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那双眼,一想起那个人,阋宸妍唇边的笑容更温柔了。整个人在这一刻,美丽得像夜空最柔和的月光:“雨贤。回答我,你可以……为了一个人去死吗?”夙雨贤哑然。为了谁去死?这种念头在从小顺风顺水的夙雨贤心里自然是不可能去想的。
好在阋宸妍并没有继续为难夙雨贤,她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慢慢地渲染了视线,柔得如一潭安静的水:“以你的年龄和阅历,你当然不可能明白这种感情。也许,也许将来你会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彼此相知相恋,刻骨铭心。也许为了守护这份感情,你也会不惜一切,并且无怨无悔,只会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命运这种事,谁知道呢。”
“但是现在,你还无法体会这种感觉。这并不是哪个约定更重要,哪个约定必须遵守的问题。这是我的命,我必须去遵守的命运。雨贤,你能明白吗?”云玺就是她的命运,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结下的缘,才结来了今日的命运。
夙雨贤深深地皱起眉头,沉默着,思忖着。
阋宸妍突然说的那番话,对这个对感情还处于懵懂阶段的少年来说,太深了。深到他一时之间无法理解。
过了好半晌,他好看的眉毛还是纠结在一起,只是他眼中的迷雾已经不在:“好吧,就算那个人对你这么重要。可是现在,那个人为你做了什么呢?”
他深深凝着阋宸妍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道:“你在这里受这么大罪,吃这么多苦,他又做了什么呢?假如他对你,跟你对他一样的重视,他也不会让你被掳到这个地方来了!”夙雨贤冷哼一声,一副打心底瞧不起的表情,“就算他心里不想这样,那他也是个没本事的男人,是个废物!”
“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人,你还要来干什么?”夙雨贤狠狠地说着,仿佛是希望自己能用这样的音调将糊涂的阋宸妍敲醒。
只是,他的一番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阋宸妍没有任何失望或者受伤的情绪,反而再次笑了。像纯洁的空气,笑得无声无息,却又那么美丽。
“你真是个孩子……”阋宸妍的语气软绵绵的。
被她突然说成孩子,夙雨贤自是接受不了。他猛地扳直阋宸妍的身子,锐声说道:“我说的不对吗?”
阋宸妍柔柔地看着他,就像是一个母亲看待自己不懂事的孩子那样,那么温柔。
这样的眼神,夙雨贤曾经很渴望。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很叫人生气,他不是孩子了,早就不是了。尽管阋宸妍刚才说的那些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孩子!
于是,他愤愤地发泄着:“你在这苦苦思念的时候,我可没看见有哪个叫命运的人杀进来打开牢门,对你说,我来了,我亲爱的命运!”说完,他猛地扭过头,不在看叫人生气的阋宸妍。
“雨贤。”阋宸妍伸出手,拉住了少年冰凉的手指,在手心轻轻地摩擦着,“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全知全能的。掐指一算即知前后五百年,把所有的隐患能事先消除,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那是神,不是人。”
阋宸妍轻叹了一声,看着地牢中唯一的光亮,清浅地笑着,温柔地笑着。眼中跳动着夙雨贤从不知晓的火焰,柔声说道:“我的那个他也不是神,他也会犯错误,他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感情。而且我知道……”
阋宸妍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心里的某根脆弱的弦似乎被轻轻地拉动,一个脆弱的回响:“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找我,在发了疯一样的找我。我无法想像他已经急成什么样子了,假如我再不回去……”
“行了行了。”夙雨贤眼看阋宸妍再说下去会有扁嘴的冲动,立刻投降道,“我收回刚才那话就是了。”
阋宸妍笑了,很淡的笑容从唇边慢慢绽放,就像是四月的柳絮一样飘舞着零散的灿烂。
“雨贤,你是个好孩子,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见到夙雨贤微微撇嘴,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深了:“尽管表面上看来你有些任性,有些不听话,但我知道你的内心其实并不冷漠。”她抬起头看向沉默不语地夙雨贤,“从那天我发现了那把你母亲留下来的琴,给你弹奏时你的眼神就告诉了我,你是个好孩子。”
阋宸妍摊开掌心,低下头看着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心,轻声呢喃道:“在这个山寨中,可能其他人都会觉得我不自量力,竟然想单身闯出这个山寨。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傻,明知道只要口头上服个软,表个态就能不再受罪吃苦,却如此嘴硬倔强,宁可吃苦也不肯做出那种哪怕是敷衍和唯心的承诺。”
