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起来，洛菲觉得胃在隐隐作痛。
她打车去医院，一路上仍是胃痛，实在疼得受不了，于是到了医院之后，就顺路先去门诊挂了个号，正排队等着，忽然看到前面的人，模样好像是大学时代的室友晓芳。
洛菲以为认错人，因为晓芳毕业后跟着男友徐剑波回了上海，后来又出国，渐渐断了联络。所以她虽然觉得像，但连望了好几眼都不敢先打招呼。最后还是晓芳一转头看见了她，又惊又喜脱口而出：“菲菲！”
没想到真是晓芳，两个人只差没在人来人往的门诊部拥抱热吻了。
晓芳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大约才两三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人，见着她，冲她乐。
洛菲连胃疼都忘了，简直爱不释手：“芳芳啊，你怎么能生这么可爱的小家伙，真叫人羡慕死了。”又问，“什么时候回国的，都不打声招呼。”
晓芳笑：“八月份才回来，还没三个月呢。才刚把房子安顿好，乱糟糟的，哪里顾得上联络老同学们。”又问，“你呢？你们家颜旭还好吗？”
洛菲怔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分手好多年了。”
晓芳也怔了一下：“真没想到……”
洛菲低头逗小女孩玩：“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柳叮叮，不是钉子的钉，是叮咛的叮。”奶声奶气，可是表情可爱极了，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管打量佳期。洛菲十分意外，晓芳说：“我跟徐剑波离婚了，我带孩子回国来，女儿跟我姓柳。”
一切都是物是人非，洛菲觉得怅然，当年晓芳与徐剑波也是一对佳偶，金童玉女，人人羡慕。
没想到不过短短数载，已经劳燕分飞。
看完门诊出来，洛菲坚持请绢晓芳吃饭：“回来了怎么样也该请你吃顿饭。”
晓芳也笑，眼睛弯弯：“行啊，我也不会放过你。”
下班高峰医院门口根本拦不到的士，叮叮大约已经觉得肚子饿，扁着小嘴在母亲身上扭来扭去。洛菲不由有些着急，看到有汽车从医院的地下车库驶出来，突然想起来，说：“我有个朋友的车这两天停在这儿，我找他借车用用。”掏出手机给何慕烬打了一个电话，他满口就答应了，说：“我把钥匙给你拿下去吧。”
洛菲说：“你是病人你别到处乱跑啊，我上去拿就是了。”
气喘吁吁地跑到病房去，何慕烬把车钥匙给她，又问：“老同学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洛菲逗他：“当然是男的，不然能这么急吗？是我们当年的校草呢，帅啊，这么多年还帅得惊人。”
何慕烬嗤笑一声，说：“那你快去吧，我的车绝对能震慑住他。”
洛菲哧地一笑：“你倒挺自信的，我不跟你多说了，人家还抱着孩子呢。”急匆匆转身就往外走，何慕烬突然想起来：“等一下。”
她以为他忘了什么要紧话，于是停了脚，他已经追上来，俯身。
温软的唇从她唇上擦过，他说：“我今天还没亲你呢。”
她踮起脚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安慰说：“我晚上来看你。”
他觉得委屈：“你为什么不说你晚上会来陪我？”
倒叫洛菲啼笑皆非：“你还是病人呢，思想健康一点行不行？”
见到那部迈巴赫的时候，晓芳果然被震撼了一下：“菲菲，你这朋友够有钱的啊。”
洛菲很小心，因为她技术一般，开这样的车上街需要勇气，所以安排晓芳与叮叮都坐后排。
晓芳就想着母校西门外的小馆子，于是洛菲先把车开到一家西饼店，去给叮叮买了份蛋糕充饥。叮叮果然喜欢，捧着一口口吃完，晓芳笑：“没想到你对孩子比我还细心，快快嫁人生一个吧。”
洛菲但笑不语。心想，我儿子可比你女儿大哦、、、
黄昏时分堵车正厉害，简直是一步步在往前挪。两个人在车上说起当年学校里的旧事，都十分感叹。晓芳说：“那时候真以为将来的人生是可歌可泣，没想到这一路下来，再寻常不过。”
生、老、病、死……谁少年时都曾意气风发，以为无可不为，渐渐才在岁月中磨灭了棱角。
晓芳自嘲：“你看我，连眼神都钝了。还是你好，佳期，你都没有变。”
洛菲微笑，其实每个人的心间，都是沧海桑田。
等红灯，人流熙熙攘攘从眼前走过。
忽然有人从车阵里绕出来，伸手敲后座右边的车窗玻璃，向车里头的晓芳和洛菲打手势。
洛菲只看到那人在比划，一个劲儿指着车胎，像是说她们车胎出了什么问题。晓芳也听不到他在嚷着什么，洛菲于是按下车窗，谁知车窗一开，那人突然伸手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拎起洛菲放在副驾驶车座上的背包，撒腿就跑。
晓芳完全还没反应过来，洛菲叫了一声：“抢包！”打开车门就下去追。晓芳急得连声大叫，也要追下车去，但抱着孩子。信号灯又已经变了，后头的车全在按喇叭，她使劲叫：“菲菲！回来！别追了！菲菲……”抱着孩子慌张下车，眼睁睁看着在震天响的汽车喇叭里，洛菲越追越远。
洛菲一鼓作气就追了上去，横穿街面，紧追不舍，追了足足有三百米，那人看到胡同口，刷一声就蹿进去了，洛菲没想太多，紧追进去，一口气又追出三四百米，累得她直喘气，那胡同越来越窄，那抢包的人怕是条死胡同，跑着跑着一下子停下来，突然一下子转过身来，狠狠瞪着她。
