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祭祀大人带回了一个女人?”
神殿的一处,娓娓然着几点焚香,细长的指套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隐约几点浮躁。女人一身蔓罗色锦服,腰间悬着紫裟霓佩,云鬓轻挽,深若夜影的眼间几分魅动,眉目间却有一缕的阴毒。见身后的人没有答话,她冷冷地回过身去:“说,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那侍仆本是噤声不语,突然被一瞪,吓得一哆嗦便跪在了地上:“小……小的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只觉得……似乎很漂亮……其他,什么……什么都没看清。请尘夜女主……明查。”
“漂亮的女人?”尘夜嘲讽地一笑,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是。”得了令,那侍仆一溜烟便出去了。
“宿怏妹妹,你认为怎么样?”她问。
大的八仙圆桌,另一边坐着的女子先前一直没有出言,这时才恍然般抬头,温和道:“祭祀的心思,谁能抓得准?”她的衣着显得素雅别致,发式也做得简单,但别有一番古味。淡眉似烟,这时轻轻地挑着:“也许,不久后又是我们姐妹中的一个吧。”
“不是先入籍女官,而是直接带进来,她可是第一个。”尘夜眉目间过几缕暗动,“你说,我们要不要去会会她?”
宿怏看了她一眼,依旧一副兴致不大的样子,温声说:“祭祀大人不是下过另不让人接近祈祗院的么?”
“那是别人。”尘夜冷笑道,“在这神殿里,还有地方是我去不了的么?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宿怏蹙了蹙眉:“还是小心点为好。”
尘夜笑道:“好了好了,我自然知道分寸,倒是你,去不去?”
“自然是去。”宿怏说,“见见也好,迟早是要见的。如果是个识时务的,也好拉拢过来,不然给东殿的人给拉去,就又是一个祸害。”
“那也该先挫挫她的锐气。祈宴那晚,可是听说她风头盛得很呢。”尘夜一笑,婉转星辰三千,整了整衣衫,她忽得一抬声,“倚儿,做下准备,去祈祗院。”
从外面匆匆入了几个女婢,几人为她们披上单肩披盖,前面提灯的先行,一路通明耀目。
“姑娘,醒醒,别着凉了。”倦儿推醒了说是要到外边赏月却睡得正酣的婧昭,为她盖上了一条毛毯。
揉了揉眼,婧昭一伸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意朦胧地向四周望了望:“又到睡觉时间了?”
“是。”倦儿答得很无奈,手脚麻利地帮她理了理一片狼藉的东西,将她扶了起来。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子,虽说每日有“睡觉”的时间,但她根本是随时都在睡觉,不然就是拿了几本书在屋子里随便翻翻,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的。要知道,第一神殿虽然是以神的名义设立的,但入了这里的女子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地讨祭祀的欢心?这个姑娘倒好,一日三餐吃饱喝足,然后完全就是一天的无所事事。
婧昭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理会,只是懒懒地直了直身子,感到一阵的腰酸背疼,随便扭了几下,抬脚就准备进屋。
“这位就是新来的妹妹吗?”
身后突然有了一个声音,婧昭回头,先看到的是一个如妖魅般幽然高傲的女人,稍行后面的,则显得温和得体。她轻拾起一抹弧度,做了个揖:“不知各位是?”她的动作幅度很大,顺便舒展下筋骨。
“尘夜女主。宿怏女主。”倦儿乍眼一看,顾不得手上的东西,随便一放,急急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宿怏温声道,视线却是落在婧昭身上,还留有对那独特行礼之术的诧异。
尘夜问:“叫什么?”
“啊?”婧昭一时没反应,好半天才弄明白是在问自己,才散散地应了声,“婧昭。”
“来了这里,却不懂礼术的吗?”尘夜用视线的余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
“礼术?”婧昭不以为然,“没人告诉过我啊。”
尘夜冷哼一声,从她身边饶过,在一旁的椅上坐下:“在这神殿里,身份低的一旦见身份高的便需要行礼。而不是你方才那种不识抬面的举措。”
婧昭抬了双眼睨她,这才明白是来找她麻烦的,却是妩然笑了笑:“那么女主请吧。”
“请什么?”尘夜不解。
“婧昭可是渊堑请来的客人呢。”婧昭的眼底一抹促狭的神色,散散道,“按理说,既然是‘客人’,那么和渊堑的身份该属于同一档的吧,那么地位应该高于女主才对。方才不懂规矩行了那个礼,现在收回,还请不要见怪。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轮到女主向我行礼了呢?”她悠悠地笑着,几分狡诈。
尘夜不由怒起,手上一暖,被人握住。宿怏微微向前做了一礼,温和地笑了笑:“原来是祭祀的客人吗?是我们姐妹莽撞了。”
婧昭却是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如果没什么事,我可是要睡觉了啊——”
“婧昭姑娘请。”宿怏示意,大方得体。
婧昭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径自擦身走了进去,一边倦儿吓得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地也进去了。
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尘夜语气阴冷:“为什么对她这么客气?”
宿怏看了她一眼,说:“没听见她直呼祭祀大人的名讳吗?这世上,还有几个能有这种待遇?之前也有听说,云清大人还常亲自同她往来,本来以为只是谣传,现在看来倒也并非没有可能。”
“云清?”尘夜几分不屑,“这个男人我迟早也要让他彻底消失。”
宿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摇头:“少安毋躁,现在,很多事还不是时候。这位姑娘既然只是‘客人’,我们应该暂时不用担心。得罪了反而不好。”她说得很慢,温吞吞的,但听着很舒服。
尘夜点了点头,回望了眼婧昭消失的方向,说:“但愿真的只是‘客人’。虽然这里的女官更换得很频繁,但永远都不过是个‘玩具’,要想立足,依然只能靠自己。”
“别想太多了。”宿怏低低叹了口气,语调依旧缓地没有波动,“如果有异样,到时候再干了她也不迟。”这类事做得并不少,早已见怪不怪。
“也是。”尘夜黑瞳间笑意一闪,“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抬足间。原路回。依旧一片灯火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