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重生清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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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票号危机

姜智勇随着孔老爷出了餐厅,慢慢踱到了书房处,早有仆人将房门打开,两人先后而入。一股暖流从房间内扑面而来,姜智勇看到房间内已经摆放好了火盆,书房内的温度要比餐厅里高一些。

一张极高档的红杉木书案摆在窗户边,上面放着读书人惯常使用的文房四宝和几册《皇朝经世文编》。另有两个博古架很引人注目。架子上摆满了显得年对久远的陶罐、泥碗,锈迹斑斑的箭镞、刀柄,残缺不全的瓷瓶、铜盆,乍然来到面前,如同走进了出土文物陈列室。另一壁墙上挂着一幅字,是一首七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字迹笔酣墨饱,遒劲刚强。熟悉书法的人一眼便可看出,这字学的是“板桥体”,而“板桥体”则出自清代著名书画家郑燮(郑板桥)之手。

孔老爷见姜智勇专注地看着那副字画,含笑说道:“这字是我托了好几个朋友淘换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迹。我这人时常也好摆弄些古玩字画类的玩意,无聊时解解闷而已,倒要贤侄笑话了。”

孔繁岗爽朗的笑声将姜智勇惊醒,他将目光从字画上移开,看了看孔繁岗,说道:“伯父这副字却是真迹,小侄曾跟老师学过些鉴赏古字画的学问,当时提到过这一副,应是板桥先生的无疑。”

孔繁岗哈哈大笑,大赞姜智勇有眼力,有才学。

书房里靠左侧墙壁位置有茶几和两把真皮靠背椅,两人分别落座,有丫鬟过来上茶。两人均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说了几句闲话。孔老爷见姜智勇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才屏退足有,含笑说道:“适才在餐厅里贤侄说于我票号一道也有涉猎,老朽真是佩服的紧,不想贤侄竟然于经商一道也有研究,实乃大才啊。”

“伯父抬举小侄了,小侄哪敢在伯父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有些心里话想跟伯父说道说道,伯父只管听听,若是有些道理,算小侄几日来在府中叨扰的谢意,若是于理不通,还请伯父不要见怪,全当小侄年幼说的玩笑话。”

“贤侄说哪里话来,你于我孔家有大恩,别说在我府中修养些时日,就是我把这宅院全都给了你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知道贤侄是个达观的人,连我准备好的三百两纹银的谢仪都没好拿出来献丑,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咱们姜孔两家以后要多走动,往后贤侄你无论从政也好,从商也罢,伯父都不会坐视,只要一方纸条,泰裕票号自我往下都会戮力为之,帮你料理妥当。”

孔老爷是个明白人,这少年做官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个时候拉上关系是最适当的,投资成本也最低,场面话谁不会说,关键看以后怎么做了。若是少年能够搭上张之洞这条线,凭张之洞被西太后连升三级的人望,将来谋一个封疆大吏也不是不可能。看他小小年纪说话滴水不漏,为人圆滑老道,看样子也颇有些手段,看来自己要加把劲了。

姜智勇一笑,说道:“多谢伯父抬爱,其他的都是后话,小侄这里先行谢过,现在咱们说说票号的事情。”

顿了一下,姜智勇说道:“以小侄愚见,晋省票号甲天下,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但是在这种欣欣向荣的局面下却隐藏着巨大的危机。也许伯父不相信,我可以给您举出三条来。”

孔老爷对姜智勇偶尔冒出的词句有些纳闷,不过细想一想也能明了其中的含义,倒也不觉有他。只是姜智勇说一众山西票号要大难临头,却让他嗤笑了一声,现在山西各家票号都赚的盆满钵满,这年轻人竟然说随时会有大祸临头,真有些杞人忧天的味道呢,或许是少年人要哗众取宠吧,姑且听之,给足了他的面子也就是了。

姜智勇见孔老爷不信,摇了摇头,说道:“山西票号之所以繁盛,有两大因素,一是商业的蓬勃发展,促使汇兑业务持续走高,汇水丰厚;二是存放款业务,这里边垫借公款占大头,促使票号里有大量的无息官银,让票号有大笔闲置资金可用于借贷,使得钱可生钱。伯父,小侄说的没错吧?”

“不错,不错,贤侄继续说,继续说。”孔老爷含笑应道,心中嘀咕,这个谁不知道,还需要你说吗?

