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堂屋,袁绍明坐在裱糊的中堂下方,一副长脸,穿着土财主的马褂,相当考究。客位的茶几旁坐着的是梁栋,正在细致品尝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茶品,尽管他不精茶艺,不知这茶到底是什么茶?但无妨一口茶下去感受那满口生香。唯一一点不舒服,就是袁绍明的目光很是不善。
下午,梁栋为了找个安身之所,扯谎说自己来北京城是混口饭吃。到了京城被人偷了钱包,一时没有了安歇之处。
袁瑛听后,大为不忿,在他看来,梁栋如此大才怎么能流离失所?二话不说就带梁栋回到自己家,弄得梁栋都觉得不好意思。如此行为终究太过草率,加上袁绍明出身守旧的北洋系,根本就看不惯梁栋此类洋学生的派头,恨不得立刻把梁栋赶出去,只不过看在远来是客的份上,一直没有发作罢了。
来自于袁绍明的敌意,梁栋浑不在意,“巴结”上袁瑛,目标就是对准他袁绍明来的。作为袁大总统的大管家,这位当今的“内务府大总管”可不是一般人,权力资源还是很有一些的。投其所好,对付这种顽固的老家伙对于梁栋来说还不是什么难事,自有办法解决。
“梁先生,不知京城可还有什么故交好友?”袁绍明着打探虚实,实际在撵人了。
“袁老先生,实在是晚辈过于冒昧,只听说京城机会多,赶着就过来了,未有什么故交好友。”梁栋回避了自己的来历不明。
其实这种问话发生过了几次,都是袁绍明打探,梁栋刻意回避。比如问家乡,梁栋说四海为家。问父母,梁栋回答双亲不在。问婚配,梁栋又是一副志向未尽,不敢谈婚论嫁的态度。总之,就是什么也没打探出来。袁绍明心中嫌恶却也无法,只得到处旁敲侧击,顺便暗示梁栋自己识相,知趣离开。
可惜,梁栋就是不买账。
再次碰壁,袁绍明的长脸黑气顿生。他都快气炸了肺,好狂妄的小子。没有故交好友就往北京城闯,也只有南方那些革命党才会干得出来。就这样,儿子还居然对他赞不绝口。
袁绍明重重端起茶杯,故意发出声响。这是在暗示:小子,你快给我滚蛋。
哪曾想?小子不仅不识趣,反过来还跟着举杯,向他致意,那笑容无耻又狂妄。
袁绍明再也无法忍受,起身说道:“梁先生,瑛儿回来了请转告他,一会到我房间去一趟,我有要事和他谈。”袁瑛替梁栋安排住宿去了。袁绍明说罢,径直向内走去,但走了一步,才勉为其难地回身客气道:“梁先生,你请慢用茶,我先歇息去了。”这回真是再也不理梁栋,径直穿过中堂右下方的回廊,向内进去了。
梁栋起身连忙称是,肚中暗笑。老家伙硬是被他气走的,临走甚至都不想客气一下,不然也不会那么勉为其难。
过了一会,袁瑛从内进走进堂屋,眼见屋内只有梁栋一人,诧异问道:“梁哥,我父亲呢?”
梁栋指了指内进,道:“歇息去了……对了,他刚才还说,要你等会去他房间一趟,他有要事和你谈。”
袁瑛不解,不知他老子有什么话要和他说,反倒梁栋心知肚明,肯定是要赶他走。但梁栋也不打算揭破。反正那是人家的家事。袁瑛不清楚其中内幕,依旧和气地说道:“好吧!梁哥,我把你安顿好了,我就过去。”
在袁瑛引导下,梁栋在一间偏房安歇了。
书房。
袁绍明坐在书桌后,怒视前方站着的儿子,道:“你交的什么朋友?我看就是一个无赖又狂妄的小子。我几次示意他离开,他理睬都不理睬,一点都不识趣,简直气死我了……你交这种无赖又狂妄的小子有何益处?”
袁瑛据理辩驳:“梁哥可有真材实料,绝非什么无赖又狂妄的小子。以后我借重学习的地方还多得是!”
