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复仇冰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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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情深缘浅(下)

豆大的雨点落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滴答、滴答的响声不绝于耳,清脆如罄竹、如丝弦;幽径旁的芙蓉树枝头,几抹嫣红仍留恋着不肯离去,忽而一阵斜风掠过,打断了这最后的温存,卷着花瓣飘飘悠悠落在厚重的青石板上。

雨,越下越大。

连绵的屋脊、飞起的檐角,幽旷的假山、耸立的凉亭,精致的花圃、潋滟的水池,全都氤氲在这深秋迷蒙的水汽之中,模糊了原本的轮廓,仿佛是在天地间勾勒出的一幅水墨画作,清新唯美、耐人寻味。

“吱呀!”紧闭的门扉突然开启,从屋中走出一个年约二八的美貌女子,身着一袭朴素的墨青色衣裙,头发绾成双髻,手上捧着一个盛满了饭菜的托盘。

不远处的花廊上,一个同样作丫鬟打扮的粉衣女子正望着雨帘发呆,听到身后的动静,她立刻脚步匆匆地迎了上去,撑开手中的油纸伞,两人肩并肩朝着院门走去。

“又没吃呀?”瞅了一眼同伴手中纹丝未动的饭菜,粉衣女子摇摇头表示惋惜,“真是可惜了厨房张大娘每顿都做得这么丰盛!”

“谁说不是呢?”先前的青衣丫鬟也跟着叹了口气,“让当家的知道,我又要重新回去洗衣服了!”

粉衣丫头闻言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这位主子这才刚来几日呀,光伺候的人都换了十几个了,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勤快老实的,能做得久一点儿呢!”

“你说她不吃饭,都不会觉得饿吗?”青衣丫鬟不理解地皱皱鼻子,记得有一次她洗衣服洗到很晚,到厨房时早没了饭菜,只能空着肚子熬一个晚上,所以她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其实一点儿都不好受,“就算再闹别扭,也不应该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呀?”

“没办法,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说她也会不听呀,只能等当家的回来好好劝劝了。”粉衣女子轻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好像还从没见过当家的对哪个女子这样紧张过,前几次一听说她不肯吃饭,丢下手中还没谈完的生意就赶回来了呢!”

这些事青衣丫鬟倒是头一次听说,灵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这么说来,屋里的那位姑娘很可能会成为我们未来的当家夫人咯?”

“我看八九不离十。”粉衣女子笃定地点点头,“要不然当家的怎么会跟供菩萨一样,处处赔笑脸、赔小心呢?管家都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少爷呢,看来我们很快就要准备喜事了!”

两个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走远,声音渐渐消逝在茫茫烟雨中,殊不知她们的对话都被窗内人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杜雪凝懒懒地斜倚在窗棂上,黛眉微微颦起,对于听到的关于自己的议论无动于衷。

并不是她不在意别人背着她嚼舌根,事实上如果在两天前听到这番对话,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出手教训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不对,以前的她根本就不会给任何人编排她的机会!

可是现在,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心中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那日在柳阙山庄得知的消息,关于杜家灭门的真相。

这两天里,她都反复不停地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会是他?直到想得头都痛了,却依然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

是缘,却也是孽。

父母亲人的仇恨她绝不会放弃,不管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有着怎样不可轻易动摇的身份与地位,她都不会生出胆怯退缩之心;可是,她也不愿看到他伤心难过的模样,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她比谁都清楚,那样的忧伤,不应该刻上他的眉眼……

是不是,如果从来不曾遇见,就不会有今日的进退两难?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减缓的势头,很快院子里便积起了一个一个的小水洼,说起来这场雨下得也是颇为蹊跷,明明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谁知说变脸就变脸,令人猝不及防的疾风骤雨,不知道阻挡了多少出游之人的归途。

走廊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矫健而且沉稳,一直持续到房门前才陡然止住,随后门板上便响起了有节奏的轻叩声。

杜雪凝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倚窗的姿势,仿佛没有听到敲门声一般。

许是猜到她不会应声,外面的人没有等很久便自己推门而入,只见来人长身独立、英俊倜傥,正是珍古斋的当家——莫韶棋。

他左半边的衣裳都湿透了,显然是刚冒雨归来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看到屋中的人儿站在窗前吹风,斜飞入鬓的剑眉不由自主皱了起来:“听丫鬟说你又没有用膳?”

