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冥帝与姬仙子的大婚典礼上,天族不过派了几个一般品级的仙者来道贺。
在宾客稀少,气氛肃穆,连喜乐都因冥帝不喜吵闹而取消的成亲礼上,只有姬笑笑还能笑得那样春光灿烂。
看着消失在洞房方向的小巧背影,心高气傲的绝音公主似乎觉得这完全不可理喻。
“虽然我们声明一切从简,但派几个连名头都叫不响的使者来,这就是天族嫁女的规矩吗?哼,只有那丫头还比谁都高兴——不过她当然应该高兴,当了冥后,她可谓是一步登了天啊。”
宾客尽归后,越想越不甘心的绝音在冥帝面前忿忿抱怨:
“冥帝,你为何要娶那个与幽冥侍女一样卑微的仙子呢?这不是在自取其辱吗?!”
冥帝抬眼看她,目光凛冽似冰刀。绝音吓得没被施瞳术也差点窒息,高高昂起的脑袋此刻如乌龟缩了下去。
侍立一旁的紫沧道:“公主请息怒,冥帝委曲求全,必有他的道理。”
绝音自知一时说错了话,哪里还敢有什么怒,只得战战兢兢地闭嘴沉默。
“虽能不为瞳术所迷惑,但仙术却不济,修为也不高,体格更是弱小,这样的人对我们能有怎样的威胁呢?”幽静的大殿隔间里,紫沧忍不住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冥帝无声了良久,听到这里也不由地开口道:“这一点,我也思索了很久,但始终想不出答案。”
“这有什么好想的?古书记载过,吸干她的血,吸血者也不用畏惧瞳术了!”绝音冒失地插了一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再次失礼了,立马闭上了嘴。
这次没有人责怪她。
紫沧悄悄地观察冥帝,然而伫立在灯火旁的冥帝放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留给他一个孑立的背影。
到底冥帝他……紫沧揣测不透冥帝的心思,心中的忧虑更深了一层。
今夜的凝华宫,灯火通明。
冷风呼呼地刮着,凤冠霞帔的姬笑笑倚栏眺望,却迟迟不见良人归来。
“殿下,夜已深了。”幽冥侍女上前提醒。
笑笑凝视着漆黑一片的远方,眼底流转一抹哀伤:“可是万劫都还没回来啊。”
幽冥侍女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暗暗为她叹气。
“这是药酒师们专程为陛下与您的新婚之夜制作的酒,奴婢给你放在桌上了。”幽冥侍女将酒壶暖在小金炉上,告退了。
关门声后,偌大的屋子里一片空寂,笑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天都这么黑了,也不知是几更,不过应该是深睡的时间了吧?她也很想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美梦啊,只是见不着万劫的身影,她怎么也睡不着啊。
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百般无奈的姬笑笑回到屋子里转了几圈,一会儿去抱着枕头嗅嗅,一会儿又去看看炉子上的热汤热酒热菜。
汤菜酒无一不香得诱人,但本该二人一同享乐的夜晚,孤独的笑笑也没了品尝的心思。
要不然,还是在外面去等他吧?
为自己施了一点暖术的笑笑站在花园里,任由风雪呼啸,她只管傻傻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归来。宫内值班的侍卫们又不好阻拦,只能任她在冰天雪地里当望夫石。
“万劫,万劫,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姬笑笑站累了又蹲在地上,无聊地往四周望了一下,发现这号称花园的地方实在有些萧瑟惨淡。
“有了!”笑笑眉颜一展。
诸多烦恼抑郁于心的冥帝回来时,漫天的大雪纷飞中,远远地就见那抹小小的人影正蹲在地上,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地上的姬笑笑忽然一怔,猛地抬起头来,看清他的身影后立马欢呼雀跃朝他奔来:“万劫!万劫!万劫!”
某人沾了泥土的小脸看得冥帝不禁又心生厌恶,冷嘲道:“你在挖地洞逃婚吗?”
