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昭近了才发现营帐那边真的乱作一团。
火光冲天,隐约可以见匆匆的士兵跑过。几个帐已燃透顶,火焰自上径直冲出。天际一处通明,早已辨不出灯光。几个部队的人马已经去安抚郡内的百姓,但依旧杂乱而让人窒息。有一处的兵刃特别刺耳,婧昭一袭红衣荡过,直奔而去。
“哟哟,素闻文相睿智,怎么这么轻易就着了道?”紫衣男子虽然被围在中间却笑得格外欢跃,他瞥了眼柳折言眉目间的一丝阴气,神色更是自在了。而一边的黑衣女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黑巾下的眸子没有一丝表情。
“上!把他们拿下!”纪嘉修扶住柳折言,下令道。
周围的人一下子蜂拥而上。那两人也不急,男子不屑地一哼,一动身法就投入了打斗。而黑衣女子却只是轻一哂,静站在那,视线掠过间突然一冷。
她的动作完全不在意料。不是帮她的同伴,反而一跃间如凛风一般直袭向柳折言。
纪嘉修一时有苦难言。但四下一看,柳折言已经中毒,留下的又都不过是些普通的士卒,无奈下他只能硬拉过柳折言祈祷但愿可以躲过这一击。一瞬间他把天上的佛祖念了不下数十次。
“浮!”凭空一声清沥的音。那女子的剑刚触及衣襟就被挑开了。连跃数丈她才远远地停下,面纱下的美目间一片清冷。
“怎么样,没事吧?”婧昭跑得有些接不上气,看着蔺浮阻开了攻势她才松了口气,抬着一双醉眼有些紧张地打量着。
柳折言眼前一黑,吐了一口血,却是皱了皱眉:“婧儿,你来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帐里去!”他的声色已经极若,气若游丝,但又清新决断。
婧昭偏了偏头,向他妩媚一笑:“那倒请教柳文相,现在这个郡哪里是安全的?不如婧儿带你一起去?”
柳折言一心想让她走,冷了冷语调:“随便哪里都比这里安全,你在这里反而累赘。”
婧昭毫不在意地一挑眉,视线飘过他肩头暗器的余伤,揶揄道:“你嫌我累赘又不是只是在今天。”
“嘶——”柳折言下意识想说什么,婧昭却是拿什么在他的伤口处一抹,一阵痛刺得他把话都咽了回去。看着女子红衣间略有解恨的神色,他的嘴角只留一抹无奈,却终于什么都没再说。
“文相,是不是先离开这里?”纪嘉修看在眼里略觉好笑,但这里终究不是看热闹的场合。
柳折言觉得肩膀没方才那样沉了。闻言点了点头。
“你以为你们走得了么?”紫衣男子低低地笑着,舌尖一舔剑间的血,眼角掠过身后一片的尸体时有几分不屑,“也许今夜可以拿个头功。”
“衣欲,别忘了祭祀给我们的任务。”黑衣女子冷不丁开口。
衣欲眼低的杀欲稍稍退了点,挑了挑眉,轻笑:“可是照这情况,杀了柳折言也不是不可能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乌随,你未免太呆板了点。”
乌随冷哼了声:“你以为祭祀料不到这情形吗?”
“别以为他真的是神。今天柳折言我是杀定了,帮不帮由你。”衣欲声色一沉,提剑直袭。
婧昭只觉得眼前一花,只能大喊一声:“浮!”
