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云曾经有过和梁志章结婚的打算,在梁志章“出走”的前一天,刘云都在琢磨怎么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没想到,这个愿望被梁志章的行动给击碎了。然后就突然接到梁志章要钱的电话,刘云的心彻底地凉了。她知道梁志章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希望了,可是她又不愿意让梁志章永远消失,因此她顺从地给他打了款,又高调地欢迎他回家,可是心底里,她明白,梁志章和她之间已经没有未来了。这些天,她的所有行动都是表演,因为她发现梁志章马上就要崩溃了,如果马上抛弃梁志章,她内心不忍,所以在她的满脸笑容背后,她计划着离开梁志章。
梁某人起先以为在国内的不顺很快会烟消云散,后来就感觉到不是很妙。梁志章是那种人,他不了解女人,可是欲望决定了他不能没有女人,因此他的生活是下半身指挥上半身的过程。这个过程会有一些额外的跳动,跳动的时候他又完全靠大脑指挥自己,这种时候,他明白,他是本性孤独的人,而他唯一能够享受的东西,就只有孤独。欲望这个东西,不全部是坏的,比如,它就造就了梁志章对情感的敏感。刘云对他的似热实冷表面上没有差池,可是梁志章的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能再对刘云指望什么了。
过去,在离婚的时候,梁志章并没有感觉到凄凉,不过,等前妻把家里的东西搬出去以后,他才开始沮丧。这和他的敏感并不矛盾,他心底知道那个女人不属于他了,可是在生理上,他不能摆脱对她的依赖。这就是偏执。
果然,几天以后,刘云突然对梁志章说,我要去北京看望父母,所以要离开一些时候。梁志章的第一感觉是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可是没有等他开口,他首先看到的是刘云落寞的眼神,因此梁志章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梁某人对于女人的欲求,实际上是她们的母性,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母爱的人,因此他把每个有勾结的女人都当作母亲,虽然因为清高,他不允许女人在自己面前有控制力,可是内心里,他奢求女人的保护。刘云给他留了10000万新加坡元作为生活费。这些钱,他明白是自己能得到的最大数目,因为他心底里有帐,这些年在新加坡,自己给他们的共同生活带来的经济利益也仅值这个数目。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这已经不错了,刘云几乎没有算你的生活费。可是嘴上他却说,这钱太多了吧,你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刘云说,这次回去,一是看望父母,二是联络国内过去的同行,因此不能计算准确的行程,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梁志章说,好,我有心理准备。
梁志章没有勇气去机场给刘云送行,刘云对他说过,有一个杂志社的总监同行,还有几个国内的大商人也是旅伴。因此刘云走的那天,梁志章装作感冒了,没有去机场。
刘云临上飞机前,接到梁志章的电话,他说,有人建议我们好好谈谈,所以你到北京以后,最好给我一个电话,然后咱俩好在网络上聊聊。刘云说,好的。
结果那天梁志章在新加坡的家里等到晚上10点,也没有看到刘云上线。他想哭,可是又哭不出来,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孤独已经是他的一个使命。
晚上11点,梁志章还是没有办法入睡。于是他想起了母亲,他明白这么晚给她老人家打电话非常不礼貌,可是他还是拨通了母亲在港城的电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简单的问候以后,他半天才说,妈,刘云回国了,我们最近不友好,不过,我相信,我和刘云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母亲愣了一下,然后就说,儿子,你要是不开心,就回家来吧,你不能养活自己,这是所有女人都不能接受的,要面对现实,这里是你的家,母亲再不喜欢你,也会给你一口饭吃,你父亲也不会赶你走的,人老了,都愿意和吃不开饭的子女在一起。
梁志章不是那么容易领情的人,他期望的是,母亲能够体谅他,坚决地站在自己一边,他希望母亲对他说,别担心,你是好男人,刘云离不开你。可是这些话,母亲是永远不会对他说的。
小时候,梁志章在高中的时候早恋了,他爱的是本班的女班长。那个时候,母亲和父亲因为这个至少批评了他一百次。当初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他把这些看作是老人对人性的不尊重,甚至是老人对人性的扼杀。在他大学的时候,一样为了爱情吃苦。那时候,他看到过一个故事,就是一个男孩子早恋,却被女朋友甩了,而那个男孩子的母亲知道这个事情以后,带着儿子去找了那个负心的女生,并且当着儿子的面,给了那个女生一个耳光。用梁某人的眼光来看,故事里的这个母亲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吝啬母爱的。