袁绍明冷笑:“见识不凡?见识不凡能落魄到来北京城混饭吃?见识不凡能做出闷头就往北京城里跑的莽撞事来?我看就是一个洋学生,留过洋就自诩见识不凡了,其实,根本就是在家乡混不下去才跑到京城,希冀骗上三两个世家子弟,混上几口饭吃,这种人任何时代都不缺……我不管他有什么才?明天,你无论如何都得把他给我赶走了。”
“父亲。”袁瑛高声抗辩:“父亲,我不管您老怎么想,但我绝对不会把梁哥撵走。你要撵,那就把我这个儿子也一块撵走!”一直以来,他都十分不忿自己的老子在袁世凯“帝制自为”问题上的态度。此刻在梁栋这件事上,一直以来集聚的怒气得到了总爆发。
袁绍明很诧异儿子今日的态度?往日,他这个二儿子温文尔雅,从不与自己大声抗辩,今日却在一个无赖身上大发雷霆。他恼怒之余也暗自疑惑,难道那个无赖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不可能!
袁绍明什么人物?为了结纳老袁,甘愿自降两辈,以叔叔喊侄子叔叔,实打实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跟了袁大总统十几年,什么世面没见过?深知若论华而不实,革命党来源的洋学生最不可靠。前两年,袁大总统三两下就把革命党打得七零八落,足以证明革命党不足成事,也间接证明洋学生多为华而不实之辈。再看外面那位,贸然跑来京城,又落魄到投奔自己儿子的地步,可见绝非什么池中之物。
想到此,他愈加愤怒:“小子,我不管你说他多有才,但你明天必须给我把他撵走了。不然……”
“不然什么?”袁瑛跟着就反质问一句。
“你……”袁绍明嘴唇哆哆嗦嗦,手指袁瑛,怒火穿心,一时说不出话来。最终骂了一句:“孽子!你你给我出去。”
袁瑛丢下一句:“父亲,你很快就会发现你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说罢,依旧行了一礼,然后才走了出去。
梁栋躺在草席上,背部传来灯草粗糙的滞涩感,十分舒服。他在思考今后的打算。毫无疑问,既然来到了民国,很多事情都必须要面对的。不论是活下去,还是为了理想,他都觉得自己该干些什么。不用讲,袁瑛这个小子值得培养。能忍,也有热血,尽管有些年轻,做人缺乏防备之心,但前途还是不可限量的。
但是,袁瑛始终与北洋联系得太紧密了。
北洋呢?始终是没有出路的。一群手握枪杆子,却又一点不懂共和意志,此等武夫掌权就如同历史上满清入关一样,劣币驱逐良币,国家只会一步步走向黑暗,而不会给社会带来任何希望。所以,北洋是不可依靠的,是注定要被打倒的。而另一个时空,北伐战争以后,北洋才被彻底打倒,中间有很多次机会都丧失了,梁栋绝对不会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那么,出路只有一个——向势力强大的其他军阀借势。
或许,明天该去见见那位“国葬第一人”了。
咚咚!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还没搞清楚是什么人?继而听到:“梁哥,我是袁瑛,你安歇了吗?”
梁栋连道:“还没呢!”然后又道:“你等下,我马上就来。”
九月初,刚下过几场雨,白天的天气还有些凉爽。不过到了晚上,又开始闷热了,也没有电风扇,梁栋只好把衬衫脱下晾了起来,此刻有人来,连忙把衬衫穿上,然后才道:“袁老弟,进来吧!”
吱呀!
袁瑛推门走了进来,一脸沉重。
反倒梁栋笑了,道:“与令尊谈过了?要赶我走?”一看袁瑛一脸愤愤然的神色,他就猜到了答案。见袁瑛急于辩解,他摆摆手,道:“老弟,不要说了,令尊做法无可厚非。怎么说,我也在麻烦你们……放心吧!我明天就会离开的。”
“梁哥,你要走?”袁瑛惊道。
“老弟,不要那么激动,明日我要拜访一人,但我暂时不会离开北京城,不过大概不会在你家呆了……放心,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帮忙,到时候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梁栋开了个玩笑。
袁瑛连忙打包票:“能为梁哥办事,袁瑛在所不辞……不过梁哥,你不用走的。”
对于袁瑛的态度,梁栋很是感动,但他深知再呆下去,始终不是一个事。为此,他郑重说道:“老弟,明天可否安排我与令尊见上一面?我有些话要和令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