“我不饿。”

得到的答案仍是这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不带丝毫感情,莫韶棋却一点都不感觉到意外,他只是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出些许无奈来,“你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身子早晚会吃不消的,如果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我可以叫厨房重新做。”

他的话语中饱含了浓重得令人无法忽视的关切之意,杜雪凝缓缓地回过头,盯着他的眼睛又轻声强调了一遍,“我真的吃不下!”

尽管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莫韶棋却明白她对这个话题的耐心已经告罄,便不再出言劝她,径自在圆桌边坐下来,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这才道出自己来此的另外一个目的:“迟暮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杜雪凝的身子蓦地一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寻你。”由于是背对着她,莫韶棋并未察觉到她的反常,自顾自接着说道,“同来的还有你师父。”

师父也来了?杜雪凝抿紧唇,她差点儿就忘记了师父还在城南的民居中等着她回去,自己整整两天都没不见踪影,师父一定是急坏了!

思及此,她几乎克制不住想要马上见到师父的冲动,可是一想到那个人也在,她的心又开始迟疑了,欲迈出去的脚步也收了回来。

不想见他,不要见他,不能见他!

既怕见到他自己誓要报仇的心就会动摇,又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心中的怒气全数发泄到他身上,更怕的是,因为各自不同的立场,他们终究会走到刀剑相向的那一步……

“你能不能告诉他们没有见过我?”经过一番激烈异常的挣扎之后,最终还是想接着逃避的心理占据了上风。

莫韶棋没有接话,慢条斯理地品着手中的香茗,直到一杯茶饮去了大半,才开口道:“我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必是与迟暮有关系,否则你也不会躲他躲到我这里来。”

“他今天既来寻你,也是真心诚意想与你和好,为何不与他当面把话说清楚呢?逃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当日他也被安排在众宾客中早早地离开了校场,因此并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他是在回城的半途中偶遇到的她,当时见她脸色极为难看,问她发生什么事也不说,只说自己无处可去,他便想也没想将她带了回来。

后来想想,大概是她跟凌迟暮闹了别扭,或者更严重点儿,两个人吵翻嘴动了气,各自分开冷静两天也就没事了。

“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明白他心中所想,杜雪凝自嘲地勾起嘴角,“算我求求你,就照着我的话这么告诉他,好吗?”

听着那样一个孤傲冷漠的人儿几近哀求的语气,莫韶棋不由得心中一痛,明白自己再劝也是无用,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我明白了,这就去告诉他们。”

离开杜雪凝暂住的芙蓉园,莫韶棋先回房换了一身干爽衣裳,然后才折身朝着前院的会客厅走去,这一路上他都在思虑着该如何开口,可是直到进了门也没想好一套合适的说辞。

见只有他一人去而复返,凌迟暮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苦笑着问道:“她不想见我,是不是?”

莫韶棋不语,只是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她也不想见我吗?”坐在旁边的纪修林闻言,放下了手中上好的景泰蓝官窑古董茶杯,皱起眉问道。

刚才来莫府的路上,他已经从凌迟暮口中得知了她玩失踪的原因,只是她躲着凌迟暮犹情有可原,为何对自己也避而不见呢?难道是连他这个师父也不想要了吗?

“这倒不是。”莫韶棋摇摇头,替杜雪凝辩解道,“杜姑娘说她只是想安静地想一些事情,请前辈不必为她担心,再过几****便回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纪修林紧皱着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来,那丫头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什么事只会躲起来一个人钻牛角尖,不过好在她很快就能想通。

“知道她没事就好。”站起身抖了抖衣裳,他回头对着凌迟暮道:“别逼她太紧了,我们先回去吧。”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举步朝门外走去。

凌迟暮随后起身跟上,临出门之前,他拍着好友的肩膀嘱咐道:“这几天就麻烦你好好照顾她了。”

“我会的,只是……”停顿了一下,莫韶棋挑起眉头看着他,“你不怕我趁人之危吗?”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凌迟暮愣了愣,失笑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

早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他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纵然心中万分不舍,却也明白他二人这一生注定是有缘无分、情深缘浅,所以虽然杜雪凝曾信誓旦旦地答应过他不离不弃,他却也从来都没敢做如此奢求,对于他来说,能够拥有她的每一天就是一个永远。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况且相交多年,凌迟暮很清楚身边这位好友的为人,也明白他会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如果凝儿真的能爱上他,于她也是一件好事。

