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狂率领侍卫绕着丛林迂回向前进拨,并下令侍卫节约“霹雳弹”,以便拖延时间,对方不知道他们已所剩无几,眼见那武器的威力,极为畏惧,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冬日天空特有的灰暗罩得山林更加阴暗。
相同的景色不由勾起骆清焉淡忘的回忆,从两人交握的手上,传过来楚天狂反握的力度,心知他一定也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骆清焉情不自禁将身子依偎得更紧,依赖之情显而易见,有种直觉,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一定会安全。
她只顾着想心事,一不留心绊在一根突起的树根上,身不由已向前扑去,楚天狂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挡在她面前,她上身一下全压在了他胳膊之上。
“这是逃命呢,专心点好不好?”楚天狂扭过头,淡淡地撇了她一眼。
半年多的时间,骆清焉第一次与他面面相对,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魁惑容颜,怯怯的绽出一抹甜甜笑容“我还以为你真的再也不理我了”
楚天狂盯了她一下,没吱声,迅速将视线收回,步子迈得又快又大。看着骆清焉温暖的笑容,听着她亲密的语气,他突然发觉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柔情,这令他有些烦躁,还有些懊恼,做为君王,为什么能事事掌控,却就是无法束缚自己的感情。
“皇上,镇北王追来了”莫风赶上来禀告,声音略显紧张,这突兀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两人刚刚凝聚的朦胧之情。
楚天狂停下脚步,向后望去,果然看到楚天悦正指手划脚对那个兵头吩咐着什么,随后,便见他们身后的侍兵呈伞形散开。楚天狂冷冷哼了一声,心知楚天悦是想将自己包围起来。
抬头看看灰暗的天空,暗自盘算,援兵应该到了,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细小的号角,放在嘴边用力吹起来,顿时一阵如同莽牛的叫声,穿透山林远远地传了出去。
没多久,便听到一声同样的号角声冲过云宵传入山林,楚天狂更加笃定,一挥手,吩咐众侍卫聚在自己身边,不用再四处逃窜。
那声回应的号角声,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楚天狂这边的人一时都欣喜若狂,而楚天悦那边,却个个一片茫然。只有楚天悦明白,大约自己中了楚天狂的奸计。
他阴沉着脸急速思索对策,自己身边有几千兵士,而楚天狂只有几百,听号角声,他的救兵还有一段距离,用人砸也应该能将楚天狂砸倒,思来想去,眼前只有这一个办法能解救自己,就是孤注一掷抓住楚天狂,以他为法码。
主意打定,哪里还顾得上兵士的死活,伸手一挥,死命逼迫前排五百名兵士向前冲。
楚天狂叉腰站在侍卫中间,令他们以自己为中心,摆开圆形阵仗,吩咐一切以莫风的举止为行动号令。他虽明白楚天悦的意图,却并无太多忧虑,刚刚,他让郑淮统计了“霹雳弹”所余数量,还有五百多颗,如果有计划的使用,估计应该能拖到援兵到来。
不过“霹雳弹”虽然威力强大,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因为是人手投掷,总改不了一定的距离要求,这一直令他很遗憾。
耳鲁山那次遇险,不仅让他初次得见这武器的威力,同时也看出它的弱点,那几颗因是郑淮初次制造,没有经过使用,制造时,郑淮只考虑到武器的威力,却忽略了持弹人的安危,所以那几颗都是刚掷出便爆炸,而且威力超强,最终致使阿泰他们全部阵亡。
从耳鲁山脱险之后,楚天狂立即跟郑淮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令郑淮一定要严加改良并日夜赶治,这件事一直是秘密进行,连李若兰都不知晓。
不过,因为先期的改良耽误了一些时间,两年里,郑淮只做出来一千颗。虽然比上次有很大改观,却依然不能令楚天狂完全满意。
等楚天悦的兵士冲到三尺以内,莫风带头扔出一颗“霹雳弹”,随着一声声巨响,天空顿时人肉横飞,没死的兵士只吓得肝胆皆破。扭头向后逃窜,当第一个就要冲回自己队伍之中时,只见楚天悦猛地跳出来,一刀劈下。
那兵士正庆幸逃得性命,哪里会想到在自己人面前还会有性命之忧,顿时,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锋利的刀锋将脑袋一劈两半,尸首直直地摔倒在荆棘之上,因突然受力,那些尖利的荆棘迅速刺入尸体,还有一根较长的竟将尸首穿透,带着血丝恐怖地竖在众人面前。
那些未跑到近前的兵士,登时全被吓得停在了原地,一个个瞪着一双双惊恐的眼神,茫然失措。
楚天悦丝毫没有动容,拿刀指着那些愣在不远处的兵士,歇斯底里的嘶喊“谁敢畏缩逃回,这就是下场,想活命,路只有一条,就是往前冲,抓住那些人,他们只有区区几百人,我们却有几千,看他们的武器随身携带,一定不会有太多,而我们还有更强劲的援兵就快来到,冲吧,绝没有退路”
他这一招,果然很大的鼓舞了士气,那些刚刚还往回逃的兵士,夹杂在新的五百名兵士中,又拼死冲回。
楚天狂微微有些变色,迅速拿起胸前的号角,再次吹响,立即便传来回应之声,听到回应之声,他身边的侍卫精神尽皆为之一震,楚天狂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不用语言就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楚天悦的兵士已发现他们武器的弱点,聪明的不再近前,奋力将手中的长枪投掷过来,楚天狂赶忙令侍卫们躲闪到树后,但在密集的长枪下,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侍卫倒在地面。
楚天悦高兴得哈哈大笑“皇兄,投降吧,已经有这么多无畏的人做你的陪葬品,还嫌不够么?”
