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淡兮风凄凄,何勿放兮念不忘。
在梅花二度开的时候,阋宸妍的病情渐渐好起来,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心中的那个伤口,却一直存在着。尽管她很努力告诉自己不痛不痛,尽管她很努力的去掩饰那伤口的存在,可伤了终归是伤了。
阋宸妍一袭紫色的偏襟小袄,外面围了一件雪貂绒裘皮立于窗前,静静地看着那一怀愁绪的清雅梅树,洋洋洒洒。几株古梅,低枝拂水,长枝弄艳,躯杆挺直,高耸入云,层层叠叠,花开如繁。梅虽形似,神却各异。或低转緾绵,或依势而生,或亭亭如盖,或轻盈空秀。梅录离乱,暮冬扬雪;梅写傲骨,冷香袭人。在她印象中,梅始终孑然但不沮丧,沉静绝不死寂,时时刻刻孕育着一种蓬勃,和此刻的她截然不同。一阵冷风袭来,阋宸妍紧了紧身上的雪貂绒裘皮。抱上一个小暖炉推门而出,外面静悄悄的,见不到半个人影。
时间过的真快,周围的一切却没有什么不同,秋去冬来,花落花开,一切都按着应有的轨迹运转着。就像一朵花,为雨雪催折,谢了,碎去,而世界依旧运转。
一个清雅消瘦的身影恣意地霸入眼眸,再顺着眼眸直达心底。
眸中的这个背影,渐渐与当夜重叠,却已找不到当晚的感觉。这时的他,竟显得这般消瘦,虽也孤寂,却更让人心泛哀怜。
他瘦了,短短的半个月,却让他瘦成如此。那晚的情景又映现在眼前——
蒙胧中,淡淡的兰花香,温暖的手掌,溢满哀伤的叹息,以及那一声低哑的“不要在折磨自己”。
心中竟是一酸,压抑许久的情绪又恣意弥漫开来。
双眸蓦地熏上了浓浓的水雾,眼前的人影变得稀碎模糊,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溢满眼眶,在其中盈盈闪烁。
郝逸凡远远地就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站在楼阁遥望院中,很专心的样子,连他如此接近都未曾发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竟是那抹已经走得很远的清雅消瘦的人影,只能依稀见到衣角在风中扬起。
郝逸凡倏然出现在她身侧,距她仅有一指距离,悄然说道:“嫂嫂,赏景呐?”缓缓低头,往她耳朵里吹了口气,醇和轻柔的嗓音蛊惑着她,“这景致如何?”
阋宸妍心中一悸,反身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男子。
见到她如此模样,郝逸凡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可当他看清她眼中盈盈的泪光时,心中陡然一怔。
唇中响起的却依旧是调侃的话语:“嫂嫂,你至于每次看到我都这么激动么?犯得着蹦那么远么?”呲呲,瞧瞧眼下这小美人,眼波盈盈的,该不会是赏“景”赏得吧?
阋宸妍懊恼地低下头,企图将眼中盈盈的泪光眨去。为何每次她失态时,这该死的登徒子都在身边?心中愤愤地想着,却没有表现出来。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没有了泪花,只有一片平静。
“二弟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赏景?”平复下紊乱的呼吸,她神情自若地笑笑,柔声说道。
郝逸凡凤眼微挑,眼神中沁着一抹玩味,唇边泛起奇异的笑旋:“我啊,没事就喜欢在府中四处溜达,这里走走那里看看,逛着逛着就不知怎么的逛这来了。正巧,刚逛到这里就瞧见了嫂嫂专注的赏‘景’。嫂嫂,那景可好看?”
阋宸妍微微一怔,莫非刚才她注视那抹身影的样子全被他看到了?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骚动,脸上竟染上了些红晕,被人瞧见秘密的红晕。
过了好半天才她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她应该神情自若地笑笑,说些好听的场面话。她说过她会好好的当一个郝家长媳,叔嫂关系必然得处理好的。可在那双凤眼的凝视下,她只能感觉到头皮阵阵发麻,平时的理智与淡定早已消逝无踪。
有趣地看着她那绯红的脸颊,她这表情很是逗人,郝逸凡慢慢地俯下身去,鼻尖儿几乎蹭上她的俏鼻,魅人的凤目勾着她,声音蛊惑之极:“嫂嫂,刚才梅花丛中有抹白色的人影,你看到了么?”
目光中紊乱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平静:“嗯?”阋宸妍心下一闪,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
慵懒的眸子里隐隐透出勾人的邪魅,唇边勾起一丝坏坏的笑意:“刚才瞧着你在赏景,我就纳闷啊,什么景色哪么美啊,能够让大病初愈的嫂嫂这般上心,竟然连我站到你身边都毫无察觉。然后我便随嫂嫂目光看去,嘿,不知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的,那梅花丛中竟然有抹白色的身影……”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凝眸看着眼前女子的反映,瞧见她眼中闪过的那抹加以掩饰的惊慌,心中更觉有趣。
郝逸凡与她眼对眼、鼻观鼻,姿势暧昧之极:“嫂嫂,那抹白色身影我怎么瞧着像大哥呢?不过大哥不至于那么消瘦吧?”说的够直白了吧?
感觉到他呼出的鼻息,阋宸妍才猛然回过神来,该死的登徒子!没事总喜欢靠这么近干什么!她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脚下向后挪了两步,眼中的那抹不悦毫不掩饰。
“二弟,你冷么?”
郝逸凡凤眼微挑,疑惑地看着她。
“不冷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我病已经好了,况且我也没耳疾,你站远了说话我也听的清!”
哟呵,恼羞成怒了?不过看的出来,她跟他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若如此,两人的反应怎会这般有趣?
郝逸凡又倾身上前,贴着她的耳朵呵呵地笑道:“嫂嫂,我告诉你个秘密。”
见他又靠上来,阋宸妍又羞又恼,可身后已抵住了墙角,再可无路可退,搅得她耳根子也发了烧,一双灵动明澈的杏眼正嗔视着他。
他突然收敛了调戏逗趣的坏笑,叹道:“今天一大早,爹爹就去云来寺了,祭拜大娘去了。”声音不再嬉笑,反而有一丝沉重。
她俏眉轻挑,困惑地看着他,脸上皆是迷色。他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之前的轻佻玩笑,只剩下一片说不出的,沉重?
“今天是大娘的忌日。”又是一声叹息。
她错愕地捕捉到那双凤目里漾出的奇异情绪。直到他转身离开,她仍呆呆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