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皮影戏
“你为何不交我出去。”见秦未艾有点闷闷地回来,魏霜降淡淡道。
“你好像很想我交你出去。”秦未艾转身,沏了一杯红参茶。红参是她母妃叫人捎来的。嗅着淡淡的人参香味飘在空气中,秦未艾有些惆怅。想想,她也很久没见母妃了,不知她现在身体是否安康。
“喝茶。”她走到榻边把茶杯递给他。
“在想什么?”看着她怅然若有所思,低沉好听的声音在魏霜降意识到时已经说出了口。
她冲他无奈一笑,“我在想母妃,好久没见她了。”
“你为何……”守皇陵三个字没说出口。
一个年少的姑娘孤零零地面对死气沉沉的坟墓,怕是很难受吧。
“守皇陵也没什么。”她耸耸肩。
“过来。”
“嗯?”
“让我看看你颈上的伤。”他内疚,她的皮肤白皙,那瘀伤过了几天虽淡了些,还是很明显。“对不起。”
“没事,我擦些药膏就好。”秦未艾笑,暗暗提醒自己记得换件领口高些可以遮住瘀痕的衣服。
“你的手腕……”魏霜降后悔当时的失控。
“没什么大碍,很快就结痂的。”她笑笑带过。
“你对谁都如此用心?”他的声音多了一点疑惑。
秦未艾轻轻笑没有答,她喜欢对他好。能够让他复活,是她长这么大最开心的事。
她铺开笔墨开始抄写经文。
“你在抄经书?”
“嗯,每天要抄一个时辰。”
“可无聊?”
“以前觉得抄书无聊,”在后宫的时候,她也会和宫女玩玩蹴鞠、秋千,“但现在没经文抄才无聊。”
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执着紫毫,清秀的字在淡黄的纸上落下。
他静静地望着她抄书,发觉她认真抄书时那执笔的姿势很优雅,她唇上恬淡静谧的笑亦是让人心神安宁。
这几天相处下来,发觉她的目光喜欢跟着自己,他装作不知道,被她浅笑着看得久了,不禁会支开她。但当她不看他时,他会不由自主地看着她在做什么。
他从没遇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恬静无争,善良单纯而倔强。比她美貌的女子他在巫族见过不少,但她是特别的。
让他觉得,仿佛就这样看着她抄经书也是种宁静的快乐。
不知抄了有多久,她的脖子有点酸痛,抬眸一看,发觉他在看着她。那双幽深的黑眸中没有怀疑和冷漠,甚至染了淡淡的笑意。
她以为自己看错,随后回以快乐的一笑。
几缕午后浅金色的阳光从那方狭长的窗洒入殿内,落下一片暖热的金色光斑。她第一次觉得,含笑殿也不算孤寂阴森,也很温暖。
秦未艾的笑痕更深了。
“我抄完了。”她把笔一搁,调皮地向他笑笑,“你看过皮影戏没有?”
“没听过。”巫族的人自小就苦于修炼,没有人有闲情玩孩童玩意。而他拜千面鬼狐为师,师门要求严格,他更是没时间接触过。
“我也只是看过一次,那是小太子满月时请民间的皮影戏师傅来宫里演的,很有趣呢。”秦未艾带着稚气的笑介绍道,“在一块白色的布后面有用纸板和兽皮做的精致小人,然后皮影戏师傅一边唱戏一边让那些小人动,那些小人就跟像活了似的。”
“是吗?”他冷淡的表情柔和了,不觉被秦未艾那抹美丽稚气的笑感染。
“嗯,”点点头,她看见地上的那片阳光,走过去以手指做出各种形状,“你看,原理跟这个差不多吧。”
魏霜降依言看着地上那片光斑,只见她灵巧的手指一绕,光斑上的黑影看着像一只兔子的头,有眼睛,还有长长的两只耳朵。
“这是兔子,”秦未艾忽然起了玩性,手一边动一边说戏,“有一天呢,兔子在草地上跑呀跑,遇见了一只大狼——”
另一只手也加入,映成狼的形状。可秦未艾发现两只手的影子差不多大小,“咦,差不多大小?”只好纠正道,“呃,不是大狼啦,是小狼。”
魏霜降觉得好笑。
“小白兔?我很饿,想吃掉你!”秦未艾装着小狼的声音,地上那只小狼的嘴巴也配合着一张一合。
“不要呀,你吃掉我,就没兔子陪你玩了。”地上的小白兔的嘴巴也张合着,两只长耳朵弯了弯。
他不知不觉专注地看。
“呜呜,可是我肚子饿,怎么办?”小狼向小兔靠近了几步。
“来,我带你去吃白菜。”
“好好好。”小狼忙不迭点头,“吃完你要陪我玩捉迷藏!”