楚天狂紧绷着脸,手指已不知不觉嵌进树身,难道真的要功亏一溃?
沉思中,他没注意到有一枝长枪从旁边飞到了面前,等他反映过来时,已没有躲闪的余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枝长枪飞射而至,在这种自顾不暇之际,似乎谁都在自保,已淡忘了他的皇帝身份。他只能尽力将头躲向一旁,躲开致命之处,就在这危急时刻,忽然一个娇弱的身影猛地扑到他身上,紧紧将他抱住,随之,便穿来一声利器穿透肌肉的钝声。伴着那声响,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替他挡了一枪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痉挛。
“清焉……。”他动容地抱着骆清焉蹲下身子,看着她脸上浮现的笑容,心一下扭在了一起“傻瓜……。,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呢?”
骆清焉疼得眉头已拧成了麻花,脸上却仍然笑得象夏日的阳光炫目耀眼“这样……。能扯平……。清儿失掉孩子的过错吗?”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赎罪,却没料到,一句话,竟使得楚天狂脸色大变,眼中流露的痛苦让骆清焉有些怜惜,以为他在心疼自己身上的伤,忍痛轻声安抚他“没关系,只是在肩上,皮肉之伤而已,让郑大人……过来帮我拨掉就是”
楚天狂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困苦神情,就在这时,忽然耳中传来莫风一声欢呼“皇上,李大人来了”
他犹如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胸中汹涌的情潮一下退得干干净净,脸色也立时恢复了平淡,避开骆清焉的视线,慢慢将她倚在一旁的树干之上,站起身,沉声喊道“郑淮,过来帮她处理一下伤情”
说完,便大步迎着在重兵护卫之下,已穿林而入的李若兰走去。
骆清焉不解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吗?明明看到他眼中有情意在流动,明明感觉到他抱着自己时双手在颤抖,难道这都是错觉吗?
郑淮趁她不注意,用力将枪拨出,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瞬间将她淹没,她只觉这来自肌肤的疼痛竟不及心头痛楚的千分之一,紧咬下唇,泪刷刷而下。
“丫头,忍着点,没事,这跟你那两次相比,可是小事一桩,大人有上好的金创药,保证你回去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康复”郑淮柔声安慰,以为她是受不了来自伤口的疼痛。
当李若兰走进丛林之后,就有兵士禀告楚天悦,他们已被大兵重重包围。
楚天悦焦急如焚,自己的救兵为何还不到?以他们的神速不该这般迟缓啊。
“天悦……,到这时还要做无畏的挣扎吗?边缰的兵士,朕念你们不知之罪,只要放下手中的长枪,朕便铙你们一死”楚天狂淡漠而又充满诱惑的话语在林中飘荡。
楚天悦眼看身边的兵头脸上闪过一丝动摇,心一阵慌乱,赶忙大声喊道“你们别听他这时好言相骗,吕家跟乐家的事儿,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他心狠手辣,路人皆知,现在投降不投降都是死路一条,但反抗却可能会撑到救兵来到,本王保证,那支铁骑一定可以救大家于水火之中”
他的话令本有些动摇的兵士重新陷入疯狂,拼死做困兽之斗。
寂静的山林也被这场罕见的残酷拼杀而为之动容,一时狂风四起,尘土卷着腐叶扬了漫天。
在新的兵部尚书亲自带领之下,这场战事,刚过午时便宣告结束,因为有楚天狂的旨意,楚天悦跟兵头都被活捉,两人绝望地任由人将自己绑缚,放眼望去,心中一片凄惨,他俩所带的几千侍卫和兵士已了了无几。
