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那年少的道童引领了徐落杨露两人来到了后面一层,这一层中央的空处摆放着几张石桌石凳,石桌的正面乃是老君堂,一旁的角落处的山岩之下建了一个极小的房子,道童便领了徐落杨露步入了其间。那房中无非是灶台和一应的厨具,正巧一个小道士正于里面生火,弄得房间中乌烟瘴气的。待到小道童带了徐落杨露两个走了进来,那正然生火的小道士方才丢下了灶台,从下面站立起身。
原来那正然生火的小道士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道童,如今为了生火弄得面目全非,面颊上汗水混合了碳粉成为青一块黑一块的样子,饺之一旁杨露的模样还要狼狈上几分。这稍大一些的道童目视了那个小的道童,不无怅然地发问道:“师弟,甚样人你也引入后面来?可是事先通禀过师父的么?”
那小些的道童目视了面前面目全非的师兄,发出了一阵的轻笑,用手点指了面前的乌眼鸡一般的师兄,笑着说道:“师兄而今的情状足以同俺家临近庙中的捉鬼的钟馗有着一比。想昔日师兄嘲笑我不够勤勉,只而今师兄的能为怕也好不到何处去呢。我只见师父三番五次催你上饭,如何到了这般光景连火还兀自没有生好。”
那年长的道童一下子红了面颊,不无失落地叹了口气,侧过面去,用手点指了一旁的灶台,同小道童说道:“师弟有所不知,我为是初次添水添的多了几分,水烧开了漫了出来,浇灭了灶中的火,不则如何到现今也弄不成个局面?只悔不该你我放了那个火工道人下山去,连累了我受累不说,还免不了要受师父的责罚。”
那年小的道童用手捂了嘴,呵呵笑了一阵,方才打下面抬起面颊,用手点指了面前的师兄,说道:“好个能言善辩的黄口小儿,生火生不起还只是一味的强辞夺理,我且看你见到了师父怎么支吾。只怕到了晚上你的屁股少不了要挨师父的床头棍哩。”这小道童天生的一副伶牙俐齿,不分高低地只是嘲弄那灰头土脸的师兄。
好在这大的道童受惯了小道童的闲气,如今倒也全不在意,只是目视了一旁的杨露和徐落,不无诧异地发问道:“师弟切莫要只是和我耍笑。我且问你,这两个脚夫打扮的人和你是甚样干系,为你背了师父带到此间。”
那年小的道童呵呵笑了一下,用手点指了徐落,目视了师兄,坦然说道:“此人乃是上我观中投宿的贩货之人,且毛遂自荐说自己做的一手好饭菜。我想如今我观中正缺人手,何不将这个人收留了于观中桃代李僵呢?”言至此处,那小道童的面颊上闪烁过一抹粲然的微笑。
这年长的道童还只以为是小道童的一时戏言,上前打量了一番徐落,发问道:“你姓字名谁,哪里人氏?因何来至到我西山观中?”
徐落见到面前这个大些的道童上前盘问自己,微微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姓徐名则,乃是汴京人氏。打小于樊楼中做过几年的杂役,日后跟随了叔父于江湖上行走贩卖药材,不上三年叔父病故了,我便独自一人和人搭伙贩运。不想今年运气不佳,所运的货物为路上的强人劫了去,只而今身上欠下上千两的债务,更无面目回归家园。只于此间借住上一晚,明日便好远遁他乡去了。”
这徐落小时乃是一个做乞丐的,心思十分机敏。只一路上走来,心中便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把自己的身世经历都编作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套子。只而今听那道童动问,自己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上一眨,便好像是出自于真心一般。
那年长的道童听了之后,用手托了自己腮帮,微微眯起了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把徐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同徐落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是你如今有难来投,我等自是不能将你拒之门外。且听闻我这小师弟说,你善于做几样饭菜,若是你肯于我观中帮衬上一下,便是十分的好了。”
徐落不无慷慨地把手拍打于自己的胸前上,同面前的这个道童自报奋勇道:“小的别无所能,作饭的技艺可是有上几分的。仙童若是不嫌弃,便让小的为观中做饭好了。小的敢不为几位仙长尽心竭力,做出我平生最拿手的饭菜呢?”
