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摆动。月色下他的青衣微扬。桀骜之仙,贬入凡尘。那片不大的空地,白晃晃反衬起一片光色,只有他一人在天地之间独自吹萧。
她伫立在那,看着他仿佛要乘风而去。
“哥……”婧昭抬了双醉眼,声音有几分空旷。
笙醉转过身时有刹那透明的眸色,转瞬又是低低的清明,扯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哎呀,我还以为婧儿早已经忘了为兄了。”
婧昭不满地一嘟嘴:“哪的话。”
“婧儿,如果不是我正巧去了趟天崖,你是不是不准备让我知道你来了这里?”笙醉挑了眉看她,顺手将白玉萧收了起来。
婧昭讨好般地嫣然一笑:“哥,三师兄是唯一可以继承雪医山庄的人了嘛。再说,你也知道要找你有多不容易。”
“还学会顶嘴了?”笙醉瞥了眼眼前笑得似狐狸一样的女子,一抬手,萧已轻轻地敲上了她的天灵盖,“天罡,天宇,天璇,哪个不能帮你带消息给我?”他随手取了腰边挂着的酒壶喝了口,摇了摇头说:“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没忘了那小子。”
“哥你都在说什么啊。”婧昭掩饰性地理了理微乱的发线,“我只是……”
“忘不了就是忘不了,这又没什么。”笙醉好笑地看着她的别扭,摇了摇酒袋,说,“不过你们雪医山庄酒还真不错,‘百花酿’,那老头儿去了倒也可惜。”
“你又顺手牵羊了?”婧昭有些后悔没提醒山庄的人“防盗”,抬眸嗔了他一眼,“估计落夜他们又要以为闹鬼了。我说,哥,以前你来找我我替你弄上几壶也就算了,现在山庄里都乱成了一团,你这不是添乱吗?”
笙醉凑到她耳边,轻轻地吹着气,笑道:“那几个小子在偷懒,我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婧儿,我也不容易啊,堂堂柒公子,每次去找你都弄得跟做贼似的。好在雪如那老头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省了些气力去避他的耳目。”
“当年师傅说你是‘懒成精’了,那时没明白,现在总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婧昭娇嗔了他一眼,“你们一老一少总喜欢玩心照不宣的游戏。”
“老头儿算我一个知己,可惜啊……”笙醉叹了口气,一扬手,壶里的酒尽撒在了地上,顷刻间一阵酒香浓郁。他抬头看了眼婧昭微黯的神色,提着懒懒的声腺:“我也只是过来看看,既然你在这好吃好住的,我也该走了。”
婧昭突然拉住他,讨好地媚然一笑:“哥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危么?”
知道是想留他下来帮忙,笙醉含笑着睨她,散然将酒袋挂回了腰间:“在宓山突围怎么可能没有胜算?在者,有这么个高手在你身边,我瞎操个什么心?”纤长的指一抬,将视线给引了过去。
黑衣。黑影。配刀的男子,立在不远处,风中衣摆。
浮?婧昭修长的睫毛颤了下。还以为他还在气头上,原来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又是一个好奴才。”笙醉轻轻一笑,满是不屑。
婧昭下意识地抓过他的衣袖,笑意柔和:“哥,忘了不好吗?过去的,为什么不可以忘了?”
笙醉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散散的,却有一种冷意:“有些事没办法忘,最多,我只保证未央不介入四国任何的纠纷。至于银夷灭不灭,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婧儿,你做什么我从来不管,但你别忘了我们一氏的血债。并不是要求你去讨回来,只是你要记住,是谁欠了我们的。”
“是……银夷。”婧昭笑得很无力,似微颓的娇朵。怎么能忘了呢,那年,她可是亲眼看见那场血洗的,腥红色,比她身上的红衣更来得刺目。整整一个家族的上百条人命,就这样一夜消逝。
笙醉放松了语气,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知道该怎么办的,你不用担心。还得去落霞山庄参加亦小姐的生宴,我可先走了。不然没有好酒喝,你也赔不了我。”说完,他闲闲地转身就走。和来的时候不同,他走地一步一个足迹。月色乱了姿影,但再大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为什么,总要一个人藏起心呢?”婧昭的声色散在空阔中,眼睫覆住了神色。不用担心?他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多到……已经麻木。
“他是什么人?”蔺浮这时到了婧昭身边。
婧昭略有诧异。以蔺浮的功夫,只隔了这么些距离居然没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忽然想到笙醉,她笑了。该是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才阻断了音。她妩然一笑,毫不在意,反而带些促狭:“浮你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吃亏吧?不过,他是我的朋友,你比不过他,很正常。”
蔺浮皱了皱眉。不是他自我抬高,而是从没有人可以说他“比不过很正常”。他的目色闪触了下:“难道他是……”
他的话突然断了。周围仿佛一下子烦躁了起来。林木间火光摇曳,不时几分嘈杂。营帐那边人影蹿动,远远的倒是听不清在喊些什么。
婧昭投去视线,只觉得一片通明间仿佛隐约有血的味道。星垂平野,风显得分外纷繁。
心间突然跳了下,她眉间一皱:“浮,去看看。”
蔺浮神色淡淡地“哦”了声,带上她直掠而过,翩起一阵风。
近了才发现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遍地的血气尸首。婧昭在红衣间眉目轻挑,一个词陡地闪过了脑海——夜袭!
注:①《鹊踏枝》唐·冯延巳
②《水龙吟》宋·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