结局似乎早在楚天狂预料之中,他没有因为胜利而有过多惊喜,一脸静默,并肩与李若兰走出山林。
再次走上那条连接京都与迎天府的大路,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忧伤,转过身,迎着楚天悦痛恨的目光,话语很轻“其实,我们本不必这样的”
楚天悦瞪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悔意,狠狠啐了他一口,便将脸扭向一旁。
楚天狂轻轻叹了一口长气,声音更加飘忽“莫风,除了北王爷,其他人都留在这里吧,回去之后,将这兵头的家眷一起连坐问斩”
那兵头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皇上,罪臣该死,这一切都是镇北王跟大将军卢喻的命令啊,罪臣官微言轻,怎敢不从?只求皇上开恩,饶了罪臣一家无辜的老小”
“你这时认得朕是皇上了?先前不是说不认得么?那时镇北王跟卢喻又不在你身边,你为何不对朕明言呢?事间一切因果皆是自己种下,怎能怪朕心狠手辣?”楚天狂不愠不火的言语令兵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辩驳之言,只能一脸灰白的瘫在地上。
莫风带领几名残存的金阳宫侍卫走上前,将兵头跟几名残兵麻利的了结,只剩下楚天悦孤独一人。
当郑淮扶着骆清焉走出山林时,楚天悦脸上闪过一丝惊异,骆清焉知道他是惊异自己为何还没毒发身亡,只是漠然走开,任他去纳闷,这两天让他想不通的事太多,大约够他想一辈子了。
“咦,她还活着?”但李若兰惊奇的声音,却令骆清焉不由皱了皱眉头,难道她也知道楚天悦要害自己?
楚天狂没有理会李若兰的问话,取下身上腰牌,冷声吩咐兵部尚书速下令拨营赶赴迎天边界,务必将卢喻捉拿回京。
新的兵部尚书楚成寒是楚家一支远脉,论辈份还是楚天狂的长辈,他年近四十,在兵部做了十几年副职,本以为凭吕家的势力,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登上主角,谁料,乾坤瞬间扭转,荣华不期而至,对此,他即兴奋又紧张,唯恐一不留神,到手的荣耀再不翼而飞,所以,当李若兰拿出皇上手喻令他起兵救驾时,他真是飙足了劲。
现在,皇上刚脱离险境,就让他离开,他实在有些不放心,很想大胆谏言,却又怕适得其反,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若兰。
“怎么?楚尚书还有什么疑问?”楚天狂低沉的声音已透出不悦。
“皇上,北王爷不是说他还有什么救兵吗?为了安全起见,不妨让尚书大人送皇上一程,送至顺天府再让他回头捉拿卢喻也不晚”李若兰委婉道出众人心意。
“哼,这方圆百里除了卢喻,还有何人值得他勾结?顺天离迎天来回要一日的路程,如果卢喻在这一日中得了消息逃掉,那不又要成为朕心头一根芒刺?”楚天狂声音逐渐变冷。
眼光一扫,看到李若兰脸露不悦,不由放缓语气“既然大家一番心意,朕也不便拂逆,就留下五百兵士随朕回顺天,其他两万将士尽皆随你前去。……边缰大军有十万之众,到那儿,你只能智取,千万不可发兵,记住,你只有一个任务,就是防止卢喻脱逃,朕一到顺天,便会亲自发兵而至,你只要能拖到朕来就行”
楚成寒听了楚天狂的吩咐,情知再无反驳余地,只好弓身领命而去。
大兵一走,楚天狂吩咐莫风指挥留下的五百兵士押解楚天悦,速速赶赴顺天。他与李若兰共骑一马,两人耳鬓厮磨,不时,相视一笑,不用言语,已觉心意相通。
行了半日路程,离顺天府越来越近,一路行来,再无一点异常,众人不觉放松了心情。
天色渐暗,灰色的天际又隐约露出一个弯延的山体,楚天狂心中暗喜,忍不住在李若兰颈后印下一吻,一边喃喃自语“过了西岭山,就进入顺天地界了”,李若兰被他温热的鼻息吹抚着耳后,酥酥麻麻的感觉登时传遍全身,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发出一声感叹“唉!真想一下飞到顺天府,那才能让人真正放心!”