“吵。”蔺浮皱了下眉,把她挡在身后,接上了衣欲的招式。
哪有吵了?婧昭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回身和纪嘉修一同搀住柳折言,说:“还是先另外找个地方,在这里还没的安生了。”
纪嘉修在一边嘿嘿直笑:“这里不安生还不是公子自己凑过来的,可没人硬拉你过来啊。”
婧昭突然间凑近了他的耳边,巧笑嫣然:“话说本公子可是很记仇的,纪大人你以后小心着点……”话轻轻地吹过,恍惚间她用另一个手不动声色地拧了他一下。
纪嘉修先是一阵恶寒,又一下剧痛,扶着柳折言的手差点就没松了。一个踉跄下三人险些同时摔倒,婧昭看了眼身边中了毒却仅仅白了些脸色的男子,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再对纪嘉修动什么手。
柳折言的嘴角有细微的笑,强撑着身子,尽量减少着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微微侧头他可以感觉到她发间带着的轻笑,一时有些迷惘。如果一直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她的体温随着紧贴的衣衫传来,是如往的低寒。很熟悉。
三年前,本来他是准备娶她的。但他向父亲提出后,却是被毫无余地地拒绝了。而那个男人告诉他“不可以”的理由,却是不容他抗拒的。如果要她安全,他就必须接受。于是他离开了麓水书院,离开了她,去娶了卢家小姐——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而这个女人,也在一年前的诞子时,难产去世了。
柳折言回眸看她,眼底思绪莫名。如果这样可以让她好好的,他会选择什么都不说。
感觉到视线,婧昭抬起了头,正看到他凝视着自己,不由一愣。咫尺的距离,一时忘了言语,只是木然地向前,离开,思绪反而空了。到底是恨他,还是怨他?也许,根本是怪不起他……
柳折言却在这时突然移开了眼。婧昭的心底不免有些失落,却突然听耳边一声“小心”,自己就被毫无预兆地推了开去。
“痛!”婧昭摔在了地上,下意识呼了声,再抬眼,却是看到一道剑光划过柳折言的背,“折言!”
“别过来!”柳折言确定她没事才松了口气,突然间失了支点般,倒地。
乌随的剑间滴着血,眸子深不见底。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柳折言身边。这个男人已经昏厥,只是安静地在那,嘴角却还有一丝的笑。
提剑。
“纪嘉修,快救人!”
忽然听人叫了声,突然间四周一片弄烟。一时看不清周围,乌随的动作顿了下,等再看清楚,面前已是一片空空荡荡。远远的,却是纪嘉修背着柳折言一路气喘吁吁地往赶来的兵队那跑。
刚丢出了颗烟雾弹,婧昭满意地轻笑着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手。
“这个笨女人!”远远的,衣欲的骂声传了过来,但他也已经被蔺浮逼地险招连连。
其他地方基本平定,四周已经有大批大批的士兵聚了过来。
乌随皱眉,知道这里已不容再待,正待说什么,却听衣欲一声闷哼,正是被蔺浮一掌打中。她望向婧昭,声色冷冷的:“柳折言的女人?”
婧昭正松了口气,不想又被盯上了,只能惨兮兮地扯了扯嘴角:“他哪看得上我。”话未落,却已经有一把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皱了皱眉:“这位姑娘,都说不是了,你杀了我也不济啊。”
乌随瞥了她一眼,向着不远的两人道:“住手吧,不然我杀了她。”
蔺浮正要砍下的剑陡然一顿。找到机会,衣欲一动身法退了数丈,离开了他的攻击范围。
“放了她。”蔺浮的视线如椎。
“放下手上的剑。”乌随不动声色地说。
剑落。干脆而没有一丝迟疑。
“不许追来。”乌随看了眼婧昭,却是随手将她一带:“衣欲,我们回去。”声音在风中一过,一黑一紫两个身影却是连同红影一齐隐在了暗处。
“浮,留在这里守好海苍,我会回来的——”婧昭远远地喊着,却只觉得耳边风过如梭。她颇是郁闷地撇了撇嘴,闭上眼,懒懒地准备小睡一会。口口声声的“祭祀”,这两人只可能是鬼方的人,那么,既然是这样,就不是一小会就能到的事了,倒不如休息一会。
看着这个被虏的女子居然安心地开始睡觉,衣欲诧异地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眉目舒展,娇媚的唇间一分散荡的朱红,眼睫低垂,仿佛入了个极好的梦境,甚至于叫人不忍心将其打破。
“真的是柳折言的女人吗?”看到乌随的眼中甚至都有了波动,衣欲压低了声,似乎是怕吵醒她。
乌随应了声,说:“应该吧。总之祭祀要我们带回可以要挟柳折言的东西,至少这个女人是最好的选择。”
衣欲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入眠的婧昭一眼,也不再答。
离了海苍郡,一辆马车直奔鬼方境内,边塞的战事一时都被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