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鹤放了史雪成,内心痛苦不已。想起自己一家三十三口一夜惨死,不禁悲从中来,剑性大发,抽出长剑,二指从剑身上滑落,是为起手式,口中吟道:“清秋瑟瑟剑无寒。”像醉酒一般,身体向后倾斜,手中长剑以手腕为轴,向自己横削过来。他突然双脚向后滑出数尺立足定住,长剑从头顶倒旋一圈,直直刺出,正中一片落叶,吟道:“片片黄叶随风旋。”他长剑一震,剑尖上的落叶化为寸寸碎片,在空中飞旋。“黑云遮月无剑影。”他舞动长剑,剑速逐渐加快,最后化为一团白影,地上的剑影已逐渐变淡,模糊起来,最后消失不见。他突然单手握住长剑,一剑劈到地上,道:“独剑化影落叶残。”剑气所到之处,落叶化为粉末,地面被生生劈出丈许长的壕沟。“一踏梢头鸟飞尽,气荡山河穿云间。身随意动恨犹在,意凝孤剑破苍天。”一曲吟罢,断枝残叶,整个树林被摧残的支离破碎。
突然一声一雕长长的哀鸣,伴随着哀鸣,一声音如同雷鸣,传入上官鹤的耳中:“鹤兄一人练剑,岂不孤寂,不如由齐某陪鹤兄一同练剑如何?”人未到,声先到,不是“沙漠老雕”齐云雕还会有谁?齐云雕一身青衣,膀大腰圆,衣冠楚楚,面若关公,一副肠肥脑满的奸商相。他虽肥胖,却是身法飘逸,潇洒自然,只见他眉开眼笑,大步流星的向这边走来。
此时已是初春,积雪消融,芳草萋萋,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上官鹤道:“原来是雕兄,你不在你的北漠呆着,跑来中原作甚?”齐云雕道:“我独自在北漠无聊的紧,特来找鹤兄叙叙旧。”上官鹤收回长剑,缓缓道:“叙旧是假,找我这只老鹤晦气是真吧!”齐云雕调侃道:“不敢不敢,只怕被你废了我这双爪子。”上官鹤道:“只怕我是有心无力。要动手快点,别废话。”
齐云雕双掌朝地,内劲催动,掌风所及之处,落叶花草四散开来,面前被切成一个硕大的光整平面。这时,上官鹤也是如此,双掌齐发,掌力相撞,落叶花草直直飞起,形成一堵厚厚的墙。二人同时催动掌力,草墙经受不住两股澎湃的气势,嘭的一声,花草四散,漫天飞舞。这对雕鹤一左一右,绕入圈中,凌空虚抓,二人动作之快,无与伦比。电光闪烁间,二人两手之间都已形成一个球,二人同时张开双臂,花草残片随着两股力道的牵引,极速分别向二人后方散去。
齐云雕笑道:“鹤兄飒爽英姿,不减当年呀!”上官鹤道:“几年不见,武功不见长进,马屁功夫倒是提高不少。”齐云雕按耐住胸中怒气,道:“鹤兄风采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些愁色,似乎有心事呀!是谁能让鹤兄如此烦心,难道是吕顺老匹夫,还是无生老秃驴?天下间能让闲云野鹤皱眉的恐怕不出其三啊!”上官鹤本来就心烦,但高手切磋,忌心浮气躁,二人武艺在伯仲之间,齐云雕这是“欲破其气,先攻其心”,上官鹤岂能不知,愁事从心底一扫而光,顿时达到心底空明的境界。齐云雕暗自心惊,这只老鹤比起当年果然有所突破,居然也达到“忘我”的境界。当下不敢怠慢,屏息凝神,调整状态。
片刻之后,齐云雕道:“上次我输你二子,这次鹤兄就让小弟先出子如何?”上官鹤道:“那就看你有没有实力了。”二人皆精通围棋,论武之时,也较棋艺。但二人弈棋,与众不同,有棋无盘,两人落座,以地为界,棋盘自在二人心中,无论是中心“天元”,还是“星”的位置,二人根据落座的位置,都早已心知肚明。但对于这第一步棋,二人老是不愿多让,甚至大打出手,直到谁抢先落子成功,方肯罢休。
上次上官鹤二子齐出,自舍一子,齐云雕打落一子,却让上官鹤占了先机,赢得两子。