阋宸妍勾起嘴角,一个苦涩的弧度就那么从唇边漾开:“他们无法理解我,我知道。”
“可是……”阋宸妍轻轻地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慢慢地睁开眼,认真地凝着夙雨贤,坚定地说道,“可是,假如这个山寨中还有一个人能够理解我的行为的话,我觉得那个人会是你,雨贤。虽然你年纪很小,但我知道你明白这个道理。”
她抓住夙雨贤的手,然后带着它贴到夙雨贤的胸口,说道:“守护自己的内心,坚守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管那种东西是什么,不管你为了守护它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只要你清楚,这是你想要的东西,也就足够了。”
夙雨贤懵懂地看着她,有点震惊,有点无措。那双黑白分明地眸子中,跳跃着一种迷蒙的色彩。
慢慢地,阋宸妍笑了,像一朵洁白的睡莲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绽放,芙蓉出水的柔美。夙雨贤微微有些发愣,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女人笑起来竟有这么美。或许,这个女人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
尽管最近几日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多太多,可他再次被眼前的笑容震撼了。
不等他回过神阋宸妍又接着说道:“这与傻不傻,值不值得无关。假如一个人连自己真正想守护的东西都不要了,那么即便他一世聪明,即便他从不受罪吃苦,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的心,已经空了。皮囊再光鲜,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阋宸妍柔柔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就像你只想要一份真正的内心上的温暖,拒绝因为物质上的丰盛而满足一样,我拒绝为了不受苦,就违背自己的感情。你能明白这种感觉的,不是吗?”
“雨贤。”阋宸妍最后平静地说道,“我是把你当成一个真正懂事的大人,才会跟你说这番话的。也许你现在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我相信,将来你会明白的。”
远处的微风懒散地拂过牢门,吱呀做响的,老旧的木制牢门就像是一个老人张开的嘴的一样,在反复拷问着两个年轻人的内心。
足足沉默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夙雨贤终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你。你这人,你这人太可恶了,从你来之后你就事事压着我一头。喝酒我喝不过你,比拽我比不过你,勇气……勇气我也没有你足。现在,连说话我也说不过你!”
夙雨贤睁着如星子般耀眼的眸子,狠狠地说道:“你真是太可恶了!”发泄似的将这句话低吼出来,夙雨贤仿佛松了一口气。
“不过,有一件事我会赢你。”他勾起唇角,笑得很是好看,“我要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夙雨贤站起身:“我会去帮你向我爹求情,让你离开这里。但是离开之前你得完成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你要遵守你的诺言,先把我的病治好。只要我的身体没事了,我立刻求我爹放你回家。就算我爹不答应,我自己也能保证把你带出去!绝不食言。”
“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阋宸妍微笑着看着夙雨贤,她的脸上很欣喜,但并没有惊讶的神情。似乎夙雨贤的反应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夙雨贤扭过头去不看阋宸妍的神情,冷然道:“你听好,我答应以后放你走,并不是因为理解你的……你的这些歪理邪说。我说不过你,但我可以不理解你!我只是看你在这想你的那个什么命运想地太可怜了,同情你罢了。”
“是是,我明白了,雨贤你只是同情我,一点也没被我的那些废话打动。”阋宸妍此时心情大好,得到了夙雨贤的承诺之后,她知道自己这次是当真已经握住了离开这个盘龙寨的大门钥匙。她的脸上也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我劝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好。否则将来你会后悔的。”夙雨贤冷冷地说道。
“是是,我不把你想得那么好,整个山寨就你最坏了,这样行了吧?”阋宸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夙雨贤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