听了徐落的这么一番言语,那年长些的道童早已是眉开眼笑,“嗯”的稍稍的点了一下头,同徐落说道:“那此处便交付与你了,如今已是到了午时三刻,再有小半个时辰,便是用饭的时候了。务必到时要将午饭备好了,莫要错过了用饭的时辰。”
徐落点了一下头,低声说道:“小的省得。”那两个道童见到徐落很是和气,且是能帮上忙,都十分高兴,那年长的道童不无释然地笑了一下,扯了小道童的手臂朝向后面的山房中走去。此处便只剩下了徐落和杨露两个人。
徐落来到了灶边生火,杨露背了双臂于一旁呵呵地发笑。待到徐落把火升起来,杨露方才止住了面上的微笑,用脚尖于徐落的身上踢了一下,目视了灶边正然往灶中添柴的徐落,笑着说道:“哎,徐公子,这两个小的道士还不足你我的武艺的百分之一毫强。如今你的豪侠气质一朝全休,以至于这两个尖酸刻薄的小道童面前作起了卑躬屈膝的伎俩呢,又是告饶又是毛遂自荐,合着你们武当的剑侠都是膝盖软的作棉花一般的么?”
徐落生好了火,打下面立起身,侧转过面颊,目视了一旁靠于墙上作冷嘲热讽状的杨露,笑了一笑,说道:“娘子莫要嘲笑我,你而今也不是寄人篱下,委屈求全么?想昨日你为刘永那厮假扮做一个波斯的舞姬之时,我何曾发一言羞辱与你?”
徐落的这句话正说在了杨露的痛处上,昨日扮作一个舞姬任人调弄的情形仿佛便在眼前,为徐落这般一说,杨露的面颊便止不住红了。杨露用衣袖擦拭了于自己的面颊之上,朝下面低垂下了面去,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徐公子所言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昨日于太师府中我扮作一个衣不能遮体色足以惑众的舞姬,便几次三番险象环生以至于要清白不保。可叹你我虽则为叱咤于江湖之上所向披靡的豪侠,却少不了一日也要混迹于尘世之间为人所调笑。奈何奈何?”
杨露言至此处,于面颊上露出了几分无可如何的微笑,微微地晃了一下脖子,用脚尖于地上轻轻地磨蹭着,而心中却正然想到那太师府中的蔡绦。那蔡绦广博的学识,姣好的容貌,一时间都好像一层淡淡的迷雾一般,笼罩了于杨露的心头。杨露的面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而身子悠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太师府中相仿。
徐落生好了火,去灶下寻出一坛子米来,并找到了一些菜蔬,一些木耳香菇,更有几个鸡子,徐落先把米淘好了,添上水,于灶上蒸上米饭,而后独自拿了一大捆的野菜到一旁去摘洗。那杨露只是背靠了于后面的墙壁之上,一面摇晃了身子,一面目视了下面的几根枯草,痴痴地发笑,好像中了魔症一般。
徐落疑惑不解地丢下手中的野菜,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推于杨露的肩头之上。杨露正然出神,不料有人会推自己,身子一歪便打了一个趔趄,好在杨露及时用手扶了后面的墙壁而不至于摔倒。只是杨露恼恨徐落无礼,咬了一下牙齿,侧转过面颊,目视了一旁的徐落,恨恨地说道:“做什么?扰人清梦的泼汉子,没见到我正在想心事么?不长一点的眼色的蠢物,只是一味地寻你家小爷的晦气不成?”
