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民国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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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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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同样还是那个堂屋,同样还是那个裱糊的中堂,上面依旧是那棵古松。袁绍明作为一家之主,毫无疑问还得坐在主位。这次,多了袁瑛这个半个主人,所以气氛稍微比之昨天好了许多,至少梁栋喝茶的时候,袁绍明不会像以前那样嫌恶了。

梁栋猜得出来他是什么心理,家里面再不合,也不能拿到外边人面前。

某些人把这种习性理解为中国的虚伪,所谓“民族劣根性”,不过是神经臆病上来了下的妄断罢了。这种行为叫做什么?叫做知耻!不知耻,哪能有进取之心?

“袁老先生,你看过报纸了吗?”梁栋咽了一口茶,忽然发问。

“哪份报纸?”袁绍明反问。

“昨日九月三号的申报。”梁栋说着,还把昨日用手表换来的申报拿了出来。随口念道:“梁任公与前日发表了《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与我国民多有教益……”

才没念几句,袁绍明就说道:“不要念了,看过了。”

梁栋问道:“不知袁老先生有何看法?”

袁绍明的脸色顿时生了一层冰霜,情绪非常不满。作为袁大总统的死忠,对于梁任公这篇文章是深恶痛绝。连那“旷代逸才”的杨皙子也是无可奈何。虽有心反驳,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理由。于此,在对待这篇文章的态度上,都采纳刻意不予置评的冷处理,尽量少掺和,少提起。这个狂妄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越看这个小子越不顺眼。

袁绍明什么话也不说,冷哼一声算作了事。

梁栋一笑,转而向下手坐着的袁瑛问道:“袁老弟,你觉得这篇文章如何?”

袁瑛还真难作了,本心他是认可这篇文章的,但在父亲面前,他又不好表达认可之情。支支唔唔,最终来了个捣糨糊:“这个,这个……可能有些道理吧!”

即便如此,袁绍明喝道:“小子,胡说……”

“对!是胡说。”梁栋截断了袁绍明的怒喝,而且还跟着批驳袁瑛:“梁任公此人学术很高,可惜为人处事实在过于迂腐。这篇文章看似立论格调很高,殊不知通篇一点实际操作性没有,拿来当作学术文章或可,用来治国,未免有些外行了。”

这么一段评价下来,袁绍明、袁瑛两父子同时傻眼。

当然,两人傻眼的原因截然不同。袁瑛一直反对老袁的帝制,对于梁任公这篇文章毫无疑问是支持的。昨日梁栋在这篇文章上虽未明确表明态度,但多次暗示,态度可以说还是十分明确的。为何一夜过去,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他实在想不通梁栋这番话的含义。

袁绍明也自认走了眼,在袁世凯身边,他听到最多的就是革命党。革命党又多来自留洋学生,特别是那些张口革命,闭口民意,一副共和论调的留洋学生们,哪还有一丝一毫君臣大义?他以为这个狂妄而又无赖的小子也是其中之一,没想到这时却会说出这么一段令他耳目一新的论调来,简直不似一个出国洋,留过学的留洋小子说的话。

“梁哥,你……你说什么呢?”袁瑛最先反应过来,大惑不解。

“哦!梁公子,此话从何说起?”袁绍明重重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向梁栋发问。

梁栋暗自腹诽,这下就变成梁公子了,还真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啊!梁栋微微一笑,道:“袁老先生,可否借我笔墨纸砚一用,我来写篇文章,驳那梁卓如的胡言乱语。”

平心而论,单以文章水准,梁栋远不及梁任公,但若论真知灼见,他只会比梁任公深刻。多了几十年的风雨历史,哪能看不透此时此刻的迷惘与错漏?再看不透,就枉然读了这么一段历史。于此,梁栋才能读出梁任公卓如《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的漏洞所在。

共和的认识依旧肤浅,缺少法家思维的质询。

行政权为执行权,与民众的生命福祉密切相关。立法权为生杀权,以民意代表机关的身份对国家大事生杀予夺。司法权为被动权,执行权与生杀权碰撞,被动权从中制衡。建构原则与法家思维的人性本恶相近,如此才能一面摧毁独裁专制,一面抑制暴民政治。

但是,运用到本国政治却有几个最突出致命问题。军权,职业文官与地方分权,宪法信仰。

每一个,本国都极度缺乏。

由此,给了梁栋一个反驳《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的机会。

袁瑛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也无法相信,问道:“梁哥,你真要反驳梁卓如先生?”

