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花之妖
846400000069

第69章

无声一直都没有回来,达王说他已经派了人远远的跟着,他一定是将淳王先放置到皇宫内的冰库了。

通王、达王还有许多善后工作不能分身,便将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逸王找了来,亲自将我护送回凉王府。

转身时我看见厉王凌厉的眼眸,那里隐藏了怀疑;庄王依然是花花公子本色,只差口水流到了下巴,不管不顾厉王警告的眼神,胡乱地向我抛了许多媚眼。

看来花家公子惯于男女通吃,身兼双性。

逸王十分沉默,上了马车半天没有言语。

“淳王他,走得没有苦痛吧?”他终于低低问道。

我忽然想到,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好像花家公子中就只这个颇有点阴柔气质的逸王性取向倒算是正常的。

“没有,他与凉王琴箫合奏成一曲绝唱,琴断箫裂,人箫俱毁,是含笑而终的!”

我想要看清他的情绪,却只看到他低垂的眼睑,柔软的长发垂到鬓边,瘦削单薄的肩膀,竟让我想起“我见犹怜”四字。

到现在才注意到,花家公子身材都很高,几乎一律都是一米八多的个子。

除了庄王无端刚逝去的淳王无邪一米七八左右的样子,便是逸王无踪最矮了,他也就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身子又异常单薄,若只看背影,竟和花未眠颇为相似呢。

半晌,他长长叹息道:“走了也好,他总算是心满意足的走了。比求而不得活着的,要快乐百倍!”

“逸王不快乐么?”我犹豫道,不知道该不该多嘴,可是业余心理健康顾问的瘾似乎又犯了,据说此类人自己的心理往往是最不健康的,貌似用在我这里还算恰当。

他抬起脸,碧眸里一层薄薄凉雾,竟是异常的妩媚动人。

良久,我以为他要避而不谈了,他却低而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来:“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又怎么会快乐呢!”

我想说,在皇宫多好啊,吃得好穿得好有大帮的仆人侍候着,人人见了都要行礼,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要多尊贵有多尊贵,要多幸福……

可是我明明知道的,生在富贵门,未必便比下里巴人更多了快乐和幸福。

“做个才人真绝代,可怜生在帝王家!”

叹息着淳王的英年早逝,我轻吟出口,才发现逸王花开无踪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你真的只是个侍童么?”

“回王爷,我读过几年书,凉王闲时也曾教我!”

“哦!”他之后便不再言语。

马车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下,掀开轿帘,看见眼前一座甚为气派的府第,门楣上悬着“凉王府”的描金牌匾。

我记起自己侍童的身份,赶紧先跳下马车,站在旁边伸出手候着逸王。

逸王冲着我微微一笑宛如迎春吐蕊,清新娇嫩,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握住我,身子一纵轻盈下轿。

他的手柔嫩光滑细腻若女子,我不由忘了身份轻轻捏了捏赞道:“逸王的肌肤好滑嫩哪!”

手指轻弹之下感觉到他脉相沉稳缓慢,竟像是内功淳厚的高手。

原以为花家公子中就只有淳王和逸王习文弃武,看来我倒走了眼,原来这逸王还是文武全才呢,可惜就是性子稍稍柔弱了一些。

想想不觉失笑,若他不会武功,达王又怎么会请他来护送我,原来是我自己又糊涂了。

感觉到手被人捏了又捏才回过神来,看见逸王风情无限的碧眸,他正好脾气的看着我笑,唇角轻扬笑得含羞带怯却略带了些揶揄:“成儿的手才是真正的细嫩纤小,若是闭着眼睛,还真以为是女子呢!”

说完当真闭上双眸,长而卷曲的睫毛抖动若蝶翼,将我双手握在大掌中,来回的抚摸柔捏。

貌似我被这个最温柔害羞的逸王当街吃了豆腐,可是他的神情里却没有一丝下作,纯净自然的像个得了可爱玩具的孩子,让人不由得感染了他的情绪,跟着他满心喜悦起来。

“逸王,我们进去吧!”我无奈地提醒他。

他终于张开眼,却不肯放手,一只手温柔却坚决地握住我的手不徐不疾神态自若地往里便走。

我看见随行侍卫暧昧不明的眼神,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又跟人合演了一出断背山,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俩谁更像小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怎么也看不出强攻的气质,恐怕俩个都像小受呢!

正神游间,耳略响起他带了笑意的声音,我停下侧过身面对着我:“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成儿一直偷偷看我,可是喜欢上了我么?”

我大惊,这是让我觉得内向害羞的那个逸王么,虽然他说话时的神情依然略带着羞涩,眼神更是清明纯净,可是……我真的是无语,花家的公子貌似个个都有出人意料的不俗表现,一次又一次震撼我脆弱的心脏。

脸上忙堆起比他更加单纯的笑容:“逸王长得俊美无双,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得到的,我只是在惊讶,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妩媚?”

“妩媚?”逸王大概觉得我的用词新鲜,想了片刻道,“若成儿是女子,会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妩媚呢?”

“当然当然,”我点头如捣蒜,只盼他赶紧结束,因为他说话时一直在抚摸我的小手,“您是女子梦中的白马王子,是女子都会喜欢的!”

“真的?”他的碧眸灼灼闪亮,那一瞬竟如绽放在夜空的烟花般璀灿夺目。

我使劲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充满了艳羡和倾慕。

他忽然靠近我耳畔轻声道:“若成儿是女子,我也会喜欢上你的!”