“那小侄就给伯父指出当前票号经营的第一个弊病,那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小侄所说的这个萧何就是官府。官府让晋商捐银已经形成了习惯,随着各种危机的不断出现,这种政治捐献将变本加厉,票号将疲于应付,最终倒地不起。另外若是官府自行开设金融机构,比如银行的话,票号的主要存银将不复存在,没有了这些现银,如何大量放贷?如何保障信用失衡情况下的恶意挤兑呢?”

孔老爷额头上的汗下来了,他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可不是吗,少年说的这两个问题实际上都很有可能将票号置之死地的。

姜智勇没有管孔老爷脸色变化,继续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借贷无质押,造成的后果就是一旦借方资不抵债则款额无从追回,形成死账。小侄年轻识浅也只能给伯父说出这么两个不成熟的问题来,呵呵,还望伯父莫怪。”

孔老爷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在书房内踱了几步,然后走回到智勇身边一拱到地,智勇连忙强站起身来搀扶,口中说道:“伯父这是为何,小侄如何当的起伯父如此大礼,折杀小侄了。”智勇心中却很得意,“哼,你们是当局者迷啊,后世对你们的总结还是很深刻地。”

孔老爷直起腰来,说道:“贤侄高才,竟然一针见血地指出票号的弊病,伯父深以为然,但不知贤侄可有破解之法吗?若不及早应对,伯父的票号危矣。”

姜智勇微微一笑,转身坐回到座位上,翘起了二郎腿,端起茶来有滋有味的品了起来。孔老爷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怎么犯起糊涂来了,这种救命的招数哪是随便给的。遂开口说道:“若贤侄能帮伯父度过难关,伯父愿意拿出……,三成利来与贤侄分享。”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现在不下血本,将来会血本无归的啊。这少年于票号一道竟看得如此清楚,若是放任他与别的票号勾搭,自己的损失将更大。再者,这少年做官有望,如今于经商一道又有如此眼光,现在不把他抓在手里更待何时?

姜智勇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含笑看着孔老爷坐回座位,然后开口说道:“伯父太看的起小侄了,三成红利,太丰厚了吧?”

孔老爷忙陪笑道:“贤侄觉得三成红利少了吗,没问题,伯父再给你加,你看……”

“不用了,不用了,呵呵,既然如此,我与伯父也算是一家人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会将我的想法大略地跟您讲上一讲,您若是觉得行,我就跟家父说说,看他是否有兴趣到您这来帮衬一二。”

“行啊,贤侄,若是能与你父亲共事,伯父我定能省心不少,哎呀,好事,好事。”

“伯父,小侄以为票号可以分以下几个方面来降低风险,其一就是吸纳一切钱款,制定合理的偿付利息策略,不断提高信誉度。这当中要把个人散户拉进来,不管是几十贯也好,几十钱也罢,都要认真办理。”

孔老爷点了点头,姜智勇继续说道:“其二就是大规模借款,比如大的商号,票号,钱庄,国外的银行等。他们的银子有多少就借过来多少,这是防备恶客挤兑的一个招数,另外也可以使票号的银钱流动更趋合理。”

孔老爷眼睛里已经出现了崇拜的味道,再次点头称许。姜智勇继续说道:“其三就是发放债券。这个债券操作起来较为复杂,可能需要找官府疏通,但却是一定要搞的,没有债券的存在,票号就对恶客挤兑没有防范能力,就存在倒闭的风险。”

孔老爷欲言又止,想了想,觉得这方面姜智勇肯定会带头操作,自己倒不用心急,人家说的有道理啊。姜智勇继续说道:“其四就是信贷的问题了。必须有质押,否则不予借贷。要保证每一笔借贷的合理性和安全性。”

姜智勇说完之后就朝椅背上一靠,好似非常疲累的样子,孔老爷知道小家伙是要藏一手了,不签合约他是不会再说一个字的,也罢,自己票号的生死存亡都维系于他一人身上,不管怎么样都要答应。想到这里,孔老爷陪着笑脸说道:“贤侄想是累了,我这就叫人扶你回房休息,明日我就叫人去你家中延请令尊前来详谈,你看如何?”

姜智勇想了想,说道:“伯父不是要去张大人那里吗?正好小侄也有要事与巡抚大人商量,不如明日先启程去太原,见了巡抚大人我们再商议其他事情吧。”姜智勇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订立协约,现在自己的筹码还不够强,必须跟张之洞有了实质性接触和交往后再看情况决定下一步行止。

孔老爷叫来两名下人,让他们加着小心将姜智勇送回了房间。心中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这少年人,不简单。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自己给少年人的批语“一飞冲天”,是啊,一飞冲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