对于男人来说,恋人和母亲是很难做到平衡的。很显然的是,母亲即使再好,也不能陪伴儿子一生。可是恋人虽然有可能陪伴男人一生,却总不能给男人安全感。对于梁志章这样的不能独立的男人,想处理好伴侣和母亲之间的平衡就更加困难,母亲未必需要他的钱,可是却需要他解决孤单的问题;女人也未必需要他的钱,却需要他能顶门立户。而所有这些,梁志章几乎都不具备。
给母亲的电话并没有解决梁志章的问题,他离婚的一半原因就是因为母亲和前妻不和。如今母亲希望他回去,就是在说他没有得到伴侣呵护的权力,这对于他的自尊,是一个损害。
刘云离开以后,很少主动和梁志章联系。第一个礼拜,他还没有觉得生活有多么大的变化,可是第二个礼拜,他就几乎是在挣扎了。
比较幸运的是,梁志章会从最坏处着眼。当初刘云一走,他就预想过可能从此失去刘云,于是他告戒自己一定要控制好思维,在刘云完全离开他以后,他也要尽可能正常地活下去。这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彻底地向母亲低头,回家做一个孝子;二是离开这个别墅,在新加坡找一个能提供住房的单位工作。第一个办法是最后一步,第二个办法更接近现实,因此从刘云走的第二天,梁志章就一直试图找到这样的一个单位。
刘云和梁志章过去的女人不同的是,她比较人性。用刘云自己的话说,就是善良。刘云给梁志章留了余地,这个余地就是梁志章可以到刘云的杂志社担任杂工的工作。这个议题,几乎在刘云刚在杂志社站稳脚跟的时候,她就向梁志章提出来了。而梁志章一直不肯就范,无非是怕别人说他是吃软饭的男人。
就在上飞机回国的几分钟前,他们通电话的时候,刘云还在说,我的毅力有限,只有那些能和我长久共事的男人,才有可能和我长想厮守。
梁志章记住了这句话,于是他明白自己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向刘云妥协,可是这个决心是很难下的,过去,他也接触过刘云的同事,虽然他们并不把他当作怪人(新加坡本来就有不少宅男),可是还是有人会用轻蔑的眼光看他。尤其是,梁志章受不了刘云那种交际高手的作态,她和杂志社的每个男人(那些男人曾多次被刘云在梁志章面前夸耀)都非常亲密,这让梁志章不得不怀疑刘云是否会和他们有染。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梁志章对新加坡的杂志一直存有疑虑。那些杂志无论从封面和内容,都比较出位,如果在国内,这样的杂志绝对算是情色出版物,可是在新加坡,这个杂志的效益竟然是最好的。
梁志章明白自己如果想要钱,去杂志社或许是一个好选择,可是他害怕受到刺激,因为他听说,杂志社过去多次停刊整顿过,而且为了工作,杂志社的人要经常彻夜加班。这对于梁志章来说,是一个空前的困难。还在国内的时候,梁志章就因为神经衰弱咨询过心理医生,他问医生,我现在这样,适合做什么工作?医生说,只要不需要熬夜的工作,你都适合。这话给梁志章留下的记忆很深,所以他一直担心如果听从了刘云,自己会否很快崩溃下去。
梁某人也考虑过别的可能的出路,其中就包括回到那个他的熟人开办的公司继续做工程师。可是当他鼓足勇气,去找那个经理的时候,人家的态度十分冷淡,经理说,当初你过来时,我对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因为我们的质量系统一直需要提升,而你也可以算一个专家,可是你竟然因为害怕去一线实习而离开了,这就太让我失望了,况且我们有规定,凡是辞职离开的,一概不再录用,所以请你务必体谅我的难处。
梁志章在煎熬中度过了一个月,刘云丝毫没有返回新加坡的意思,因为即使在国内,刘云仍然可以用电脑完成杂志社的任务,并且杂志社和国内的合作也需要刘云在北京进行接洽。所以梁某人不得不动摇了。
他现在最害怕的,不是没有钱,而是没有女人。刘云过去取得成绩的时候,他很开心,不过他也在担心,他既怕刘云的杂志社出问题倒闭,又害怕刘云飞得太高而一去不回。现在当他终于明白,除了刘云,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次要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妥协。
但是这种妥协是不愉快的,因为他想到,如果自己在杂志社也不能得到利益,那么他同样也会失去刘云。在疑虑始终没有办法完全解决的时候,梁志章对自己说,我还是先过好今天吧,至于明天,并不是我一个人在担忧。
他给刘云打了电话,说,你能否尽快回来,我愿意到杂志社做杂工。他以为刘云会很开心,却没想到刘云说,好的,你先做好准备,我现在很忙,暂时顾不上你的事情,等我忙完了,我会考虑我们的将来。
于是,梁志章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最近的生活,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