“若兰,怎么还在担心?朕可从未看过如此没有自信的若兰哦”楚天狂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大手轻薄地在李若兰的胸上摸了一把,李若兰刚想发出一声娇啧,突然,心一抽,一种莫名的慌乱猛然笼罩心头。
还没容她有所反映,就看到从灰暗的山中冲出一彪黑黝黝的人马,不足几百的队伍,没有声息,迅猛而又快捷,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觉楚天狂搂在腰际的大手也是一僵,两人脑中同时闪过楚天悦的话,说他还有什么救兵会来,看来竟不是虚言,除了边防重兵,这又是什么人呢?
当骆清焉看到那支人马时,她惊恐地告诉坐在身后的郑淮“这一定是耳鲁山那些刺客,我有直觉”
一眨眼的功夫,莫风已经带兵与那支人马杀在一起,只见那队人个个凶狠彪悍,狠辣异常,雪白的刀峰在暗夜中发出阴冷的光芒,裹着寒气挥着一串串血珠,使这个血腥的夜晚诡异而又恐怖。
楚天狂紧紧搂着李若兰,这彪人马的强势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眼看自己的兵士就象脆弱的稻草人不堪一击,心一下凉透,悔不该太过自负,不听臣子的建议。想到儿,他贴紧李若兰的耳根,柔声低语“今晚若是你我的死期,若兰恨朕吗?”
李若兰抓着他握在腰间的大手,盯着眼前一个个倒下的兵士,因为过度惊骇,竟似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楚天狂暗自叹了一声,李若兰虽出生平民,但自小生活在皇宫,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不如骆清焉那个小宫女来得镇定坦然。
悬殊已成定局,楚天狂盯着莫风还领着几个兵士在浴血奋战,不由沉声喊道“停,我们认输”
听到他的命令,莫风有一丝犹豫,即使楚天狂不喊,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一天的殊死搏斗,早耗得他精疲力竭,再高的武技也挡不住这无休无止的车轮战。
他本想趁机停下,不料对方根本无视楚天狂的呼喊,锐势丝毫不减,而他那一丝犹豫,却给对方造成一个可剩之机,一声尖锐的鞭声带着哨音划过天际,重重击在他的天灵盖之上,登时,脑浆崩裂,一命归西。
“啊……”李若兰一声惨呼压制不住,冲口而出,楚天狂盯着倒在血泊之中的莫风,脖子上青筋突现,对莫风他一直喜爱有加,不止一次想过要好好栽培他做自己的得力臂膀,没想到,就这样丢了性命。他紧盯着那手持长鞭的骑士,这才发现,只有他一人乘坐一骑枣红高头大马,有种直觉,这人大约是这伙人的头领。
战场很快静了下来。
楚天狂这边,除了自己和李若兰,就只剩下郑淮和骆清焉,外加一个被捆绑着的楚天悦,而看对方情形,损伤很轻微,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的杀伤力?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夺杀自己呢?如果与楚天悦是一伙,却为何到现在还不解救?
刚想到这儿,只见对方刚刚还杂乱无章的人马,已迅速排列整齐,就象经过严格训练的兵士,一点也不象什么草莽之贼乌合之众,看队伍站好,那个拿鞭之人,举起长鞭在空中打了个手势,人马又哗地一字排开,将楚天狂他们来去之路全部挡得严严实实,然后点燃火把。
果然,这个拿鞭之人是他们的头领。
一切停当,枣红马旁边一人拿刀指着楚天悦不客气地呦喝一声“喂,你过来”
楚天悦听话地走过去,一直走到他们近前,才失声哈哈大笑“我还以为你们失约不来呢?真是天助我也”
“哼,我们何时失过约,你总不想让我们跟你一样蠢得拿这几个人去跟几万大兵对抗吧?”那人言语很无礼。
楚天悦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却明白现在不是发威的时候,有人过来给他解开捆绑,他揉着被捆得发胀发麻的手腕,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
“王爷,你的人让我给你带了一个女人过来”
楚天悦一愣,抬起头,却见分开的队伍之后走出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那美丽的容颜在跳跃的火把下,美得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表妹,你怎么来了?这儿多危险啊”
乐玲珑一身孝衣,没有看他,一步一步朝着楚天狂走去。
“玲珑,你疯了么?快回来”楚天悦一把没抓住,乐玲珑已走到了楚天狂面前。
“皇上,玲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付出那么多,都不能换取你一丝怜悯的目光呢?”她忧伤的面容就象身上的孝衣一样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