我心中突然一动,未及深思,却被他用力一带往前走去。

他不再看我,只温柔却又用力地牵了我的手。我暗笑自己多心,就算逸王真有断袖倾向,也该喜欢无声那种闷骚型强攻男才是啊。

凉王府一如我的想象,满院的白玉兰树,只是现在银妆素裹、玉树琼枝,在冬季清凉的月色下,像一个寂寥的梦境。

这是我来到梦幻大陆的第一个冬季,花国的冬天算是比较温和的了,几乎是跟上海的冬天差不多,只独独缺了空调,所以走到哪里都只觉得冷。

“你方才说的白马王子是才能意思?骑着白马的王子是么?”我正专心赏景,沉默半晌的逸王又突然开口。

我回神笑道:“啊,白马王子啊,就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爱人啊。这说法源于一个民间故事,据说很久很久以前……”

我把这个童话故事讲得缠绵悱恻,逸王听得专心致志,故事讲完也到了凉王寝宫,逸王顿住脚,碧眸朦胧柔润,却浸在水中的两块玉石:“成儿的故事真美,白马王子和她的公主……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他的眸中浸出一种深沉的忧伤,在那一瞬间忽然拨动我心中弦音,虽然不知道他的故事,却在那一刻理解了他的无奈和忧伤,这样美丽柔软的人儿生在皇宫,无异于一只被不能振翅的笼中雀,只是表面的繁华而已。

“人生在自己的手里,逸王要坚强才是!”我忘了自己还是侍童的身份,不由软语相慰。

他突然松开手,扳过我面对着他的身子,张开双臂拥住我肩头,颇有点哥俩好的架式,声音豁然开朗道:“成儿说得对,人生在自己的手里,我会的!”

凉王院子里的仆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大概从来没有看见哪个主子以这么亲密的姿式对待小小侍童,逸王孰视无睹,居高临下地吩咐他们要小心待我,天生的优越气势暴露无遗。

直接把我送进了逸王寝室,他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旁边早有人点了火烛,倒了热茶,又悄然退出。

“逸王还不早些休息么?”经历了白天的变故,我身心俱疲,若不是牵挂着无声还未回来,怕是早就约会周公去了。

“成儿这是在赶我走么?呃,你平时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么?”本是厉声责问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便似娇嗔,这个男人还真是会撒娇啊。

我现在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抱养来的,不然是老皇帝戴了绿帽子得来的,怎么跟其它花家公子们完全不同?

“不然呢,我要不要三跪九拜?”虽知他没有意,我却终究藏了反骨,语气也不由尖利起来。

“就算你愿意,我又焉敢承受?”逸王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唇角色出一丝无奈苦笑。

三跪九拜是帝王之礼,他的确不敢。

我心头立即又有不忍,暗怪自己太过敏感。他是这么一个柔弱单纯的男子,真是不该生在帝王之家啊。

“嗯,你非常像花开无痕!”他忽然对着我良久凝视,思维终呈跳跃性前进。

“像无……太子?”我一时莫名,跟不上他的思路,原以为无声给我戴得还是像以前样貌的面具,便没有过多在意……

紧走几步拿起桌上铜镜,果然跟太子无痕有七分相似,虽然气质差了许多,但那眉梢眼角,依稀是无痕的神韵。

神思忽然就有些飘忽,有点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莫非我也成了无声手中的棋子,这次,我也可以相信他么?

轻叹一声,无奈道:“其实帝王也有真情的。只不过皇宫却不是可以滋养真情的地方。”

不待花开无踪回答,又顾自道:“在我们国家曾有一个皇帝,号顺治。他深爱着一个叫董小宛的妃子……”

我眼前似乎又出现读那些似真似假的稗官野史时的感动,一个皇帝情深若此,因情伤而遁入空门,是怎样深沉执着的一份感情啊!

我讲完房内良久没有动静,从沉思中回神,却正对上一双妩媚的眼眸,清澈温婉中似有些彻悟。

“那么,成儿以为我们中可有谁会像顺治帝?”逸王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来。

“除去了帝王的身份,无声应该是最像的吧?”我眼前似乎又出现无声那温暖淡定的笑容,雄才大略却又视富贵若云烟,看穿一切却又包容兼济,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

淡然一笑,眼光扫过桌上整齐排列着的文房四宝,铺了宣纸,磨砚蘸墨,提笔挥毫,将顺治帝那首著名的《赞僧诗》: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

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身难。

空为大地山河主,忧国忧民事转烦;

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

未曾生时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不如不来亦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

悲欢离合多劳虑,何日清闲谁得知;

若能了达僧家事,从此回头不算迟。

世间难比出家人,无牵无挂得安宜;

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

五湖四海为上客,皆因宿世种菩提;

个个都是真罗汉,披搭如来三等衣。

金乌玉兔东复西,为人切莫用心机;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局棋。

禹开九州汤放桀,秦吞六国汉登基;

古来多少英雄汉,南北山头卧黄泥。

黄袍换却紫袈裟,只为当年一念差;

我本西方一衲子,为何落在帝皇家。

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讨几时休;

而今撒手西方去,不管万代与千秋。

写罢搁笔,心中一片茫然。

“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局棋。好大的胸怀!”花开无踪在我身后默默诵念,“你不是侍童!”

我正沉浸在诗意不可自拔,想也不想便脱口反问道:“那我又是谁?”

“你知道吗?一个侍童,展纸、研砚、挥毫的动作不可能做得如此娴熟高雅,能堂而皇之地进入三王兄寝室的,更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侍童!”花开无踪声似怨叹,“我虽知道你是谁,却不是你的谁,又何必说破?如此,本王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我回答,抬脚往外便走。

他的背影瘦削纤细,似蕴着无限的苍凉和孤单,我突然明白了他的忧伤,感受到他隐忍的情意,心为之疼痛起来。

“等等!”我低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