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就这样沉默,良久。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去吧,顺着长堤前行,会有宫女等候,送你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地方?难道,我要见的,不只是二皇子?
想开口询问,又作罢,我看着他优雅的侧面,后退。
“兰陵告退。”
跨上九曲桥,走上长堤,回首望去,他依然独立。
忽然,感觉,有一丝寂寞,和悲凉。
心里有点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五十丈开外,果然有六位宫女守候。看见我,齐声道福,有一位宫女出列。
“请问您是兰五小姐吧?”
我点头。
“您请随我往这边走!”
我起步跟随,又停下,迟疑,终于还是开口:“有风衣和热茶吗?”安慰自己,他,还是个病人啊。
那宫女一愣,但随即回答:“兰小姐需要的话,奴婢马上去准备!”随即有两个宫女疾步而去。
“谢谢。”我心存感激。每一位生灵平等,却因为身份的限制,而屈从于他人。对于这种尊重和侍奉,我永远没有办法做到心安理得。
片刻之后,两位宫女回来了。一个手捧银白色披风,一个端着茶水,我伸手接过。
“兰小姐!您一人恐怕不便,还是让奴婢来吧。”
我笑着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他,未必肯领情;我能感觉到他孤独而又脆弱的自尊心。
说不定,好心未得好报呢。何必连累他人。
随他吧,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让自己心安。
再次踏入陶然亭,将茶盘轻轻的放在桌上;抖开披风,忽然发现这是一款女子的,对于身材颀长的二皇子来说,好像过于短了一点。
唉,是我的失误呢,刚才没有说明白,那宫女,定是以为是我想要的。
将就着用吧。
款步上前,他却突然开口:“怎么又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还是我?”他都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脚步。”
我把披风披在他身上,他惊讶的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是那种嘲讽的笑容:“讨好我吗?你比我想象的要有心计啊。我不需要!”
果然啊。早料到是这样的情况了。我也不生气,也不惊慌,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总算也顶着兰相千金的名号,做的又不是罪恶滔天的坏事,他总不至于因这个就治我的罪吧,皇上那里也不会准的。
他要扯下披风,被我轻轻拉住。真像,任性的孩子啊。
我看着他略为羞恼的神情:“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了,那还会有谁来爱惜你?”
这句话,伴我度过了十二年,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体会。
他明显一愣,放下手。
我帮他系好带子,顺势一整,低头时,发现披风还不到他膝盖。
笑了。
“有点短,你不介意吧?其实,也挺好看的。”笑容止不住地扩大。
“你!”他有点恼,却没有发作。
意识到自己有点放肆,急忙想收敛笑容,却不得,只好勉强咬住下唇。“帮您沏杯热茶吗?”
“不用!”他的声音有点气呼呼的。
还会耍小性子呢,我心底暗笑:“恕兰陵鲁莽。告退。”
他没回答我,我也不再多停留。这个舞台上,我已经自作主张多了一幕。
走上长堤,远远回头,他仿佛也正回头看我。看见我看他,他立即转过头去。
我笑了。
他还披着那件披风。
在宫女的带领下,我前往我要去的第二个地方。这次,会是谁?
步入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宫女再次止住脚步:“兰小姐,请您顺着此路前行,百步左右右转,直行,主子会在那里等您。”
“是哪一位主子?”我随口问。
“这个,奴婢也不知。我们只准送到此处。”
有这么神秘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也不过百来步距离,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又是桃花,却是一种别样的景致。
其实,我一直是很喜欢桃花的,它的绽放不需要绿叶的陪衬,依然娇俏。
我喜欢这种独立。
右转,复前行,又五十步左右,豁然开朗,白玉石桌,对坐石椅,若是知己相聚,闲弄两子,倒是颇具情趣。
可是,唉,为什么看见他,我的心就一沉?
白色开襟长衫,飘飘然更多不羁,玉树临风不止,风流倜傥的感觉倒是更多。眉目本身就精致,又搭配的恰到好处,可是,我实在是不喜欢那嘴角挂着的邪邪笑意。
那已经让我心慌几次。
叹息,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兰陵拜见三皇子。”
“来,”他的声音很清亮,也很好听,可是,这声“来”字,却让我有种,对,真的是有种被戏谑的感觉。
仿佛在召唤自己养的小猫小狗一般。
我依言前行,站直,目光低垂,落在脚尖。
“昨天不是见你很伶俐吗?今日怎么这般拘束?”他的声音在我额头上方响起,吹在眉心,有那种轰轰然的感觉。
不由感觉一阵燥热,有一瞬间的恍惚。急忙后退一步。
“三皇子说笑了。兰陵愚钝,这伶俐二字实在不敢当。”悄悄的后退两步,这压迫感才少一点,呼吸才比较自由。
“手还疼吗?”他忽然问,我有点莫名其妙,他却忽然抓过我的右手,我一惊,急忙挣脱,却被他紧紧拽着。
中指上,只剩殷红一点。
“三皇子请自重!”莫名的心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场面,被他握住的地方,感觉肌肤滚烫。
还从来未和一个男子有过肌肤上的接触,因为无知,所以恐惧。
“纤纤十指,你也下的去手?”他啧啧摇头,放开了我的手,我正想舒一口气,忽然感觉发上一松。
青丝如瀑布般飘泻。
“把玉簪还我!”那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视若珍宝!
他邪邪笑着,一手拦住我,一手将玉簪至于身后,“这么锋利的东西,还是我帮你保管比较好,要是伤着你这如花似玉,可不好。”
我后退,尽量不靠近他,不能强攻,也无法智取,将态度尽量放卑微:“三皇子,玉簪是我母亲遗物,十二年来我从未离身。望三皇子念在兰陵一片孝心,将玉簪给我吧。您贵为皇子,天下珍奇无数,想这一支玉簪,也入不了您的眼。”
“是你母亲遗物?”他把玩着玉簪,一手拂过我的发间。
我的脑里轰然作响,又是一阵燥热。
“果然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他的笑声让我有点恼怒,也有点羞赧。
“这样吧,你告诉我,昨日表演,你为何扎上自己,我就将玉簪还给你。”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我努力平静的直视他,内心却慌如小兔。
怎是这般感受?
“你说,可好?”他凑在我耳边,悄声询问。
这故意的暧昧,让我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