈暮如何能干?这陈暮自从失了杨露的下落,便好像是丢了魂魄一般,初时还指望秦雨是个狗鼻子样的追踪高手,可以不费吹回之力寻了杨露出来,却不想自己也是错打了算盘,那秦雨也好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全没有个计策,只是一味地带了陈暮好像没头苍蝇一般在城中乱撞,只把陈暮两条腿都跑细了也全无一个影响。只如今陈暮同杨露分别了整整一日两夜,陈暮乍一见到杨露好如见到了菩萨的真身一般,哪里能容那杨露走了开去?
眼见得杨露要走,陈暮慌忙上前一把扯了杨露的衣袖,同杨露说道:“妹子,休要听那些无知识的乡人的闲言。你我都是武林中人,江湖上只讲着一个义字,哪里有那么多的男女避讳。快快回转了来,让哥哥好好地同你计较上一下出城的事宜方是正题。”
那陈暮只为让杨露迷了自己的心窍,全无什么顾及,一把拉得用力一些,竟扯掉了杨露的半边袖子,杨露赤了半边的胳膊,心中如何能不气恼?正要回过头去抢白那无礼的陈暮两句,只是杨露方才回过头,正撞见陈暮那张皇失措的眼神,倒让杨露乐了出。想那陈暮长得黑黑的已是大为不该,更加之一双野兽一般的眸儿煞是有几分的傻气在上面,及至一慌乱,眼光中透出几分的无奈来,自是有几分滑稽的形态了。
杨露笑是笑,却也不肯这般轻便地放过了陈暮,用手扯了陈暮的衣襟,目视了陈暮说道:“哥哥只于自家的心中舍不得妹妹走开,倒也不想上一下妹妹我如今是何等样的一个心情,适方才受了他人的羞辱自不必说,只如今又让哥哥扯掉了妾的袖儿下来的。只如今妾不好便这般无状的伺候几位哥哥的,只怕哥哥便是不嫌弃时,日后流传到了江湖之上也是要好说不好听的,还是放我自去的是了。”
那杨露好说歹说只是一味地要去,只把陈暮急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正在这个静默的当口,一旁的刘永反倒冷言冷语地说道:“一个不知廉耻的妮子值得什么?大哥,你且勿阻她,由她去是了。想你我要于此合计一些正经的事体,她一个专门坏事的篓子必也无什么高见在上面的,不如让她走开了的干净,省得到了关紧时候她于你我耳边聒噪得烦恼。”
刘永这般说,使得杨露心中暗暗地发狠,那杨露最受不得刘永的轻视的。只见杨露用牙齿于嘴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侧过目光,只见刘永仍是一个余气未消的样子,想必是适方才为自己气了个正着,杨露一时赌了气的,更要火上浇油激他上一激。
只见杨露于面颊上浮现出一丝冷冷的微笑,打陈暮的手掌中抽出了手臂,不无蔑视的斜视了旁边的刘永,说道:“我倒也好生的作怪了的,堂堂的一个顶天立地的剑客如何只是一味的消磨时光于那青楼瓦舍之中,却全然不敢于了自己的同门身上打上丝毫的主意的。如今想来不过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乌龟儿罢了,只是一心地要守好了自己的那面贞节壳子,却枉称得上什么江湖中显赫一时的盖世豪侠。我杨露倒也羞与这般虚伪的假话篓子同处一室呢。”
及至杨露说到了此处,斜过目光,一双寒如闪电的目光斜视于刘永的面颊上,面颊上满是鄙夷之神色,恨恨地于嘴唇上咬了一下,同面前的陈暮说道:“只我今日便出了这汴京城远遁他乡便了,落得只是受人埋怨个不休不止。”说毕,杨露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室内的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打鼻子中轻轻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朝向外面走去。
那净室之内倒也有四个武功盖世的豪侠,哪一个不是叱咤于江湖之上的好汉子,只是一时间无一个人能上前阻拦上一下,只能眼睁睁看了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在面前离去。别人倒还不觉如何,只是那陈暮的心上焦躁难当,一时也顾及不得那般许多了。只见陈暮高喊了一声“妹子”,抢上前两步,伸展开双臂,死死地当胸抱住了杨露的身子,把杨露抱在怀中,任凭如何也再不放手了。
杨露用力挣脱了几下,那陈暮双臂之间足有千百斤的力气,如何是挣得脱的。杨露不无恼恨地侧过面去,目视了陈暮说道:“哥哥如何这般的无状?我杨露不论如何也当是一个自由的身子,如何哥哥只是一味地拦阻于我?速速地放开了我便算罢了,不则休怪我杨露反面无情日后再不肯认你这个大哥了的。”那杨露从来是说一不二,不肯受制于人,只如今同刘永赌了气,一心一意只要离那刘永而去,如何言辞不坚决呢?
