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黑暗中摸索,拧开电灯的开关,小小的房间终于有了光明。他把镀金的奖杯丢到墙角,在椅子上坐下来,累得不行,脚靠在桌子上,身子向后倾斜,闭目养神。
经过四天的拼打,拿回的却是一个无用的奖杯和一身的伤。
春天,春天,真的是春天?他一直怀疑。小学的时候,老师说春天有各种颜色的好看花朵,有明媚的阳光,有嫩绿的小草,有好朋友在一起玩耍,有欢快的笑声,有痛快的哭声......可是,为什么我的身边什么也没有?难道说,真的只有神的孩子,才配在阳光下生活?神从来不给以孤独的孩子以安慰,它只会不断地对我施加伤害。迟早有一天,我是要报复的。我要向上天的神报复。我要清扫这世界上的垃圾,让那些得到神的眷顾的人,通通回到地狱......
没有缘故,花又开始恨起来。
楼上一阵吵杂混乱的声响,是那几只黑黑的老鼠在玩耍。无论花如何生气,把抓到的老鼠关在笼子里示众,然后杀死。以为这样可以让它们害怕,可是,这些无知的低等生物,似乎根本就没有人类的所谓恐惧。于是,天黑之后,在花的头脑陷入混乱的时候,它们再一次出来捣乱。只是这一次,花已经失去了站起来愤怒的锐气。他累了,困了,很想很想睡。身体并没有任何困乏,是精神,是精神困了。
于是,他睡着了。
在梦与醒之间,一双冰凉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轻而缓地抚摩他的肩膀。丝缎一样的肌肤摩擦他的肩膀的触觉透过淡蓝色的校服传到神经,她低下头,俯到他的耳边说话,头发垂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滑过他的脖子,痒痒的。
花,花,我回来了,可你又睡着了。
女子在他的耳边温柔地说,撒娇。
这是梦,我在做梦。他想。虽然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虽然精神极端的困乏,但依然清楚地知道。
或许是,对你而言,可是,花,我回来了,哪怕是在梦里。我很高兴,你还愿意让我进入你的梦。我来,其实,只是要告诉你一句话而已。你是否愿意听呢?
女子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
愿意。他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低低地喊。
你真好,花,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和你一生一世都相守在一起。可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直到永远。我们就像是两条并排行走的线条,只是偶尔相遇,注定分开。花,下一辈子,下一辈子,我会再来找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到永远。不会让你孤单。请你记住你帮我文上的那朵花,下一辈子,我也要有那样一朵花。请你记得。
我会记得的。他在心内应道。
恩。
到前面来,让我再看一看你,好吗,蔷薇。
不,你再也见不到我了。花,听我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听清楚了。花,我爱你。女子说完最后一句话,在他的脸边印下一个吻,然后消失了踪迹。
蔷薇。他睁开眼睛,只是,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就整个人往身后一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木椅子的差点散了架,他的伤口却已经流出了血。
手撑住地,缓缓站起来,发现血已经染红了校服。
真是麻烦。他呢喃一句,拉起椅子,脱下衣服,丢到上面。把覆盖在伤口上的绷带撕下来,转身走去浴室洗澡。
凉凉的水流过身上的伤口,带着血流下来,落到地板上,发出哗哗的声响。疼痛,让他清醒过来。蔷薇。不可能会无故就梦见她。而且,刚才并非真正睡着,她来的时候,他正处在一种似睡非睡的境界。他看着不断流下的血水,静静地思考,关于蔷薇的梦。也许,......
他关掉水,用毛巾擦干身体,穿上裤子。面对着大大镜子观望自己,长长的头发湿湿地搭的肩膀上,脸上带伤,浮肿。这样的时刻,不应该做这样的梦。除非,是她特意来寻求我。他想。她临走前留在他脖子的吻,那触觉是那样的真切。
回到房间,在椅子上坐下来,细细地嗅房间里的空气的味道,还可以隐约感觉到她的存在。不是错觉,亦非幻觉。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虽然模糊,虽然淡薄。他确定她回来过,是真的回来过。她回来告诉他,她是爱着他的,并承诺下一世要跟随他的带领。在他精神极端困乏的时候,她趁虚而入。
她其实是要来向他诉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
她死了。他心想,而且说出口。
是了,这是合理的解释。蔷薇死了,趁他虚弱的时候,或者说,她让他的精神虚弱。然后她进来,和他告别,告诉他自己是爱着他的。
她死了。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似乎不敢相信。
是了,他不信。因为,他其实是爱着蔷薇的。虽然他的心里一直还装着另一个人。但,谁也不能禁止他不能爱着两个,或者三个人。他是爱蔷薇的,这是肯定的。
她死了。他再一次重复。这是在确定自己的话。
她死了?死在何处?为何会死?病死?被人害死?或者其他?
他觉得自己该知道她是如何死的,该去为她收尸,如果是被人害死的,他该为她报仇。这就是他的想法。
她是被人害死的。没有原因,他一下子确定下来。确定她是被人害死的。于是,他决定为她报仇。此时,在她离开之后的此时。她似乎成了他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他们荣辱与共。她的死,就是他的职责,他必须为她复仇。
我会为你报仇的,蔷薇。他说。
花,这才是男人的责任。叶飞说。他把身边的另一张椅子想象成叶飞,想象他和自己说话。
让我们联起手来,花,我们一起去杀了那个杂种,为你的女人报仇。叶飞兴奋起来。
不,你死了,和蔷薇一样死了。花冷淡地说,所以,报仇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会为蔷薇,为自己报仇的。
开什么玩笑,我们该一起去,花。叶飞说。
你死了,所以不要说话。花说。
于是,叶飞又变成了一张椅子,安静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为什么?我会想象叶飞和我说话。花摇摇头,我也变得弱小了吗?花,你也变得弱小了吗?
他站起来,把椅子踢倒,握紧拳头,气势凶凶地说,就这样决定了,为蔷薇报仇,不论是谁,都要斩杀。若是输了,变身成鬼,再来一次,也要报仇。
啊。好困,先去睡好了。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卧室。
房间的灯没有关,不知道是他忘记了,还是故意开着。想来是他忘记了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窗外的云凝聚起来,悄悄下起了雨,细细的雨,轻轻地打在窗台上,发出淡漠的声音。
花睡了,安静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