无论如何,只要她开心幸福就好。

在莫府又住了几日,杜雪凝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爱上的是仇人儿子这样一个事实,在报仇与爱人之间权衡了许久,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至于欠他的情意,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下定决心之后,她便动身前去向莫韶棋辞行,听完她的说辞,莫韶棋沉默了片刻,终究也没有出言挽留她,只是吩咐了下人准备马车送她回去。

杜雪凝本想婉言拒绝,却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好乖乖地登上备好的马车,任由车夫策马扬鞭带着自己朝城南驰去。

莫府位于城西,从此处去到城南即使骑马驾车也需要半柱香的时间,可是马车刚刚驶出去还不到一刻钟便突然停了下来。杜雪凝不解地撩开车窗帘察看究竟,只见一行十数人正浩浩荡荡地骑马从身边经过,正是为了避免与他们相撞,车夫才不得已勒住了马儿。

“哟,这是哪位大人物出门,竟是这般大的阵仗?”听到旁边的人们议论纷纷,马车夫好奇地拉过一个路人询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那人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一眼,好心地为他解惑,“今天是凌殇阁古阁主的头七,那些人是前去祭拜他的,听说连凌殇阁的总阁主都亲自从汴京赶过来了呢!”

凌殇阁总阁主?杜雪凝闻言浑身一震,抓住车帘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那不就是凌霸天吗?他也来到了洛阳城,还与她擦肩而过?

想到这里,她连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坐在外头的马车夫自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事不关己,他便扬起鞭子准备继续赶路,却不料突然从车内传来了杜雪凝的声音:“等一下!”

马车夫闻言忙放下鞭子,凑过头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杜雪凝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先回去吧,你家少爷若问起,就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得嘞,那姑娘自己可小心着点儿!”马车夫爽快应下,麻利地掉转了车头,挥起鞭子催促马儿奔向来时之路。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杜雪凝才握紧手中的剑,快步朝着城门走去。

古怀义被葬在洛阳东郊五里外的卧龙坡,这是无忧谷中一道地势比较高的山坡,两侧均是低洼的谷地,远远望去犹如龙卧深谷,故因此得名;谷中风景秀美、幽静,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最适合往生者长眠于此。

汉白玉垒砌而成的半圆形墓茔,静静地坐落在蓝天碧荫之间,不算大的祭台上摆放着满满的香烛祭品,玉白色墓碑前面站了十多个人,正是刚才在城中遇到的那一些。

杜雪凝屏住呼吸悄悄地靠上前去,却又怕被人发现不敢离得太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眼角突然瞄到不远处有块一人高的大石头,正好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她十二分小心地移动脚步到大石后面,按捺心思观察着远处的形势。

只见当先一人身着玄色衣袍、须发染白,不过精神看起来却很好,举手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威严霸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不用说肯定就是凌霸天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刚下定继续报仇的决心,就这么快遇到了正主儿,心情激动万分的同时却也有些忐忑不安,毕竟杀凌霸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不说她还没有想到万全的对策,即便是已经有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她也不敢确定能顺利得手,如此贸贸然地跟过来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可是,既然遇上了,又叫她如何甘心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呢?

杜雪凝一边观察,一边在心中忖度着如何出手才能胜算最大,可是直到一行人祭拜完毕准备离去,她仍旧没有找到可以一击即中的最佳时机,索性把心一横,从藏身的大石后跃出,拔出长剑刺向被护卫在中间的凌霸天。

突生的剧变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在场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自是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因此诧异不过只有一瞬间,很快便有人从容地拔出剑来应战,与她缠斗在一起。

“住手!”凌霸天起初并没有把刺客当成一回事,可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出声阻止了这场势均力敌的争斗。

“阁主,这……”身后有人想说什么,却被他摆摆手止住了。

拨开护在身前的众守卫,凌霸天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儿,这才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来取你性命的人。”杜雪凝说着抖直了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绵长的龙吟,“你可还记得十五年前被你下令灭门的杜家吗?”

“十五年前?杜家?”凌霸天眯起双眸仔细地回想着,许是时隔太久,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我记起来了,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儿,没想到江南杜家居然还有后人在世!”

说完这些,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冷厉起来,盯着她的眼神也瞬间充满了肃杀,“这么说来,古大哥也是死在你手里了?”

