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落花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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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一章

徐落陪同杨露来到了西山之下,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山径两旁的崖壁上枯藤缠绕,杂以两三株野菊于秋风中萧瑟地摇曳,满山的柿子树上接了无数的果实,红艳艳的,煞是诱人。出去了不多几步,远远的邻近山涧之处,现出了一处庙观的轮廓,那庙观藏隐于树木之间,不是十分的显眼,若是有人到此,或许将之视做了一个山神庙之类的庙宇。

然则道观之前斜置着一副匾额,上书“澧泉观”三个大字,这澧全观建立于山涧旁的一处石岩上面,并不是很大。观前数株古木将观门遮住了半边,观后似有一条通向山涧中的小路。只于观中无非是三五间惨败不堪的斋舍,以及正中的一处殿阁了。观门和院墙都年久失修,残破不堪,那院墙下的狗洞只可以钻入人去。

徐落和杨露此时正值落难之时,并无心思观赏什么观外的山野景致,只是两个人携了手,一声不出地步入观门之内。观门内的院子中站着一个年少的女道童,不是旁人,正是道情。这道情目视了走入道观的两人人,柳眉一下子竖了起来。道情上前一步,用手扯了徐落的衣襟,用一双眼睛逼视了面前的徐落,凛然说道:“阁下惹下的好事。刘道长临行之时是如何叮嘱我等的?勿惹事,勿惹事。徐公子只要逞那一时的匹夫之勇,而今闹出了事端出来,只怕坏了公子的前程还是小的,弄不好时拖累了俺家的小姐,我可是有一笔帐要算于公子头上的。”

这徐落打了败仗,受了杨露的三番五次的羞辱,本就心境不佳,只而今为道情更当面数落自己,徐落愈发的恼怒起来。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得了这个便当,徐落用手一挥,拨挡开了道情的身体,斜目注视了一旁的道情,厉声说道:“什么话?俺们江湖上行走的剑侠,动辄便要和人以性命相搏,见不平则除不平,遇强暴则抑强暴,普天之下无不是我等行侠仗义的所在。你家爷爷无非是做了一件本等的事体,却如何能受你这般一个下人的聒噪?”

徐落用手点指了面前的道情,愤愤然说道:“与我回复你家师父,便说我等不稀罕这蹩脚的存身之所。这山上可是还有一座西山观?我等只上西山观存身便是,亦免得让你说三道四的,畏惧我等拖累了你家师父。这般可是好的?”

这徐落一番呵斥,使得一旁的道情也怒火上撞。那道情紧咬了嘴角,目视了面前的徐落,恨恨地点了下头,泪水已是溢满了眼眶。道情用手点指了观门之外,颤声和面前的徐落说道:“难得我好心冒了天大的干系带你们出城,只如今为你这负心的贼子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话来。若是你不愿于此处安身,大可以另投别处,恁的我还会苦留你这狼心狗肺的腌脏汉不成?”

一旁的杨露慌忙上前,用手扯了于徐落的衣襟之上,目视了徐落,轻声说道:“徐公子,道情不计如何亦乃是出自于一片好心,奈何忠言逆耳不堪入耳罢了。只因了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儿何足以使得公子怒目相向形同仇隙呢?快快和道情小师妹道上一个错的。”

无奈何,徐落激起了驴样的性子。徐落一下子挣脱了杨露的拉扯,侧目注视了一旁的杨露,恨恨说道:“罢了,你也是刘永那头的。我晓得,你们华山的必是瞧我不起,害得我而今一事无成,身败名裂,却又一味只是嘲讽奚落与我,无非是欺我年幼无知罢了。你若是不计较便居于此处何妨,只是我徐落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于几个女子的羽翼之下苟且偷生。”

徐落言至此处,同面前的道情抱了一下拳,又侧过面颊瞟了一眼旁边的杨露,低声说道:“徐落就此别过了。青山不老,绿水常流,日后少不了还有相会之期,只而今我断不为了二斗米折腰耳。”

徐落说毕,转身便朝向外面走去。杨露此时自是和徐落绑在了一处的,如何能容徐落独自一个离去?杨露无声地叹了口气,跟随了徐落步出了醴泉观。于观门外,杨露用手扯了于徐落的衣袖之上,不无恳切地和徐落说道:“落儿,你何必错会了我的一片心意呢?你于街市之上临危出手,只于三五个照面之内便打翻了数位武林中的好手,这般的壮烈行径便是我的小师叔怕也定无这般的胆识呢。只而今何必为了这般的一件小事而作了那量小之人呢?”