齐云雕老奸巨猾,笑道:“鹤兄可否与我一赌,来定谁先落子?”上官鹤怒道:“你怎么如此多事!若想先下,凭真本事赢我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罢抽出长剑,名曰:“逆天。”一剑削向齐云雕拿着棋子的手腕,齐云雕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猝不及防,随手一抛,放棋子的瓷钵飞速旋转落在逆天剑之上,右手一拍剑鞘,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已落入右手,名曰:“无形。”他一剑在手对准逆天剑猛地上挑,瓷钵当的一声飞向空中,余音不绝。里边的黑白子散落出来,一雕一鹤轻功卓绝均飞至半空,上官鹤抓白子,齐云雕抓黑子,空间仿佛冻结一般,黑白子顿时静止在这一刻,二人一个如猴子摘桃,一个如拈花采叶,片刻工夫,二人重新落回地面,空中的棋子已不复存在,只剩一个瓷钵落了下来上官鹤长剑一挑,瓷钵落到手里,把白子放在钵里,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八十个。齐云雕手中正好一百八十一个,他巧用内劲,轻轻一放,棋子整整齐齐落在一起,成塔形。
二人都静待时机,不肯先出手。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再无半点风吹草动,突然一鸟长鸣,飞身而去,二人齐齐出手,剑尖相触,碰出点点火花,两把剑都凝聚内力,剑尖处竟然产生了细微的空气波动,两剑一触即分,一左一右向前滑去,滑到一半,去而复返,两剑相撞,各退半步,二人单手附剑与身后,齐云雕使出自创掌法“纯阳掌”,上官鹤则是“先天掌”。“纯阳掌”内外双xiu,动静结合,内练五脏六腑,外练筋骨皮,通过长期吸运气、闭气、吐气,达到心神与掌法合二为一。而先天掌法由先天八卦演化而来,包罗万象,合乎自然,令人气定神闲,掌力无坚不摧,甚至更胜于“大力金刚掌”。
雕鹤无论身法,轻功,内力都在伯仲之间,大大小小不知打了多少场,对方的武功套路,自是熟之又熟。齐云雕左脚向左横移一步,十趾抓地,脚尖内扣,肩肘松沉。右手从身体右侧向前抬臂,伸起手掌,掌心外翻,由前往侧划弧,同时两脚跟离地,力达脚尖,气沉丹田,双腿微曲,手掌从侧面斜劈过来,使出“五指推腹”一招。上官鹤对这招已是轻车熟路,他左脚前移,右腿弯曲,用膝盖挡其手掌,右掌斜至,劈其小腹,以攻为守,齐云雕焉能不知,即刻回掌相迎,上官鹤右腿横劈,齐云雕左腿抬起挡住,嘭的一声,掌腿相交,二人周围形成一阵旋风,花草翩翩起舞,二人均退出数步,可见二人这一掌均用了全力。二人如移形化影,瞬间又斗在一处。齐云雕上身略往左摆,右肩下沉,右手同时从肋处往下摆至左侧,至左上方往右前方抡臂劈掌是为“力劈华山”。上官鹤见招拆招,右臂横档,二人手法迅捷,瞬间连对三掌。齐云雕“苏武背剑”、“霸王脱袍”、“蛤蟆乘凉”、“蟒蛇出洞”、“纯阳一觉”一招一招使将开来,上官鹤自知“纯阳掌”的妙处,招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自是不敢怠慢,拿出自己看家本领“先天掌”迎敌。
二人掌法之妙无与伦比,几十招下来,仍不分胜负。上官鹤边打边说:“看来雕兄掌法精妙绝伦,雕兄不是要考究在下剑法吗?出剑吧!”齐云雕自知不能击败与他,便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纷纷左手出剑。
剑法练到高深之处,便是“人剑合一”,达到“心中有剑,心中亦无剑”的境界,一剑在手,无论左右,均能领悟其中奥妙,正所谓“剑法在心中,万变不离宗”。无论剑法,内功,均有三个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雕鹤二人虽未顿悟天道,达到“化羽登仙”的境界,但却也是心如止水,剑如其人,达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了。
