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酒喝完,烟抽完,无事可做。他坐在阳台上,看没有月的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好多好多的星星,到底有多少呢?比人一生一世的伤还要多上千万倍。
无论何时何地,人只要敢与永恒站在一起,便会渺小如沙砾,自形惭秽。在永恒之前,我们终于是无能为力,哪怕痛哭,就算咆哮。
遇见了不能承受的苦痛,要哭泣,可以干嚎。身体是容器,装载得太多会胀破。需要释放,释放出压郁的羞耻。不该害怕自己的软弱被别的什么的人窥视。伤口始终是自己的耻辱,与别的什么人都无关。不必怯懦,不必逃避,安然待之。低谷过后还会有很高很高的山峰可以爬上去。若是带着那沉重的耻辱,身体也会因为不能承受住重量,而至于跌下悬崖,最终万劫不复。也许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或许只是一瞬间,人生就终结。
可以大声哭,放肆笑,那样的生活是另人羡慕的。
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躲藏在灰色天空下的石头森林里。面对黑暗,卷缩起身体,颤抖,强忍不能哭泣。压郁,痛苦,终于导致了一出一出的悲剧。他们寻不到出口,不能爱别人,不够爱自己,得不到救赎。
凌晨两点的风吹过来,轻轻拉动他的长发,拂过他裸露在外的结实肌肉。清凉可人的夜,怜惜是无用。再美好的时间也留不住,最后也是随心消逝。
叫晓的女孩起来了,从卧室出来,睡眼朦胧。走到他的身边,靠着护拦站着,看他。她的手指轻轻一动,折下一支白色的花,小心别的头上,问他,好看吗?
很美的花。他说。
我呢?她明知道他在打声东击西却还是追问不舍。
比不上那朵花好看。他笑起来,爽朗的笑。
你说谎。她不服气,做出一个生气的样子。
我可以对你手边的那个仙人球发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他歪起头来静等她的反应。
你该不是一般的人,我知道。她突然认真起来,说话像一个大人,从第一天见你我就这样觉得。
他做出模棱两可的表情,不说话。
睡醒了,好想喝酒。她用食指抵着太阳穴,做出很可爱的样子。
酒都已经被我喝完了,烟也没有。他无奈地说。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说。
天上的星星,好多。他仰望着永恒的天,发出奇异的声音。
真的没了?
刚才也许应该和你睡,可是你睡着了,又太小。他眼睛还是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星辰。
我们去超市买。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叫起来,那边拐角处不是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超市,瞧,我多聪明。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也被她拉着往客厅里走,然后开了门,走下楼梯。他在心内想,得了,整一酒鬼。
小超市他是常来的,很多东西都在此处买,懒得走远。
晓与值班的女孩似乎很熟,靠在柜台边与她说起话来,把手一指,让他去拿酒。他微笑,什么也不说,独自去拿啤酒,还是一整箱,熟门熟路,就像晓对他家的冰箱和阳台一样熟悉。
拿了酒,付过帐,晓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和女孩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他也不问,也不等,自己就走了。拐过弯,接近自己住的地方,女孩追上来。白色球鞋踏在凌晨的街上,发出调皮的声响。
她仰头喝下一杯啤酒,摇摇头说,没有下午的威士忌好喝。
是不同类的酒,不可以这样比较的。他微微笑着,觉得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像她一样的年龄,十七八岁。
对了,喝了你这样多的酒,也把自己的名字报给你了,又在你的床上睡了一觉,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问,可以告诉我吗?
花。他淡淡的说。
花?
恩。
花,花。她点点头,说,果然是不一样的人,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不上学,一直待在家里?他问。
或许。
或许?他鹦鹉学舌。
恩,没有地方可以去,从小就没有几个朋友。也懒得出去,一向是安静的人,不喜欢和别的人在一起。和父母也不很亲近。你倒是一个例外,喜欢和你在一起。她一面喝酒一面说话,原因说不来,反正觉得和你可以做朋友。
恩。他点头。
说真的,下午的时候,喝醉了。我很希望你可以喝我睡。是真的。我想和你睡。可是,你没有那样做。你给我盖了被子,眼里有爱怜。虽然醉了,眼睛也没睁开,但知道。她放下酒杯,似乎在沉思什么,过了许久,她说,你是个地道的人,虽然很多地方不一般,但你可以是个地道的人,比很多人来得地道。当然,并不是因为,你刚才没有和我睡所以才这样说。
你是喜欢危险性的孩子,需要太多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给予的。他淡淡地说,好好爱自己,也不要伤身边的人太深。以后你会明白。
要多久呢?我也想要去上学,也想要和同学和睦相处,爱好多好多的人,可是,不行。她突然哭泣起来,我也想像平常人一样生活,我没有那里与人不同。可是,他们都说我病了,说要送我去精神病院治疗。我哪里不对了,为什么要送我去那种地方。
你确实生着病,和我相似的病,只是你还年轻,并不能寻到回归的路。他笑着说,这世界的扭曲,不承认,就只有逃避。
她的眼泪落下来,砸在黑暗中的地上,发出声响。
会好的。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来,轻轻抚摩她的长发。她一下投入他的怀里,身体颤抖不停,哭泣,任泪水把他的衣服浸湿。
我们还有明天吗?为什么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