徐落听闻杨露口口声声叫自己落儿,于口气之上无疑较之徐公子的称谓亲近了许多。这一下徐落的心肠倒也软了下去,本要和杨露大闹上一场,只是见到杨露口气这般亲近,便没心思再和杨露算什么旧账了。只是徐落此时已是同道情闹翻了脸,便无面目更折转回去。

于是徐落轻声地叹了口气,侧转过面颊,目视了一旁用手扯了自己的杨露,低声说道:“不是我不要回心转意,而是此番已然闹翻,便是回转怕也无什么好面目来对待你我。且我听那道情话里话外无非是把你我视作了贼人一般,只怕和你我沾上了干系要惹出什么祸端。你我又何必这般讨人嫌呢?不若娘子立定一个主意,你我上山上的西山观存身才是。一则消掉了道情的忧惧,一则也落得自在上一些,只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杨露听了徐落的言语,微微闭上了眼睛,思忖了一番,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师叔日后定要上此间同自己会齐,若是弃了此处,只怕日后师叔寻自己不便。于是杨露淡淡地笑了一下,目视了面前的徐落,撇了一下嘴角,小声说道:“常言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既是拿定了主张,我一个女流之辈自是要惟夫君之命是听的。只是怕日后师叔要寻我等不便,待我上观中和道情言语上一声再行不迟。”

徐落听杨露所言,无非是把自己视作了亲人一般,心中十分高兴,心想,自己此番虽则于街市上当众出丑,奈何却英雄救美,搏得了一个美人的爱心。不计杨露此时对自己的情意是真是假,自己也不好拂了杨露的心意才是。于是徐落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和杨露说道:“夫人请便,”

杨露重新步入了道观,同道观中的道情耳语了一阵。道情笑了一下,点了一下头。杨露用手于道情的肩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便折转了身子,朝向观外徐落的所在走去。于外面,徐落携了杨露的手臂沿了山径,朝向山上快步走去。

那西山观建观于半山腰上,算得上是一个规模中等的道观。那道观依山而建,自下至上分作三层,第一层乃是山门和凌霄宝殿,再上一层乃是老君堂和戒台,更上一层方是道人们起居所用的山房了。这西山观虽则坐落于半山腰上,却是得天独厚,于四周山木的环伺之下,好如是一处世外桃源。

杨露和徐落进了山门,只见大殿前的院子中站立了一个道童,那道童年可十一二岁,且是生得唇红齿白,极为清秀。那道童站立于院中,手上持了一根长长的竹竿,正然够那院中柿子树上的柿子。此时的柿子已是发红了,摘下来放上个几日便能食用。这道童想必是要尝上一个鲜,故而正然用手上的竹竿挑那长满了柿子的枝干,杨露和徐落来到了近前也兀自没有察觉。

徐落上前抱拳躬身,和那个小道童说道:“叨扰叨扰,小子贸然到贵观中来,还望仙童不计小子出身寒微,稍稍地看觑则个。”

那小道童听到了说话声,方才放下了手中高举的竹竿,斜侧过面颊。道童目视了一旁脚夫打扮的徐落,不无扫兴地笑了一下,撇了一下嘴角,同徐落说道:“甚样人这般不识礼数?进人观门之先也不打上一个招呼,只这般贸然上前,岂不怕惊扰了他人的好梦么?”

