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2年3月2日下午二点。
天高气爽,云淡风轻。太阳张开了笑脸,给三月里的太原送来了最舒爽的天气。府东街上原本厚厚的积雪早已消融掉了,非常干净。街道两旁的树木虽然未发新绿,却仍旧挺拔不群,傲然屹立。
巡抚衙门里一乘八人抬的绿尼大轿在五名带刀差役的护持下威风凛凛地步上府东街,行人们赶紧让到街边,给官人们让开道路。姜智勇掀开轿帘随意地看了看天色,他已经跟张之洞请了假,下午把信发出去后他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因为担心姜智勇有所闪失,张之洞不敢让他骑马,将自己的官轿打发出来送他去孔府。
轿夫们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来到孔府门前,早有孔府仆人前来问询,知道是巡抚衙门姜公子到了,仆人撒腿如飞跑进了府里。时间不大,管家孔德福就赶了出来,他来到轿前,恭谨地说道:“姜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我家老爷命小人前来迎接,请姜公子移步入府,老爷已命人备下了家宴,要和您喝两盅呢!”
姜智勇应了一声“好吧。”差役何安连忙喊了声“落轿”。八名轿夫稳稳地将大轿落地,放稳后,何安挑起轿帘,姜智勇抬步走了出来。他含笑朝孔德福点了点头,然后在孔德福的陪同下举步朝孔府内走去。何安随在两人身后,其余衙门人等则赶回巡抚衙门听候差遣。
听闻姜智勇来孔府,丫鬟玲儿早一步来到孔府二门前等候。姜智勇眼尖,看到了她。跟管家孔德福告了罪,他把玲儿叫到一边,低声说道:“你去跟紫萱说,过几天我会请抚台大人出面做媒,你问问紫萱是否愿意做我姜家的媳妇。”
玲儿见姜智勇嬉皮笑脸的模样,用香帕挡着嘴细声道:“姑爷,您这幅嘴脸可不好看,很像我家二少爷,奸商一个。”
姜智勇笑答:“就你会说,不过你家姑爷我倒也当得上这个称呼,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呢,是不是,我的红娘大人?”
玲儿嬉笑一声,冲姜智勇福了一福,转身奔绣楼小跑而去。
姜智勇看着小丫头蛮腰轻摆,快速离去,心中畅快,转回身继续与孔德福等人一起沿着回廊朝上房走去。孔府院落极大,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到了地头。
“我说今日房前怎么有喜鹊叫呢,却原来是贤侄大驾光临,伯父微感风寒,未曾出府迎接,恕罪恕罪。”孔繁岗从上房正中间的客厅内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状极欣喜。
“小侄惭愧,连日来衙门里事体太多,被羁绊住了,不得空过来与伯父叙谈,伯父勿怪。伯父怎地那般不小心,病体如何?可用了药吗?”姜智勇关切地问道。
“不妨事,小病而已,来,跟伯父去喝酒,上次你在我府上就没光喝白开水了,让伯父好生无趣,这一次定要陪伯父多喝几杯。”孔繁岗开怀大笑。
“陪伯父喝酒小侄倒不怕,怕只怕您的身体……”
“与贤侄畅谈,再喝些个好酒,兴许这病就去了呢,贤侄可能不知道,你现在可成了我泰裕的救命稻草了,哎,一会儿伯父再跟你详细说。”孔繁岗有些情绪低落
两人慢步进了距离餐厅不很远的书房,那边早有下人开始摆酒布菜,忙碌不已。管家德福命人上了茶就都退出书房,何安则被安排到客厅待茶。
“伯父,小侄这次来有件抚台大人的私事要伯父帮着赶紧办。”一边说,姜智勇一边从怀中掏出密封好的字条,递给孔繁岗,说道:“此事甚急,请伯父马上派人发出去。”
“好,我这就安排。”孔繁岗答应一声,然后冲门外喊道:“德福。”
孔德福在门外应了一声,然后推门进来,从孔繁岗手里接过字条,孔繁岗又交代了几句,才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姜智勇见正事办完,压低声音对孔繁岗说道:“伯父,小侄有桩生意想跟伯父商议,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参上一股?”
“哦?贤侄的能力伯父是信得过的,倒要听听是什么生意。”孔繁岗示意他但说无妨,此地并无外人。
智勇笑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道:“电报生意,伯父可听过这玩意儿?”