徐落为杨露将自己骂了一通,倒也不十分生气,只是嘻嘻笑了目视了杨露,低声发问道:“娘子必是有事瞒了我?只方才娘子目视了下面痴痴地发笑,使得我想到情窦初开的少女初遇心上人时的模样。娘子莫非是于太师府中见到了什么可心的人儿不成?不则为何一提到太师府,娘子的面色便红润了不少呢?”这徐落数年于街市上打拼,练就了一双十分毒辣的慧眼,只是大眼瞟了一下杨露,便于心中猜出了杨露的心事八九分,且是猜得很准。
杨露为徐落问起了自己的心中事,且是正说到了点上,惊得杨露一下子张开了嘴唇,稍稍地睁大了眼睛,目视了旁边的徐落,支吾了几下,竟是不能说出什么。及至此时,杨露的心中方才怕了这个徐落,这徐落不但伎俩多端,且是生性奸猾,更加之一双火眼金睛可以洞穿人的肺腑,只如今自己算是上了贼船无可如何了的。
杨露踟蹰了良久,心想自己也犯不上和徐落隐瞒什么,于是轻声叹了口气,方才打下面抬起面颊,从容不迫地同面前的徐落说道:“我也无什么好同公子隐瞒的,此一遭太师府之行于太师府中我确是遇到了一个俊雅非常令人一见倾心的少年的。只此宁馨儿正是那蔡京老儿的四衙内为人称之为蔡绦的。可惜我几番要用出自己的浑身伎俩勾引了那个惹人情动的衙内与我上床共效那于飞之乐,只是始终不曾得逞罢了。”
言至此处,杨露面颊上现出一抹轻佻的微笑,斜过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徐落,接着说道:“那蔡绦不但是人儿生的无比之俊美,且是胸怀中藏有无比的锦绣。我一个正当妙龄的女子见到了这般知书懂礼的少年公子,于内心深处如何要不生出爱慕之情的呢?奈何我乃是江湖上吃绿林饭的一筹剑侠,做的无非是劫富济贫贼一样的勾当,而他乃是当今太师府中的衙内,日后少不了和他的几个兄长一般作了朝廷中的股肱之臣。”
杨露言语之间,神情已是迥然不同,面颊上现出了几分惋惜的神色,“唉”的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无失落地低声说道:“正是天渊相隔,人鬼殊途,无法以我的一腔爱欲与之结为百年之好的夫妻呢?奈何?奈何?徒叹奈何?”言至此处,正是提到了心中的伤心之事,杨露的面颊上现出了几分悲戚的神色,且是目视了下方露出一抹苦涩而无奈的微笑。
这所有的一切都为一旁的徐落看在眼中,徐落笑了一笑,用手抚摸了于杨露的肩头之上,说道:“我还以为是何等样事,无非是为了蔡京的公子罢了,若是夫人早些告知与我,你我便不这般急于出城了的,我陪同娘子上太师府中走上一遭,将那蔡绦一根绳子绑翻了带出来。便于这小小的道观之中,我做红娘,为你们两个成其好事便是。”
听了徐落的主张,杨露呵呵地笑了出来,杨露瞟了一旁的徐落一眼,上挑了一下嘴角,和徐落说道:“如蒙公子不弃将使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杨露来生便是作牛作马也是要报答公子的大恩的。只奈何如今你我已是出了城来,便只能望洋兴叹了的。日后若是再有机缘还望公子替我谋一个胜那蔡绦几分的少年公子,使得我的一腔柔情有所凭寄方好。”
徐落目视了杨露,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娘子自己要作那倒采花的女银贼,便自己做好了,何必拉上我陪你一道坏了名头。这般的事体说是可以说上一说的,真的做起来岂不是要天良丧尽么?”说讫,徐落目视了杨露嘿嘿地笑了一下,用手指于杨露的面颊上轻轻地拧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痴妮子”,回转身去,重新于灶台边上洗摘野菜。
杨露受了徐落的嘲弄,如何能善罢甘休。杨露身形一晃,已是上前一步。用手按了于徐落的肩头之上,挥起一拳便要打奔徐落的面门。杨露目视了地上蹲的徐落,咬了一下嘴角,笑着低声呵斥道:“狗嘴中吐不出象牙的东西,胆敢出口不逊诬蔑你家爷爷,说,吃打还是吃罚?”
正然于两个人调笑的时候,外面传来小道童的脚步声,杨露慌忙松开了徐落的肩头,闪身到了一旁。小道童手中提了一个篮子打外面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篮子放于地上,用手揭开了篮子上面的罩布,目视了徐落说道:“有客人送来的点心果品,务必于火上热上一热,送到前面的大殿中。师父会客等着要用的。”
徐落点了下头,上前取了篮子于手上,只见那篮子中用荷叶包了一只烧鸡,以及一大块切好的上好的五香牛肉,更有什么烤鸭,烧羊腿,总共五六样全是肉菜,还有一坛上好的好酒。徐落不解地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按说出家人应该是吃素的,如何?
那小道童看出了徐落的疑惑,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俺们观中并不太讲究的,为是俺们师父非是正经的道人,平日酒肉俱是受用一些的。你莫要疑心什么?”小道童说过自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