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严鹏从来没有小看过萧丽,相反,他在萧丽面前会有自卑,因为他知道这些年自己所做的龌龊事比萧丽要多得多,因此在萧丽面前,他尽量不提过去的事情,他怕自己的恶行败露而遭到萧丽的鄙视。这样,就给萧丽造成了一种错觉,萧丽以为,严鹏是一个痴迷的文字工作者,而严鹏对她的尊重让她觉得十分受用,所以从开始的时候,萧丽对待严鹏的态度就是认真的。随着接触的深入,萧丽更为严鹏的怀才不遇而惋惜,所以萧丽暗自发誓,一定要尽快把严鹏的小说出版。
从严鹏这方面来说,虽然他接近萧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他没有算计自己身边的女人的习惯,他的理想,当然是最终和刘云在一起,不过如果能打倒梁志章,即使不能得到刘云他也会满意的。这就引发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他成功以后,他仍然需要有一个刘云以外的女人来陪伴他走过一生,而根据现在的情景看,萧丽不是没有成为这样的女人的预期。
严鹏的内心有一个结,自从那年被小城的警察把他和刘云堵在床上,他的性能力就遭遇的破坏,后来他为了脱身而出卖刘云,并不是为了性的考虑,而是为了基本的生存。可是当基本的生存满足以后,他还要回到性的问题上,在和深圳的那些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虽然不至于颓败,却也从来没有尽兴。后来因为梁志章的举报他再次失去自由,让他更加迷顿。他有一个心结,那就是只有刘云重新回来到他身边,他才能获得男性的勇猛。而这个才是他一直不肯放过梁志章的真正原因。在和李雨相处的日子里,他意外地焕发了青春,可是那样的美好太短暂了,他很快就被李雨忘却了。而后来和马雯的不和谐,更让他在乎性能力的重要性。
所以现在,严鹏虽然发现了萧丽对自己有好感,但是他并不急于向萧丽发起爱情攻势,因为他明白操之过急是没有好结果的。
严鹏其实一直靠手来满足****。即使是和马雯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用手,而且他要求马雯也用手来满足他。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坚挺的时间更长久一些,但是总体来说,这是一种潦草的办法。
现代人喜欢高峰体验,而能被社会接受的高峰体验固然是财富和地位的提高,可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只能通过性来实现低级的高峰体验。这也许就是梁志章和严鹏的差别。
严鹏是独特的,一般情况下,如果一个男人在短期内被两个女人抛弃,那么他要么一蹶不振,要么会发疯。可是严鹏没有,这并不是说严鹏有多么坚强,而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成功过,所以对于失败,他已经麻木了,或者说习惯了,他不需要擦拭伤口就能继续生活,你或许可以认为他是疯子,但是他自己不是没有考虑过关于疯狂的问题,当他把这个问题想透,他就对自己说,我要习惯疯狂。因此,你是难以找到严鹏的逻辑缺陷的。
不过现在仍然有问题。过去严鹏写小说,是为了发泄愤懑,或者是为了记录自己的心理路程,可是一旦到了要靠小说谋取利益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写了,过去那些所谓的灵感突然消失殆尽,而他同时还在面临另外一个困难,那就是他开始戒烟了。
严鹏抽烟的历史不短,但是他对烟草一向有把控能力,在过去的岁月里,他可以随时戒断烟草,不过也会随时再拿起烟草。他过去很轻蔑所谓的烟草依赖,和别人谈到抽烟的问题时,他总是会说,我对烟草没有上瘾,随时可以戒断。而这样的话语也确实被他实现过几次。可是自从到了西北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烟草,有一次,在马雯的劝说下,他努力地戒除了一个礼拜。可是一个礼拜以后,他又复吸了。
这次和萧丽接触以后,严鹏知道萧丽有慢性鼻炎,所以他仔细盘算以后,立刻决定戒烟。起初他对萧丽诉说戒烟的痛苦的时候,萧丽劝说他,要不就不要戒,尽量少吸一些。严鹏说,我已经下了决心,不会再改变。
严鹏是不愿意奋斗的人,他对萧丽说自己不赞同奋斗这个词,不过却同意吃苦这个概念。萧丽置之一笑。如今严鹏的小说需要大改,戒烟给他造成的困难就尤其显得严重。他甚至幼稚地询问报社的同事,有哪个大作家从来不吸烟的?结果同事说,有太多了,比如李白、李贺、李商隐都不吸烟。这个答案让严鹏绝望,他知道那些人生活的年代还没有烟草,他本来是求助的意思,却被同事这样戏弄,因此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可是他没有能力对抗这种羞辱,并且努力继续自己的计划。因为他明白,也许萧丽就会因为他这个变化而爱上他,即便这个目的不能达到,他清楚的是,戒烟至少对性能力的提高是有好处的。