提及古怀义的死,不知为何,杜雪凝的心中竟浮起一丝愧疚,只是这愧疚一闪即逝,快得让她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正是。”

“好,很好!”见她承认得如此痛快,凌霸天不由抚掌赞道,“我喜欢敢做敢当的人,今天就冲着这个,我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不过你要记住,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他的话无疑十分诱人,杜雪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我堂堂一阁之主,自然说话算话。”凌霸天说着,抬手示意身边众人退后,给两人留下足够的空地,“我只守不攻,你尽管使出全力就是!”

在场的人都很了解自家阁主的个性,也多少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因此并无人上前阻止,可惜杜雪凝并不清楚眼前这人的为人,况且她报仇心切、不愿错失良机,就算明白这是个圈套,恐怕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往里面钻!

定了定神,她握紧手中的长剑,双足用力一蹬,整个人便犹如离弦之箭攻向对面的人。她使出的剑招简单、直接、无甚花哨可言,可就是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招式,却将对方周身的要害全都笼罩在了自己的剑光之中,稍有不慎便是致命的下场。

而凌霸天也始终遵守着自己的承诺,双手负在身后,镇定自若地闪避着她凌厉的攻势,脚下亦是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

两人一个退一个进,不消片刻凌霸天的背便抵上了墓碑,再无处可退,而此时杜雪凝手中的长剑也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刺进他心口要害,却不料突然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来,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来势汹汹的长剑。

“暮儿!”

看清楚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凌霸天一派风淡云轻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上前一步牢牢接住儿子摇摇欲坠的身子,手指飞快地封住儿子周身的大穴止血,可惜看起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真是找死!” 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强烈杀气,刚抬起右手准备反击,却不料被人按住了,低头,正好对上儿子略带乞求的眼神。

凌迟暮心肺要害受到重创,连呼吸都觉得万分困难,却还是固执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阻止他对杜雪凝出手,“爹,不要杀她!”

此时的杜雪凝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怎么会这样?她明明看到了他冲过来,也在那一瞬间听从了身体的本能收手,就算这样做会被内力反噬而受伤,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剑还是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不,不该是这样的!

如同被烫到一般松开仍握在剑柄上的右手,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在选择了报仇而放弃感情的决定时,她就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都不可以因为他而心软,可是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她亲眼看着他重伤在自己剑下,心中还是无法抑制地后悔了……

“为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这样问道。

尽管后悔,尽管心痛,可她依然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只差一点点她就能报了灭门的大仇,却终因为他的出现而功亏一篑,而他明明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冒死也要这么做,清楚他用命保护的那个人曾经对她做了多么该死的事情!

凌迟暮此时的脸色已是接近死人的灰白,只靠着最后一口气勉力支撑才没有倒下去,闻言,他费力地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毕竟……是我爹……”

此言一出,杜雪凝只觉得如鲠在喉,再发不出丁点儿声音来。

是啊,她怎么忘了自己要杀的是他爹爹,父子天性就算是老天爷也无法割断,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身处险境而袖手旁观?只是,他亦不愿意伤害她分毫,所以才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父亲的平安,同时也化解她心中的仇恨,说到底,还是自己将他逼到了这一步。

是报应吧?因为她执意要选择报仇而放弃了他,所以老天爷就在她的面前,借用她的手给了他致命一击,好让她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个怎样愚蠢的决定。如今她明白了,代价却是如此惨痛如此不堪承受,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宁愿不要报什么仇,只求他平安无事……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若不是从父亲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真气,凌迟暮只怕早已支撑不住昏死过去,他微微抬起手指勾住父亲的衣袖,摇了摇头。

他这个举动,是想要父亲放开抵在他背后的手,别再白白地浪费真气,但凌霸天却对此视而不见,又提起一股气灌入他体内,冷冷地开口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她给你陪葬!”

已是累极的凌迟暮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只想能马上闭起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可是听到这句话,他却不得不努力让自己继续保持清醒,因为他明白父亲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不要……”刚一开口,喉间却突然蹿出一股腥甜,压抑不住的温热自唇角缓缓滑落,趁着父亲为他擦拭血迹的机会,他用尽力气握住了父亲的手,“爹……别为难她……求你……求……”

第二个“求”字,终因为体力耗尽而湮没在了嘴边,凌霸天脸色随之一沉,从眸底渐渐浮起令人胆寒心惊的杀意:“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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