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婧昭心乱如麻,盯着外面努力地想看清楚,白皙的肌肤间隐约几点零星的汗迹,顺着脸颊,悬下,慢慢融成了一点。翩坠。突然间她感觉禁锢着身体的力量一松,诧异下回眸,只见渊堑的手提开了笙醉的臂腕,笙醉也不反抗,悠悠地提着酒袋又是饮了一口。
“恨我?”渊堑的眼神平静地没有一丝的动荡,嘴角轻轻勾勒出一抹弧度,却是冷漠至极,“我让你过去。过去当他的负担。如何?”面具下隐约柔滑到清俊的弧线,一瞬间却残酷地令人窒息。
婧昭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突然间什么都不再想了。她的眼底同样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突然间风过湖荡,微微几曾涟漪,伊人启唇微笑:“何必恨你?我们原本就不是朋友。”话说完时纤细的身躯仿佛有短暂的颤动,但她的神色未改分毫,微微的笑,笑出几分的轻蔑。
渊堑没有答话,他的身后白影一荡。
云清。
这样突然地如风一般飘过。
翩然飘渺云纱动,浮尘散尽烟柳梢。
即使没有武功,婧昭也能看出战局的陡变。
“云清,不要!”她下意识地出口阻止,但潇潇的剑气隔断了所有的声音。
陡然凛冽的剑气。梨花雨落潇湘处,落叶纷纷,两个人影成了其间唯一的动态。云清的剑,飘逸灵动,虽然如淡然山水间的一点浓墨,却也诗情画意无限。可这时的点墨在这事是凌厉的锋芒,每一下,心间起伏万千。
这个时候柳折言已经一身疲惫,混战的时候落下几道伤口,经招式的展现又微微扯大了。他的眉心微微锁,不时余光落上在一边焦灼的倩影,才稍稍舒展。
剑走偏锋。
云清的剑如风而来,他则经几翻婉转相导,几次致命的招式都堪堪引避了开去。
而周围七零八落地倒着一堆尸体,血味浓郁。
“好剑法。”渊堑不痛不痒地赞了句,指间却已闪起了一丝锐色。
笙醉的眼角触了下,但没有阻止。
“铮——”迎面而来犀利的风,柳折言长剑一抬堪堪挡住,云清看准时机长剑一起。来不及躲闪,肩处一片嘶痛,柳折言倒退数步,颈边是冰凉的金属刺骨,肩膀处裂了衣衫,隐约猩红。
云清的剑抵在那没有动。他的发线微微有点乱,呼吸似也喘了些,但身姿依旧挺卓。突然间,他的手却被一个人给抓住了。他看到了一双眼,不似平时似醉未醉的迷朦,此时她的眼一片清晰,清晰地藏不住任何情绪。
“云清……”婧昭防着他伤到柳折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视线落在那道细长的伤口上,闭了闭眼,初涌上的涩意又被压了下去。然后,她却是慢慢松了手。
渐渐回到平时的那种神态,她抬着眸悠悠看了眼云清,转身走在柳折言身边。
云清当然不会伤他。她的嘴角有一分不屑的轻笑。差点忘了,他还有银夷国文相的身份,那么,他们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杀了他?这个曾经熟悉的男人,此时早已换了这样一个让她不适应的身份。
轻抚着他的伤口,细下审视,婧昭才稍松了口气。伤口虽长,但不是很深,显然有刻意保留了力道。
“婧儿,我没事。”婧昭正要说什么,却是被柳折言抢了白。知道他的确是“没事”,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促狭道:“文相大人鸿福齐天,当然不会有事了。”说着,在他的伤口上突然狠狠地按了下。耳边荡过那人倒吸了口冷气的声音,虽然不舍得,但颇是解气。
柳折言一只手护着伤,看着她这种神态,不由笑得有些无奈——这性子,一点都没有变。
“柳文相,相邀来本国,也不过是为了商量一件事。”渊堑慢慢地踱了过来,手间把玩着一个不足盈握的酒杯。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这杯上,倒好似上面有什么东西极引他兴趣。柳折言没有接他的话,他淡淡一笑,不徐不缓地说:“本国本没有打算攻打贵国,无奈出此下策也是有不得以的苦衷。不知文相可否做主,如来日需要,贵国可开通西路官道供我们大军自行通过。实不相瞒,本国的目标本并非贵国,而是——定稷。”最后两字吐出时仿佛刹那银寒,但话过间,又非命依旧是原来的神色。
柳折言轻笑了声:“这样一来,我国的国防可就行同虚设了。”
“文相那是不答应了?”渊堑垂眼笑着,“可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么?既然已经‘留’住了你,我也不怕明言。银夷的军中,你就能保证没有我们的人?数年磨一剑,用的只在于一时。我国没有同贵国交恶的意思,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动用那些暗招。出了内贼,影响之大,文相必该清楚。”
柳折言看了他一眼:“以祭祀一己以言,怕很难让人信服吧?”