“好。”
然后地上的小兔领着小狼一颠一颠地走了,直到退出了那方狭长的淡金色光斑。
“演完了。”秦未艾收起手,孩子气地笑得满足看看魏霜降。
魏霜降忍俊不禁地扬唇,“狼会吃白菜的吗?”而且还那么笨地被兔子哄两句就乖乖跟着走了。
他怀疑,如果真有那么笨的狼,那一定就是她。
虽然只是粗糙简陋的皮影,他却不禁笑了。
秦未艾目光不由自主地锁住他的笑,魏霜降俊美清绝的脸总是冷淡的,许久不见的清朗一笑,便让她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仿佛初春的雪在消融一般。
他的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没有疏离和阴暗,如此沁人心脾。
她的心在融化。
“你看什么?”
“没。”秦未艾飞快地摇头,又甜甜地咧嘴一笑,“你笑起来很好看呢。”
顾云轻的笑是夏日和煦的风,灿烂温和。而他的笑之于她是强大的迷咒,总是让她忘了身在何处,让她心跳乱了节拍。
他一怔。想起自己确实好久没如此笑过了。
他的心忽然间有点乱。
“怎么了,你不舒服?”见他突然板起脸,秦未艾急切道。
魏霜降沉默了片刻,魅人的黑瞳玩味地看着秦未艾,又似在思索什么一般。
“你……看什么?”秦未艾被他看得有点紧张了起来。
“没什么。”他淡淡收回视线。
云凤楼,精巧的花帘外跪着一个太监。
“哦?有什么古怪?”云妃在花帘内不紧不慢地让宫女为自己的十指涂着丹蔻,闲闲地看着跪着的太监。
“回云妃娘娘,奴才发现,公主的脖子被人掐到淤青了!”太监像在说什么惊天秘闻般。
“这有什么奇怪,听别人说她常常夜半被恶鬼缠身,惊叫而醒。”云妃不怎么上心,因为现在翠妃自动搬回冷宫,秦未艾又去了守皇陵,对她构不成威胁。
“奴才认为事有蹊跷,公主现在还经常走出含笑殿,和以前不同了。”太监煞有介事。
“我还以为有什么,”云妃冷哼一声,“捉贼拿赃,捉奸在床。你这奴才没事捕风捉影地来找我麻烦!”
哼,翠妃那两母女关她不感兴趣了,还是这届新选秀女的名单她比较想知道。
“滚下去,没事别再来烦我。”心里盘算着怎样把一些美貌胜过她的秀女赶出宫,云妃不耐地赶走了那太监。
然而那太监却有另一番想法,云妃娘娘这不是在暗示他要找足证据吗?太监喜滋滋地退下。
“顾公公,我今晚想喝竹笋汤。”这天,秦未艾又走出皇陵来到木屋。
自从顾云轻重新易容做守皇陵的太监,秦未艾有什么要求总是找他。因为她直觉他不会害她,上次他还送来药给她,不是吗?
“别叫我顾公公。”顾云轻哭丧着麻子刀疤脸,“我不过是变丑了些,未艾你可别因此抛弃我呀。”
好笑地眨眨水眸,秦未艾已经听惯了他耍宝的话,全部忽视。这点,倒是和霍长平很相似。
“未艾,你知不知道这些汤我是很辛苦托别人偷偷送过来的,你要怎样谢我?”