齐云雕自创“忘形剑”,精髓就是“忘我,忘形,忘剑”,达到“人剑合一”。而上官鹤剑名“逆天”,剑法自是“逆天剑”,说是“逆天”,倒不如说是“顺天”,上官鹤创出剑法时,曾言:“天造世人,必顺天而行,逆天而行,必遭天谴。顺天者昌,逆天者亡。逆天一剑,顺应自然,却又以天为己用,是为逆天,故曰‘逆天剑’。”“逆天剑”感悟天时地利,有风御风,有水用水,有雷引雷,有山借山,有火淬火,可谓有所见,必有所用。
一雕一鹤剑法一出,毁天灭地。剑气纵横,方圆一里,尽遭摧残。唯有棋盘的方寸之地,完好如初,可见二人剑法之精,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齐云雕剑如其人,人如其剑,剑法精准,绝无半点瑕疵,剑气孕育于剑身,凝聚于剑锋,无坚不摧。上官鹤剑法御风,灵动飘逸,来去如风,借力引力,避其锋芒。
上官鹤周身剑影,形成风剑,齐云雕剑出劈山,碰到上官鹤之剑,上官鹤引气于地,泻气于空。上官鹤也非只守不攻,逆天剑御风而行,也把剑影笼罩于齐云雕。齐云雕看准剑势,或挡,或劈,或刺,或削。而在这一削一刺,一劈一挡之中尽含“人剑合一”的精髓。
百余十招后,二人回到棋盘旁,凝视对方,开始弈棋。
上官鹤二指夹起一白子呼啸而出,与此同时,齐云雕扬起“无形剑”向塔尖横削而去。一黑一白齐齐飞向“三三”位,第一步棋,角比心好,“星”胜“天元”,初学者往往愿意占据“天元”,认为这步棋雄踞中原,其影响波及四面八方,仿佛占领整个棋盘,这是不切实际的。雕鹤自是明白“金角,银边,草肚皮”的道理。令人惊奇的是二人第一步棋纷纷飞向“三三”位,而不是其他“星”位。
黑白两子相撞,纷纷弹回,二人不顾弹回的棋子,又补落一子,又齐齐飞向“三三”位,二子相撞,却是齐齐飞旋,落向“高目”,再次相撞,力道减少,落向地面,黑子借白子之势,速度仅仅快了一分,但二子都偏离了金角。绕是如此,齐云雕略占上风,“嘿嘿”笑个不停。上官鹤也笑道:“雕兄未尽全力,倒是占了便宜,果然老奸巨猾啊!”
齐云雕道:“彼此彼此。”剑尖一点,弹回的棋子落入棋盘。上官鹤右手一挥,第一枚棋子也落到棋盘上。两人剑出剑回,指弹手挥,棋盘一落满一半。二人越下越慢,从刚开始的目不暇接到后来都是凝思一刻,甚至一盏茶的时间,不见有人落子。
齐云雕为夺一位,舍弃几子。上官鹤道:“好一招弃子争先。”说罢一招舍小救大。齐云雕一招鸠占鹊巢,上官鹤一招围魏救赵。
四个多时辰后,天色将暗,该上官鹤落子了,他却迟迟不肯出手。棋已接近尾声。齐云雕摆出一个杀阵,如千军万马,黄河奔腾,又如金戈铁马,征战沙场。上官鹤稍有不慎,将满盘皆输。齐云雕也不敢大意,生怕老鹤冲出杀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上官鹤突然看到杀阵缺口,可直捣黄龙,群龙无首,杀阵不攻自破。齐云雕也看出这一招,其子一落,齐云雕必输。上官鹤棋子飞出,齐云雕一出一子,打落其子。上官鹤不怒反笑,齐云雕此举恰好证明自己所料不错。夹起一子,气聚二指,棋子呼啸而出,仿佛要撕裂空气,速度之快,形成一道白色光柱。齐云雕早有防备,一子也是凝聚内力而出,二子相碰,双双旋转,定在空中。雕鹤二人接连不断的掷子,只见空中盘旋飞舞几十粒其子,白白黑黑,煞是好看。
上官鹤一看瓷钵,只剩一子,他如刚才一样掷出,齐云雕又发力将其打落。谁知白子在一触黑子的瞬间借力偏向,直接落入杀阵缺口。
齐云雕道:“老鹤心思缜密,另小弟佩服佩服。”上官鹤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齐云雕一脚振地,飘身飞出,道:“小弟下次再会鹤兄之技。”声洪如雷,余音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