梁栋反问一句:“为什么不呢?”说罢,他还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

袁绍明见有人要出头反驳梁卓如,哪还管这个小子是什么身份?只要能驳倒梁卓如,他是求之不得。连忙吩咐下去,把书房打扫干净了,静待梁栋写出什么他们急需的文章来。

书房。

还是那张书桌,不过此刻坐在椅子上的人不是袁绍明,而是梁栋。

攥着一管细瘦毛笔,梁栋酝酿怎么写?君主立宪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宪政共和的优越。只片面说君主立宪多么多么好,根本没有说服力。特别梁卓如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写得有理有据,除非剑走偏锋,那么,毫无疑问得从法家思维着手,一举攻破之。

昨夜虽然打了一个腹稿,但还不是很清晰。今日拿起毛笔,顿觉思路清晰了许多。

刷刷刷!

在袁绍明期待,袁瑛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下,梁栋终于动笔了。

在梁栋勉强过得去的小楷体书写下,一篇名为《三问共和》的雄文正式出炉了。主要从军权、职业文官与地方分权、宪法信仰三个重点入手,详细分解西方宪政共和蕴藏的法家思维,并比对中西方在人性本恶上认知的不同。得出结论:以兵家为主导,以法家为手段的敌我思维,也就是“成王败寇”的思维为宪政共和的最大障碍。

因此,需要帝制来总领国家,压制这个思维。

梁栋为了给老袁的帝制开辟道路,还煞费苦心为老袁设计了一个“有本国特色君主立宪”的概念。领先几十年提出治理国家应当充分考虑国情的基本原则,为那个用来哄人的“有本国特色君主立宪”概念提供理论辩护。更为了加强说服力,还特意篡改王夫之当年一句经典之语:“预定奕世之规,置天子于有无之处,以虚静而统天下。”

通篇只有一个缺点,《三问共和》为白话文书写,缺少韵味。

幸好民元以来,留过洋的学生写不好古文已经很普遍,梁栋有此缺点,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在袁绍明眼中也并不算什么说不过去的缺点。并且,他的文化水平也不是很高,这篇白话文看来更是舒服,更能得其意,每每读完梁栋一张张写出来的文字,每每都会发出一句赞叹:“好文章,好见解,好!好!”看完全部,干脆来上一句:“怪不得大总统要变革国体……”

梁栋暗笑,但还是纠正道:“袁老先生,你错了,不是大总统要变革国体,而是天下需要大总统变更国体,非帝制不能稳定全国,非帝制不能震慑全民,只有推行帝制,以大总统之神明英武御极天下,方能为国家争取一条富国强兵之路。秦一扫六合即为明证。”顿了顿,梁栋又故意加了一句:“那样大总统可就要遭罪了。”

这话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老袁可是一直以自己肩负民国,担子太重自诩。

袁绍明哪还有什么其他言语?连连称是。看向梁栋的温暖目光,简直就要把梁栋融化了。

旁边一直不言不语的袁瑛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通,昨日还在共和上见解深刻的才子,今日怎么又能在帝制上写出辩护雄文了?

梁栋重重按了按袁瑛小子的肩膀,然后转向袁绍明,说道:“袁老先生,我这篇文章没有什么文采,还请老先生设法找上一位高才之人润色润色……才疏学浅,难登大雅之堂啊!”

袁绍明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登的,登的……是极!是极!”乐得语无伦次了。

梁栋一笑:“那还不快去?”

袁绍明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屁颠屁颠跑了出去,看那架势,将近五十岁的人了跑得比兔子还欢。他这是去邀功呢!这么一篇《三问共和》真能入老袁法眼,他在老袁心目中的档次可就提升不止一个两个档次了。《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对于老袁的打击实在太大,谁驳倒了梁任公,谁就可以说是老袁的救命恩人。袁绍明如何能不这般欣喜若狂?

“你这是在做什么?”扭头一看,原来是袁瑛小子,一脸阴沉。

“嘿嘿!想不通吗?好好想想。”梁栋神秘一笑,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翘,品尝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