姬笑笑怔了一下,旋即朝他露出大大的笑脸:“不是,我在种花呢!”
“种什么花?”冥帝面上的。
“‘万劫花’啊。”笑笑献宝似地开心。
“万劫花?”冥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啊,这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一直没有命名呢。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我就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姬笑笑开心地幻想着,“等到冬去春来的时候,今天我们种下的种子就能破土发芽,然后开出最美丽的花朵呢!”
看着她幼稚的样子,冥帝泼她冷水道:“那你要失望了,日月极地里是没有春天的。”
“怎么会没有春天呢?”笑笑一边跟在冥帝身后走进宫殿,一边疑惑地眨眼睛,“冬天过去之后,春天就会来了啊!”
“这里的冬天,是永远都不会过去的。”冥帝看都懒得去看她,径直走进了寝室。
姬笑笑傻傻地伫立在门口,一会儿又跟着跑进去,缠在人家后面问:“万劫你想看看春天吗?”
正为自己倒酒的冥帝转眸看见了一双清亮的黑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良久,他说:“这里不会有春天的。”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小丫头激动地 都快哭了,却仍然坚定地说,“如果没有春天,万劫花就不会开,那我送给你的礼物,就迟迟不能让你看见。”
“看不见就罢了。”他说完又在心中想,反正我也不想看。
“可是……”
万劫端起酒杯,打断了她的话:“该喝交杯酒了。”
为极地没有春天而失望的笑笑收拾好了情绪,接过万劫手上的酒杯,与他挽手,再朝他灿烂地一笑:“春天一定会来的,等春天来了,我要和万劫一同去看万劫花开!”
听着她孩子气的傻话,冥帝没有回答。
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空杯还在手,冥帝忽然俊颜一沉:“酒里有毒。”
用来泄愤的侍从与药师已经杀掉了一批又一批,甚至连只负责为宾客引路的门童们也未能幸免。
冥帝下达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一个时辰之内再找不到凶手,他不介意让日月极地变成一座空城。
偌大的冥宫内外,人人惶惶不安。
“呜呜呜……不是我下的毒……万劫……”
凤冠已被摘除,但喜庆的霞帔还穿在身上,可怜才被硬逼着喝了一大堆苦涩的药水来清除体内毒素的姬笑笑还没从晕眩中恢复过来,又被关进了阴森冰冷的地牢内。
冥帝听到了她的哭泣,但没有理会,只是严肃地坐在审讯大堂上,闭目似养神。
“陛下,奴婢并未撒谎,酒是用验毒冰玉试过的,端进房间后,就只有皇后一人……”幽冥侍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连语言都有些混乱了,“陛下……陛下……求求您,请您饶恕奴婢吧!”
“安静。”地牢里喊冤的声音实在太嘈杂,冥帝微微皱起了眉头,冷眸一睁,浑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气让呜呜咽咽的声音们瞬间吓得安静了。
然而来自地牢最里面的那个小小的抽泣声却没有停止,那是姬笑笑的声音,她还在委屈地哭着,幽幽地唤着冥帝的名字。
跪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不住地发着抖,额头紧贴着地面。
“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冥帝命令道。
看他的眼睛?那不是要她魂飞魄散吗?见过无数人惨死在冥帝瞳术下的幽冥侍女哭着求饶,不停地磕头却始终不敢抬眼。
不用冥帝吩咐,一旁上来两个侍卫,强行将她的头抬起。
“把她右手的小拇指放进她的嘴里。”
“不!不!不!陛下!陛下饶命……啊!”她挣扎着抵死不从,侍卫们干脆就一刀剁下她的小手指,直接塞进她的嘴巴里。
被硬行和上了嘴的幽冥侍女发不出声来,也无法将自己的手指吐出,只能瞪大眼睛来表示自己的惊恐惧怕。
没过多久,她竟然浑身抽搐了起来,七孔都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冥帝挥挥手,侍卫们放开了她,
幽冥侍女痛苦地倒地,渐渐化作了一滩水,随后又如雾散去了。
紫沧一边示意侍卫们清理现场,一边对冥帝道:“陛下,此毒是天族专门用于残杀我族俘虏所用的,幽冥侍女把它藏在了自己的小手指指甲里,看来她是与天族的人勾结起来了。”
已经闭目的冥帝轻轻点头,又问:“那几个天族使者呢?”