“为什么要叫人偷偷送呀。”她不解地问道。
“不开窍的榆木脑袋。”顾云轻气她完全没有半点心防。最近她的补汤喝多了许多,奴才最会嚼舌,怎会不生疑。是以他还动用了幽国带来的人。
一想到霍长平脸色不好地警告他,幽国跟来的仆从不是送饭的小二那黑脸他就怄气。难道他想呀,他怎会不知那些补药是给含笑殿那阴魂不散的人喝的,可是如果他不帮她,她肯定傻傻地找别人帮忙,到时反而害了她自己。那管事的太监就很可疑,有次顾云轻看见他对着秦未艾的背影阴阳怪气地笑。
“顾公公,你人真好。”被说是榆木脑袋的秦未艾丝毫不介意,她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虽然不知道他的背景,也知道他混进来装太监是想入皇陵,但她把他当成是好朋友。再说这些日子他也没有要求进皇陵让她为难了,让她好感激。
“别叫我顾公公了好吗。”顾云轻快被她“顾公公”“顾公公”地叫得错乱了。
看他好像快要装哭了,秦未艾呵呵一笑,“那你想我怎么叫你,我在私底下叫好了。在别人面前还是叫顾公公好。”
“叫……”顾云轻促狭一笑,“叫我云轻,或是单字一个轻也可以。”
“为什么?”秦未艾不习惯单叫别人的名,那似乎……很亲密。
“表示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顾云轻大言不惭。心里盘算着如果被含笑殿里的那人听到了不知有什么反应?
秦未艾失了神,她想起魏霜降。
如果她唤他……霜降……降……
想着,她绽放一朵娇羞而甜美的笑,脸颊像花瓣般浅红。
顾云轻见他要她唤他的名,她竟笑得如此动人,正在奇怪之际,脸又迅速沉了下来。“你现在想的该不会是含笑殿里的那个人吧。”
秦未艾被人说中心事,慌慌张张地要回避,“没有,含笑殿里没有人。我、我先走了。”
因为每次谈到魏霜降,顾云轻都会生气的。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顾云轻其实比较担心这个单纯丫头会不会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没——”
“公主!老奴有事禀告。”管事的太监突然冲进木屋,以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屋内两人身上流连一番。
顾云轻厌恶地眯起眼。
“公公,有什么事吗?”
“哟!公主,近来身子可好多了。”管事的太监假惺惺地腻笑,“最近怎么不托老奴买补汤呢?之前买的还没喝完吗?”
“因为我……”因为她现在都是叫顾云轻打点的,但不想引起他们对顾云轻的注意,就笑笑改口道,“现在身体好多了,就不费那个心了。”
太监细细打量她,她最近的笑多了,也常常走出含笑殿。
而在太监打量秦未艾的同时,顾云轻也暗暗观察着他。
秦未艾被他打量得轻皱眉头,“不知道公公为什么忽然来找未艾呢?”
“哎呀,你看我差点忘了正事!礼州有大旱灾,人喝的水都没有呢,更别说灌溉农田的……”太监絮絮叨叨了一阵,“所以太后让后宫的人都去太清寺祈福,公主您长守皇陵就不必去了,但太后吩咐公主在三日内把千字经、坤隆经、五和经都抄全了,好让太后拿去太清寺祈福。”
“三日内?”秦未艾面有难色,那三本经书都很厚呀,三日够吗?
顾云轻此时看着秦未艾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他最讨厌就是抄书了。
“公主少来木屋闲逛,自是有功夫。”那太监暗示似的瞟了瞟顾云轻。
经过他连日观察,发现这木屋新来的小太监最是可疑。
“公主,您还不回去抄?”顾云轻听出了那太监话中有话,便支开秦未艾。
就算有奸夫,也是含笑殿里的人吧,怎么竟怀疑他?况且秦未艾那傻丫头像白纸似的,这太监用的什么眼光看她!
顾云轻手痒得想打人。
“喔,好。”秦未艾也觉得那管事的公公有点怪。
“哼,瞧你这么丑,公主也看得上。”见公主走了,那太监挑衅道。
“公公这话就让奴才受宠若惊了,公主就连看你也是那么和善的呀。”顾云轻虚假笑着。
“我说什么你们心知肚明,假清高!”太监大摇大摆地离去。
要不是这里杀了他不好藏尸,顾云轻会毫不犹豫地封了他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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