“怎么没听过,我家二小子给我说起过,上海那边办起了什么电报房,说是传递消息飞快,可惜咱们还用不上呢。咱山西这边要弄吗?这都是你们官府里的事,我一个生意人能掺和进来?”孔繁岗疑惑地问。
“我跟抚台大人说了电报的好处,巡抚衙门朝京里上了三份折子才议定了今年动工兴建一条到太原的电报线路,李鸿章大人将那东西把的严着呢?”姜智勇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不过咱们要搞的不是这种劳什子有线电报,我手里有比这更先进的东西,您若是有兴趣,可以出资,咱们合伙做这东西!将大清国所有府县都布满他,这银子可海了去了。到那时,官商合用,或单独成立商用电报局,这买卖,您可有兴趣?”
孔繁岗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双目圆睁,看着姜智勇,好像看到了巨大的金元宝一般。姜智勇含笑看着他,心想:“这技术可是老子独家地,跟你合伙就是为了吞下你那破烂票号,再把山西那些个票号整合起来,到时候老子借你的手呼风唤雨,岂不快哉。”
孔繁岗发觉自己失态,忙坐下来,低声说道:“此事当真?贤侄竟有这本事,真让伯父我刮目相看啊。”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伯父信我,咱们就立个合约,等事情办成了,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姜智勇底气十足地说道。
孔繁岗心中大乐,这买卖做得,电报是什么,可以用极快的速度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信息相互传递,这钱可海了去了。不过他还是担心姜智勇这个小滑头在这当中给他使绊子,票号的事情到现在还没个准谱呢,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奸猾。连忙说道:“凭你姜家的财力,再借助巡抚大人的声威,为何还要让伯父插进来一脚呢,这……”
“伯父说哪里话来,我与紫萱,哦,孔小姐,情投意合,正要请我家大人向您老提亲呢,若是……”姜智勇停下话头,定定的看着孔繁岗,眼中满是吃定他的味道。
孔繁岗心中了然,这小子原来没安好心,为了娶自己女儿才把这大好的生意拿出来跟自己共享。若是让他做了自己的女婿,凭他今后在官场的发展前景,以及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自己女儿绝不会跟着受苦,自己也算傍上了一棵即将长成的大树,倒是件好事。
之所以孔繁岗对姜智勇如此推崇,原因很简单。姜智勇把老爹姜福全弄到了太原,在城区里买了个大院子酿酒,那“姜家酿”不单口味不比山西汾酒差,价钱还公道,没几日就将太原的酒类生意抢了大半,“姜家酿”也开始在山西境内知名,说日进斗金绝不为过。姜福全那老小子绝对老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今日听说祸害他们老姜家的一位将军都被抚台大人下令拿下了,有抚台大人撑腰,太原哪有人还敢跟他耍横,那小生意做的,别提多红火了。
虽然不能将女儿送进王公贵族门里享清福,但是看女儿那非这小子不嫁的意思,他也不好阻拦,不过可不能这么急着就嫁过去,将来这小子能混成什么样还不一定,还是先定下亲事再说,要娶过门吗,那得拿出像样的东西才成。孔繁岗在心中喟叹一声,说道:“不瞒贤侄说,紫萱在京中芳名远播,不少王公贵族都找上门来提亲,我好不容易挺到了今日,年前还迫不得已让她赶回了山西,才有了那晚贤侄的义举。你对紫萱有意,伯父应该高兴才是,只是现如今你还没个功名,若是与紫萱成亲,惹得京里的权贵们不高兴,岂不是耽误了你的前程吗?此事不好就下决定吧!”
姜智勇心中腹诽,“你个老奸,竟然拿这个敷衍我,老子怕他们!等过些年老子有了实力,他们给老子提鞋都不配。”智勇心中虽不高兴,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淡笑着说道:“伯父为泽华着想,泽华深为感激,不过小侄有信心在今年大比中有所斩获,不说拿状元吧,中个进士应该问题不大。我老师都说我若不上金榜,老天不公呢!”
“哦?巡抚大人真的这么说?”见姜智勇点头,孔繁岗心中底定,这小子厉害,巡抚大人是什么人,吐个吐沫是个钉的主,他说了姜智勇行,那肯定错不了。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又用为难的语气说道:“要不然这样,贤侄可与小女定亲,若贤侄此番能高中,我定不食言,保证让你高高兴兴地娶了紫萱为妻。”
“好,小侄多谢伯父成全。”
“好了,那边的酒席已经摆下了,伯父今日高兴,咱们俩去喝个痛快。”孔繁岗已得到管家的暗号,知道酒席已好,忙拉着智勇朝餐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