徐落见那个年少的道童很是倨傲,且是出口责怪自己,心中甚为不是一个滋味,有心发作,又不好张口。徐落只好暗忍了心中的恶气,抱了一下拳,和那个小道童赔礼道:“小子冒犯在先,还望仙童大人不计小人过,恕罪则个。”

一旁的杨露微微眯了眼睛,斜睨了一眼毕恭毕敬的徐落,心中暗暗地好笑。杨露心想,只如今如何?放着大好的道观不去安身,却跑到这里受这般一个黄毛小儿的气,可知你徐落不是一个会算计的人呢。只而今你我衣衫褴褛,身无分文,只怕这般的道观不会那般轻便地收留了你我的。

那个道童见到徐落很是恭谨,放下手上的竹竿,微微眯了眼睛,用手点指了面前的徐落,傲然说道:“不知二位驾临俺们的庙观是为了甚样的事体呢?是祈福呢?是攘灾呢?是求签问卜呢?还是要做一个道场?看二位的装束无非他人府中的佣工,必是为什么府中的管家差遣而来的,要请俺的师尊为你府上做个道场。可是也不是?”这小道童明眸皓齿,十分的聪慧过人,只是大眼瞟了面前的两人一眼,便已是猜出了两人的身份意图。虽则并无猜对一分,但也是入木三分,令人刮目相看了。

徐落微微地笑了一下,摆了一下手,同面前的这个道童说道:“非也非也,我等实是是投宿而来的。我两个为是给人运货,不想路途之上遇到了拦路剪径的强人,我等不但丢了行李,且是一时间有家难奔,有亲难投。如今我两个走投无路,只好上贵观中权且寄宿上一日,日后发迹之时,敢不进奉香资,为观中的神道再塑金身么。”这徐落如今卖弄起自己的伶牙俐齿,把话儿说的只好如天花乱坠一般。

那小道童见到面前的两个人形容如是之狼狈,且是于身上穿戴得很是简陋,料想这两个人身上必无什么油水,面颊上便带出了几分不悦。这小道童双眉挑了一挑,不无鄙夷地目视了面前的徐落,冷冰冰地说道:“我还以为是何等样人,原来是两个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俺们殿中的太上老君有日子没有供奉了,且是厌恶污秽不洁的身子沾染了观宇中的清气。二位还是就此下山去吧,恕我观小财薄无以奉养二位尊神。”

这小道童说毕,便要上前轰撵两人。一旁的杨露此时已是笑逐颜开。用手抚摸了于自己的面颊之上,便要看徐落如何应对。杨露笑得几欲要侧转过面去,为是想到徐落这个狗头,放着好好的住处不去享用,却偏来受这般一个黄毛小儿的气,便心中觉得可笑无比。只日后自己把这一段故事讲作一段话本,便称之为,小道士三辱白无常,可不是能博得不少彩头么?

这徐落此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徐落心想,这小道士可惜生得这般貌美,却是一个这般势力的小人,只看我等无什么油水可赚,便要拒我等于门外。此时我若是为这个小道士赶下山去,重新回到澧泉观中,日后自己这张脸还要放于何处呢?

这徐落恼了一恼,没敢发作,上前一步扶了那小道童的手臂,不无恳切地说道:“仙童莫要这般绝情,小的还有一言奉上。小的虽身上无什么资财可以敬奉,却有一手好手艺在身上。小的幼年曾于汴京城的樊楼之上作过三年的杂役,小的平日留心那樊楼中的诸样美食,久而久之自己也会做上几样。仙童如不嫌弃,莫若把我留于观中,小的敢不尽心竭力,为观中的道长们安排美味的饭食呢?”

那小道童见到徐落说话十分的和气,且是言之凿凿,说什么自己于樊楼上混迹多年,且是做的一手好菜。这小道童拿了眼儿上上下下地将徐落打量了一番,低声说道:“还真的看不出,你还会烧菜不成?正巧近日俺们观中的火工道人回家去了,观中的饭菜都还没个着落。若是真和你说的那般,我便留你在观中过夜便是。”

小道童此时笑了一笑,把目光朝向一旁的凌霄宝殿中瞟了一眼,小声和徐落说道:“俺师父正然于殿中的耳房中待客,二位便不用见过观主了。且随同我上后面的灶房中走上一遭才是。”这小道童于前面引路,徐落杨露两个人跟随于后面,绕过了凌霄宝殿,朝向后面道观的二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