“已经抓回来了,为首的那个人招供说曾把毒液交与一冥族女子,不过二人是在黑暗森林里会面的,所以看不清对方的相貌。”紫沧回禀道,“陛下,只怕这幽冥侍女还有同伙……”
“传我命令,”冥帝打断他的话,冷冷吩咐道,“凶手已被处决,把嫌疑犯们都释放了。”
紫沧有些惊诧:“可是……”
冥帝缓缓睁眼,冷冷盯着他。
紫沧惶恐地垂首:“是,属下马上去办。”
无辜被抓还受尽酷刑的族人们得到了释放,都为劫后余生而哭了。由于冥帝不喜吵闹,而谢恩又是必须的,于是就有了地牢百米之外跪着黑压压一片的人,还感激涕零地山呼谢恩的情景。
听到那些言不由衷的万岁声,冥帝在心中冷笑。
若不是畏惧他高强的法力,这一个个口口声声说对他忠贞无二的族人只怕早就做了幽冥侍女今日所做的事了。
望一眼台下挺直站立的侍卫们,一旦遇上他的目光,谁又不是战战兢兢地躲闪开来?谁又不是露出最恐惧的神情?
他残暴吗?不,他与他们一样,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如若不是他的残忍暴戾,那么,那一个个如沙散灭的魂魄就不会是他的兄长、弟弟、玩伴、侍从,而是他万劫本人了。
万劫万劫,哼,真是个预示了他一生的名字。
“绝音。”冥帝闭目唤到。
好不容易学乖了,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一旁的绝音公主听到冥帝在唤她,吓得背脊梁泌出层层细汗。
“陛、陛下?”公主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出了一步,声音都在颤抖。
“幽冥侍女曾经是你的贴身侍女吧?这一件事上,你也要付责任。”
“陛下,我……”
绝音想要分辨什么,但冥帝没有给她机会,淡淡吩咐道:“来人,把绝音公主押回去,没有我的命令,决不许她迈出寝室一步。”
“冥帝!冥帝!”绝音撕心裂肺地喊着,被侍卫拖走了。
灯火幽幽闪耀,地牢里的人们屏气静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大祸临头。只有尽头房间里的姬笑笑,还在抽泣中委屈地呢喃冥帝的名字。
人人都听见了她哭泣的声音,人人都为这个刚刚成为冥后的小仙子可怜,但到底还是无人敢冒着生命危险上前提醒冥帝:你新婚的妻子还在呼唤你的名字呢……
闭目了良久,冥帝忽然站了起来,抬步朝地牢大门走去。
看来,他是要离开了。
根本无法看到他的姬笑笑忽然在里面惊慌地大喊起来:“万劫!万劫!你别把我丢在这儿啊,这里好黑好可怕啊!万劫!万劫!”
紫沧实在忍不住了,硬着头皮上前说道:“陛下,皇后她……”
“不是你审讯得到的消息吗?那些带毒来的人是天族的使者,姬笑笑也是天族的人。”冥帝冷冷回答。
冥帝是在怀疑姬笑笑也有参与下毒吗?思虑着这一点,紫沧决定明哲保身,不再出声了——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丧失性命。
“严加看管姬笑笑,不准闲杂人等接近她,若有闪失,不要怪我不留情!”冥帝的声音里已不是冷,而是严厉了。
众地牢守卫立刻兢兢战战地跪地称“是”。
在一声声催人泪下的哭喊声中,冥帝紧紧闭上了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三日后,天、妖二族以冥帝虐杀使者为由,纠集神界百万大军于冥界边境,试图一举杀入日月极地。冥帝亲率三军浩浩荡荡地开赴战场上,迎战天帝与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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