洛菲这才觉得害怕，那人恶狠狠地道：“臭婆娘，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噌一下拔出柄尖刀，将她的手腕一扭，抬脚就踹在她小肚子上，她只觉得疼得满头冷汗，眼前一黑，刀子已经划过耳畔，火辣辣地疼。心里只在想，完了。只是本能举起手来护着头，那人已是一刀划过来，这次正好划在她手腕上，鲜血直流，手上那串菩提子佛珠线断了，顿时骨碌碌滚了一地。那人又飞起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洛菲伏在地上只喘气，那人走近几步又逼上前来，洛菲心里又急又怕。那人正踩在一粒佛珠上，移开脚去，低头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珠子，却突然停下来。洛菲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不知他想干吗，那人却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盯着她，仿佛又是惊讶又是恐惧。洛菲只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那人眼中的恐惧却越来越深，洛菲眼尖，看到他身后有人影一晃，想必是有人来了，立刻放声大叫：“救命啊！”
那人浑身一哆嗦，把手中的背包和尖刀一扔，转身撒腿就跑。
洛菲这才觉得手臂与耳侧都疼得钻心，用手一摸全是血，走进胡同来的是位老大妈，也被眼前这情形吓坏了，半晌才直嚷嚷：“快来人啊！快救人啊！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洛菲借着车窗外一盏盏不停跳过的路灯光亮，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襟前衣上全是血点，鹅黄色的大衣上点点滴滴斑斓淋漓的黑，看上去触目惊心。而且耳朵上裹着纱布，手臂上包着纱布，狼狈得要命，这样子去吃饭肯定不妥。于是说：“那还是送你和叮叮先回家吧，真对不住，今天害你也够担惊受怕的了。我这模样真是乱七八糟，只好下回再请你吃饭了。”
晓芳说：“还好你没事，咱们还说这样的话干吗？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正说着话，电话又响了，洛菲用一只手在包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结果是何慕烬。
他似乎心情还不错，开口就问：“怎么样？跟抱着孩子的校草吃完饭了没有？”
洛菲支吾了一下，说：“还没呢。”
他突然笑了两声：“今天让你吃了点亏啊，不过我不是故意的。”
洛菲如坠云雾中，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竟然半天没爬起来。还好护士进来听到了，把我给扶起来了……你男友我当时可穿得有点少，你岂不是间接吃了亏。”
洛菲半晌才听明白过来，完全没心思在意他的说笑，只问：“怎么摔的？要不要紧？”
“没事，就膝盖擦破点皮，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脑子一迷糊，脚下一滑就摔了，医院这浴室的地砖根本就不行。”
是啊，比他家浴室铺的德国某奢侈品牌的防滑地砖，一定差了很远很远。洛菲手臂一阵阵疼，没法子只得又换了左手拿电话。他说：“你晚上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来吧，我想吃你包的馄饨，上次就没吃着。”
洛菲迟疑了一下，说：“今天晚上啊……我怕回家迟了，来不及做，再说还得去买菜。”她觉得自己样子太狼狈，到医院去阮正东看到自然要问，他是病人，让他担心总是不应该。她说：“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做了送去，今天只怕吃完饭会有点晚，我就不去医院了。”
他明显怔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也好。”
洛菲把电话挂断了，晓芳向她微笑，低声问：“迈巴赫？”
洛菲心乱如麻，胡乱点了点头。不一会儿晓芳家就到了，她抱了叮叮下车，孩子已经睡着了。晓芳怕孩子着凉，匆匆对洛菲说：“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你的伤口要注意，记得去医院换药
她回到客厅，给何慕烬打电话。
他还没有睡，接到她的电话，仿佛有点意外。
她唤他的名字：“慕烬？”
他问：“你怎么了？”
她一口气说下去：“我今天倒霉死了，遇上抢包的劫匪，笨头笨脑追下去，结果被刀子划伤了，幸好后来有人来了，抢匪才跑了。”
她听到他吸了一口气。
她含着泪笑着说下去：“我晚上没敢去看你，是因为我怕我这样子你担心，可是现在觉得，如果瞒着你不太好，所以想想还是告诉你。你放心，我没事，就是划了两个口子，一处在耳边，一处在手臂上，伤口都很浅，医生说不必缝针，包扎换药就可以了，也不会留疤。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去医院让你看看。”
他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叫了她一声：“菲菲。”
她嗯了一声，他问：“你怎么又在哭？”
她说：“没有啊。”举手拭一拭眼泪，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伤口已经不疼了。”
不知为什么，好像她每一次掉眼泪，他都会知道。
最后，他说：“我过去看看你吧。”
洛菲不肯答应：“太晚了，再说你自己又刚摔了一跤，你是病人别到处乱跑。要不我明天晚上去看你，我给你带馄饨。”
他没有再坚持。
只是洛菲心里也明白，她受伤，他一定比自己还心痛，不想让他过于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