不过什么事情都不是完美的,戒烟以后,最难受的不是烟瘾造成的困难,而是他再打开电脑,面对需要大量修改的文字,竟然会没有任何激情。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很多次,他想放弃戒烟的计划,可是当他考虑到,自己过去和马雯和李雨的分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因为烟草造成的,他的决心又坚定了。他明白,过去自己最主要的花费都是在烟草上,如果戒除,那么他的自由度将会极大地提高,最起码,当和女伴一起在商店流连的时候,他不会因为女伴流连一款仅价值200元的时尚手表而难堪。
小说被网络盗版,这对于严鹏不是一个打击,而是一个鼓励。他想到过,也许这部小说,会成为自己的成名之作,而他后半生的生活,也许就不再需要奔波,只要在家码字就可以了。
可是萧丽对小说的要求很高,要求他必须做到完美圆润。而以他这样的冷酷,本来就对美好没有太大的信心,因此想让他写出唯美的结局,几乎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戒烟以后,他烦躁异常,可是他又明白,如果复吸,萧丽一定会鄙弃他,所以他不得不靠啤酒来消解烟瘾。而萧丽会时不时地来看望他,一般也会带来瓜子和山查片这样的零食来鼓励他。
严鹏还是在戒烟的难受中挣扎,他明白一点,很多男性作家都是抽烟的,不过并没有一种说法明确指出吸烟会激发灵感。他想过,如果能名垂青史,即使因为抽烟得病也是值得的,可是事实是,他不吸烟连眼前的这个处女作也难以完成,而如果抽烟,他也未必能保证自己成为扬名立万的人。
严鹏明白心的改变会造成态度的改变,态度的改变会造成习惯的改变,最终会造成命运的改变,所以他发现自己是在改变的时候,就逐渐加强了戒烟的决心,而啤酒和零食,还是获多获少地帮助他度过了最惆怅的日子。
严鹏这些日子很少和父母联系,自从他当初在老家出事以后,父母也不愿意打听他的下落,因为父母害怕那样会影响他的安全。后来他的事情完全败露,就更没有心情和父母联系,他怕父母会因为他受到牵连。那天,严鹏在苦思冥想还是不知道怎么更新小说的时候,尝试着给老家打了一个电话,是母亲接的。
母亲问他的干什么,他说主要精力在写小说。而当母亲问他还抽烟吗?他说,正在戒除。于是母亲说,你的性格不适合于人共事,不过却适合写作,戒烟的事情一定要坚持下去,要不然,等你到了六十岁成了伟大的作家该享受生活了,却得了肺癌。
母亲的话让严鹏思量了很久,他的第一反应是自豪。像自己这样不堪,母亲还能用伟大这样的词汇预测他未来的生活,这对于严鹏是一个鼓励。可是他实在太自卑了,过了几天,当心情从陶醉中冷静下来,他就开始怀疑母亲是在嘲弄自己。不过这个推断依然不能完全成立,于是他又怪罪母亲出言不利,凭什么把他60岁以后的不幸都预测到了。但是总体来说,母亲的话让严鹏臣服,他明白,不管母亲的心意是什么,她始终是这个世界最能看透他的女人,想到这里,严鹏流泪了。
萧丽和严鹏一直是若即若离的样子。从事业上来说,他们需要彼此的帮助,但是从感情上来说,他们还没有达到一见倾心的程度,他们都明白对方是受苦的人,也就格外小心地不碰触对方最脆弱的部分,可是这样的矜持毕竟不够落拓,于是他们都守着自己的砝码,等待对方主动出击的时候。
萧丽工作室的徐媛编辑对严鹏也很有好感,每次严鹏来拜访的时候,徐媛都用最好的言语赞美严鹏的小说。这让严鹏有些受宠若惊,他过去听马雯说过徐媛的坏话,所以心里对徐媛有些戒心,可是现在事过境迁,徐媛已经和他成为一个战壕的人,因此他倒希望通过徐媛把马雯这个女人完全鄙弃,尽管当初是马雯先离开他的。
徐媛告诉严鹏,萧丽不止一次地夸奖过他。从这方面,严鹏觉得这是萧丽喜欢自己的一个佐证。可是男人是很贪心的,严鹏有时候,竟然会有那种幻想,就是希望自己成为萧丽和徐媛共同的男人,他鄙视齐人之福,可是这种念头像原罪一样根植在他的生命里面,无论什么力量也无法将它们铲除。
由于萧丽的坚持,严鹏把小说的结尾部分写了三遍,就是说已经有了三个不同的版本,而出版社却始终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于是严鹏又开始沮丧了。
最后萧丽出了新招,让徐媛帮助严鹏修改结尾,并且答应徐媛出版以后给她适当的报酬。这对于严鹏来说,是一个解脱,因为几个月以来,他已经完全被这个小说弄头大了。而徐媛却不是很乐意,理由只是害怕自己卷到萧丽和严鹏中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