只是陈暮也是一个鲁莽的性子,认准的事儿便是九头牛也拉转不来,只如今认定了自己不能放杨露离去,如何管那杨露说出什么?只见陈暮双臂兀自死死地抱住了杨露,同杨露大声说道:“妹子,不是哥哥要无礼生事,而是哥哥这里有不情之请要和妹子言明于当面的。只要妹妹从容听取了我的一片肺腑之言再做定夺才是,妹子如何不体恤大哥的一片苦心这般无情呢?”
陈暮稍稍地顿了一下,不无动情地同杨露说道:“自打妹妹不告而别弃我离去之后,我陈暮的心中便好如是长了草一般,实实好如是丢掉了魂魄一般,倒是常常于梦寐之间见到妹子的身影于我的面前挥之不去。我自忖如是再有一二日不得与妹子相见,怕是我这条性命便要交待了的。妹妹可是晓得的,这情字一生如何是那般轻便的?只如今妹子乍逢之下又要为了一些微末之故弃我而去,便是不顾了哥哥的死活。日后哥哥但有一个三长两短,敢问妹子的心中可是安然的?”
那陈暮说的倒也是实情,自打金明池一别,陈暮真的好如是丢了魂魄一般,心中记挂杨露到了发痴的地步,只如今说至动情之处,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声音中透出几分的哽咽来。
杨露虽是有心为了陈暮留下,只是刘永面前这个台阶自己是无法下的,自己若是轻便为了陈暮的三言两语留了下来,岂不让刘永更为地轻视自己。于是杨露闭上了眼睛,思忖了片时,同陈暮稍稍地眯了眼睛,说道:“我倒也有心为了兄长而留下的,只是奈何不是人人都如同了兄长这般做想。只怕有那一种心傲而古板的人儿是亿万分地厌憎我杨露的,恁的我岂不成了那不识好歹的女子了么?”
那陈暮是何等的聪明,不用杨露用话儿点破,心中已自然明了,松开了搂于杨露身上的手臂,侧过面去,一双野兽一般的眸儿一下子注视了于一旁刘永的面颊之上,用手点指了刘永,不无气愤地训斥道:“二弟,你我于丰乐楼上结拜之时是如何言语来的?只如今你于自己的心上还有你这个大哥没有?如是还有你的大哥,便速速上来跪将下去,与我和露儿赔罪则个。不则讲不了说不起你我便就此恩断义绝便了,你再也不要说起自己是什么中原四侠之一的刘永了。”
刘永让陈暮将了自己一军,一时倒也真的慌了神。这个刘永平昔总是给人下绊子,不想今日让人下绊子下在了自己的头上。有心听了陈暮的言语上前和杨露赔礼,只是自己本长她一辈,这般下来日后颜面扫地还如何面对同门中的门人弟子?如是不从,只这一时三刻自己江湖上的名头就给坏了,日后还如何于江湖上趾高气扬地行走?
这陈暮的一番话,早已是让刘永失掉了计较,面颊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狼狈。刘永用手臂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打下面抬起面颊,目视了面前正言厉色的陈暮,张了下口,不无尴尬地开口言道:“大哥,你这不是为难小弟么?这杨露一惯地好使性生事,你也不是不明了的?只如今为何凭了她的一句空言便要让我刘永下跪,漫说我不是她的同门师叔,便我是一个平人,也不当如此受辱吧。”
到了此时,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秦雨按捺不下了,走上前来,用手拉扯了陈暮的手臂,上前来打圆场道:“大哥,二哥,做什么这般一味地斤斤计较个不得分明,好不像是江湖人的样子。要我说,我等既是于丰乐楼上一个头磕在地上,便如同是自家的兄弟一般。大家既然都不是外人,又怎生要下跪赔礼?鲜见的不是一家人的样子了。依着我的意思,师叔上去和师姐赔个不是便了,师姐也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子,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是好?”
一旁的徐落此时也微微笑了走了上来,徐落用手点指了面前的杨露,不无戏谑地说道:“咄,妖孽,只是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女子,害得我们几个大剑客争执的面红耳赤。不说铁打的汉子陈暮为你淌下泪来,便是叱咤风云的刘永也让你损了个透的。你如今还不现出了原形来么?等我用照妖镜照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