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兄弟，一路走好，花来送你了。
花站在被封锁的大楼的天台上说的轻淡的话语被凉爽的春风吹散，不留下痕迹。
花坐下来，坐在过年的时候与叶飞并肩坐着的地方。花抽出三支烟，并排放在天台的边缘，依次点燃。天台上风很大，点了好几次才完全点燃。
一路走好，叶飞。花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狠狠地吸着。
白色缭绕烟雾从修长的烟卷的红点处冒出来，未及升上黑夜的天空就被风吹散。因为一直下雨的缘故，天台上聚集着大大小小的水洼，空气也潮湿得阴冷。
来生，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不再遇见我。花说，我是不祥的人。
我不信有来生。叶飞曾在他的耳边说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多久，他自己也记不得了。反正很久很久。似乎是在冰河纪之前。
花低头看脚下，一片黑暗，黑得混乱。他觉得自己的脚底有点痒痒的，心内有想要跳下去的冲动。是黑暗的引诱吗？可是，我还要再活几天呢。花自言自语。
自从叶飞死后，这里已经被封锁，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花是趁门口的一个守卫不注意翻墙进来的。他的翻墙技术可以说是炉火纯青。毕竟练了多年。
他想象叶飞站在此处，看着脚下的黑暗，出现瞬间的眩晕，然后后退一步。闭起眼睛看见幻觉。是了，他看见黑暗深处的幻像，被那美所诱惑。于是，他纵身跳下去，跳入黑暗中，追寻自己的幻觉。他也许闭着眼，也许睁着眼。总之，他的灵魂去了黑暗深处。留下身体撞到地面，支离破碎，睁大眼睛，带着不甘。是因为被主人所遗弃。
花站起来，站在一处水洼之中，张开双臂，闭起眼睛。长长的头发被风吹起，校服也被风吹得哗哗直响。他想象自己是一只鸟，感受飞行的快乐。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周末，注意可以痛痛快快地睡一觉了，在自己舒服的床上。灵早早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想，觉得自己马上可以幸福得死掉。死在自己舒服的床上，真是幸福啊。
死。她一想到这个字，心一下子黯淡下去。死。叶飞死了，从很高的楼上跳下来，摔得让人不忍目睹。真是。完全在意料之外，没有任何预兆，叶飞突然就死了。或者并非没有预兆，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叶飞死了。花呢？现在他真的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连唯一的一个朋友都死掉了。他应该是很难过吧。昨天晚上还看见他和沈老师在喝酒，应该喝得很多。可是，奇怪的是，他居然和沈老师喝得来，这倒是真真的一件怪事。
啪的一声，窗户被风吹开了。灵极不情愿地站起来，去关窗户。若不是冷的风直灌进来，她才懒得去关呢。
站到窗口，她意外看见楼下的大树边有个人影一闪。
是谁？她想，站在窗口没动，觉得那个人影很熟悉。
她闪到一边，数到三，然后猛地站到窗前。可是，这一次看见的不是黑影，而是一个青绿色的影子。青绿色的影子没有闪开，而是叫出她的名字。她愣了三秒，然后反应过来，是晓芸。
上来吧，晓芸，我家门没关。灵对晓芸喊。
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青绿色的影子在下面喊，声音没有底气。
好，你等一下，我换一下衣服。就在灵说这话的时候，她看见那黑色的影子在晓芸身后一闪，然后消失。她又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匆匆披上一件大衣，跑下楼去。
你要去那里？她爸爸问。
晓芸在外面。灵一面说一面跑出去。
叫她进来坐啊。她爸爸在她身后喊，她却早没了身影。
下过雨的街，冷清，空茫。
花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头，走在回住的地方的路上。他把蔷薇以前的房子租了下来，依旧住在那里。
春天，还是有一点冷，冷的风一阵一阵吹来。他把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叼着烟，低头走路。脚下是一个又一个的水洼，头顶是一团一团的乌云。这就是小城的春天。
在离灵的家不远的一个拐角处，他听见灵和晓芸说话的声音，不想与她们想遇。于是，花靠在一边屋檐下的墙上，吸着烟等她们走远。可是，她们似乎并没有走，而是在说话。
灵，我想我是真的有了。晓芸的声音，带着抽泣。
你确定吗？是不是只是没有按时来呢？灵的声音，急切。
不会，我测试过了，是真的。
是谁的呢？你打算怎么办？
是酒吧那个人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找你。
找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说，这......
做掉吧。花一迈步子，走到路灯下，走到她们的视线里，但并不停留，径直走过去。
花。灵惊讶地看着他。
你偷听我们说话。晓芸却已经冲上去，抓住花的衣襟。
放手。花的话没有感情，冷冷的。
你，你，我求你，不要告诉我的爸妈。晓芸哭起来，手一软，放开了花的衣襟。
花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再说话。
求你了，不要告诉我爸妈。晓芸大声喊，蹲下去，近似哀号。
不要哭了，今天晚上睡我家吧。灵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说，我们走吧，去我家睡上一觉，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晓芸依旧蹲在地上哭泣，眼泪哗哗落下，跌入污水里，激起波纹。
走吧，去我家。灵扶着晓芸，走向自己的家门。时不时回过头去，怀疑身后有个黑影跟着。
是花吗？灵在自己的心内发问，暗暗地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