“你认为我有必要说谎吗?”渊堑抬起了眼,“现在银夷三面临敌,形势之艰巨应该不需要我再多说了。至于现在鬼方退兵的原因,可并非恰安郡牢不可破,而是在对付定稷前,我不想让我军的实力有所亏损。如果真要攻城,以银夷现在的状况,能守几天,文相应该比我清楚。”
“祭祀倒看得清楚。”柳折言神色淡淡的,“只是鬼方国和定稷国有什么仇恨,需要这样的兴师动众?在下只听说,当初贵国八皇子被送去了定稷当人质,病死在了那里,莫非这也能是兴兵的原因?”
声色平淡浮动。氛围刹那有些怪异。
云清的脸色显得很难看,他看着渊堑,眼神却是怪异得紧。
那张面具下,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见他突然沉默了。良久的沉默。然后,微不可闻地缓声道:“文相只需要说说应不应。我们并没理由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两国交战,诚信依旧不可磨灭。若是鬼方出尔反尔,想必天下人也不会信服的吧。”
柳折言端详着他的神色,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其实祭祀此举有些欠妥了。”他顿了顿,视线落在远处的天际间,刹那浮云之色入了瞳:“即使我在这里答应了又如何,甚至于签了契约又如何?银夷自立‘四丞’,一切重大决策都需要我们四人各自的印珏落款,才能实施。现在只不过弄了我一人来这里,又有什么用?”
“这也是文相敢于孤身入鬼方的原因。”渊堑松了手,酒杯坠于地上,刹那间碎作细屑。他的眼里,已隐约有了危险的气息,“但只要文相同意,难道其他三丞还会反对吗?予人方便便是予己方便。你们要和平,我们要进攻。而我们要攻的地方并非你银夷,但你们若想要和平,则必须要让我们罢手。文相自然不怕死,只是,如果文相不在,我们一旦要攻城,又会需要几日就足够了呢?”
“如此——倒是没的选择了?”柳折言一脸温婉,闻言倒是不恼。忽然手上一暖,却是婧昭握住了他。她微不可识地向他摇了摇头,他的眉心才不由地皱了皱。他的确是做好了受死的打算,可她——却要让他信这个祭祀的话。
柳折言沉默了一会,轻如浮叶地点了点头:“我只能说,尽力一试。如果朝中无法通过,便不是我所能管的范畴。”
“如此甚好。”渊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命云清移下了那架着的剑,转向婧昭,说,“恭喜你,你已经自由了。”
婧昭并没给他好脸色,充耳不闻,却听外边突然间人声沸腾,脸色暗了暗:“渊堑,你还想搞什么鬼?”
“云清?”渊堑的神色也沉下了。
云清皱起了眉:“祭祀,我们的人带的并不多,应该就是现在这些了。”
“不是你们的人?”婧昭抬着眉问。
“好浓的杀气……”柳折言轻咳了声,神色严峻了起来,“看来来者不善。”
婧昭闻言下意识将视线透向了一直在一边看戏的佑岚,却见他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来这里是办文会又不是打架,未央的人我可都没带来。”
“跑吧。”笙醉满不在乎地嘟囔了一句,当真头也不回地顾自往后山走去。婧昭一愣下只觉得身子一轻,也是被柳折言和渊堑两人给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