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劫调转马头,马车“哒哒”,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越来越近了,这回听得真切,是有人在月下弄萧。该人吹箫的技巧十分高超,听来是位个中高手,然而箫声婉转,低低切切,诉说着吹箫人的情绪:不解、惆怅、烦闷、悲伤……
如一只迷途的羔羊在啜泣,似乎连四周的空气都哀鸣起来。
云墨衣百感交集,箫声似吹到了她的心坎上,从马车的柜子里,拿出她那只墨玉萧,沉吟片刻,轻轻放在嘴边,与对方的箫音和起来。
对方感应到了她的配合,似找到了知音人一般,低低倾诉。
两只萧,在夏夜的深宫里,相调和鸣。箫声如春残花落,又如下不尽的细雨,一片凄凉烦闷之相。
箫声渐渐转低,似轻声哭泣,又似绵绵倾诉,再转至若有若无,最后嘎然而止,万籁俱寂,连虫鸣声,也没了踪迹。
停顿良久,云墨衣才悠悠转醒,胸中的烦闷似减轻了不少,没想到,这深宫中,还有吹箫吹得如此情真意切之人。
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月光下,渐渐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他!
原以为,是宫里哪位不受宠的妃子,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来人也看清了云墨衣的脸,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诧异道:“方才是你在吹箫?”
云墨衣嘴角一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是呀,我也没想到,三王爷不但长得好,萧也吹得这般好呢。”这话不知道是褒是贬,意味自去体会。
“你,算是本王的知音人吗?”楚亦尘妖冶的脸,透着迷惘和不解,仿佛还陷在适才的箫音里没有完全出来。
“呵,错,我知的是萧,而不是王爷!破劫,走!”云墨衣冷道。
真是晦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惆怅之气,此刻反而更甚,早知道是他,就不来凑这个热闹。
破劫调转马头,策马扬鞭,车轮又骨碌碌转起来。楚亦尘在车后伸出一只手,却谁也没有看见,因为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他的手又慢慢地放下去,久久地凝视着前方,又低下头看了一眼另外一只手上的萧,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
天色大亮,随着虫鸣鸟叫,映雪院里,满院鲜活起来。
“小姐,有位小侯爷在正厅,说要见您。”凝香正在为刚起的云墨衣挽发,前院的小丫头来报。小丫头小脸红彤彤的,眼睛里冒着心心,小侯爷长得真好看啊,看她一眼,自己的心现在还扑通扑通直跳。
“不见。”大清早的,来招人烦。
“啊?”小丫头没料到云墨衣的态度,张大嘴在那愣着。
“啊什么啊?小姐说不见。”凝香没好气的重复一遍,真是个没见过男人的小丫头。
“是,小姐。”小丫头退下去,踌躇着怎样去向小侯爷回报,实在不忍心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姐,您说小侯爷来做什么?”凝香好奇地问道。
云墨衣嘴角一撇:“他能有何正事?无非是些吃喝游玩的闲事,再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他老人家找上门来,肯定是昨天被打惨了,今日找茬报复来了。
云墨衣有些邪恶地想:话说,打人的感觉还是很爽的,他若再不识趣,今日再补他几掌,正好自己这一肚子的怨气,找不到人发泄。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男声吼道:“本公子要见你们家小姐,谁敢拦着我。”
云墨衣这厢开始摩拳擦掌。
不知下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水夜枫又吼道:“云墨衣,你给我出来,我有话给你说。”
云墨衣体内的邪恶因子更加急速膨胀,凝香奇异地看着她手中的头发,竟无风飞扬起来,暗忖:有人要倒大霉了!
“云墨衣……在哪?快出来!”声音越来越近,已到映雪院中。对方是尊贵的小侯爷,下人们也不敢拿他怎样,老爷和公子们都上朝去了,家里只剩夫人和小姐。
“云……”水夜枫一个字还没说完,突然云墨衣的房门大开,紧跟着飞出一股强大的气流,以水夜枫为中心,凡是被气流波及到的人,纷纷飞上空中。
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将其余之人一一接下,唯独可怜的水夜枫,在空中“哇哇”叫了两声,狼狈地落在地上。
“啊。”水夜枫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艳若桃李的脸皱成一团,一道血丝顺着嘴角流下,流到胸前,与红色的华服融合在一起,转眼便渲染开来。
昨日旧伤未愈,今日又添新伤,这个女人的心,果然狠!
这厢,云墨衣其实也不好过,身上的暴利因子倒是发泄了,脚上的伤处倒更痛了。
该死的,伤口又裂了。“嗖”的一下,忍痛飞回屋里卧榻上。
“小姐。”凝香担忧地叫了一声,忙俯下身,查看她的伤势,就知道小姐这一动,又要牵扯到伤口了。
“云墨衣,你……”水夜枫脸色苍白地在地上趴着,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右胳膊好像脱臼了,痛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云府的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扶他在长廊上坐好,与云墨衣刚好遥遥相对。
“该死的……还不去给本公子找大夫!”水夜枫吊着胳膊,喘着粗气,眼睛一瞪,冲下人们吼道。
“是是。”有几人飞奔而去。
“小侯爷,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云府,你擅自闯进我的院子不说,还对我的人颐指气使,真当我们云府没人了么?”云墨衣表面淡然地看了他的胳膊一眼,心里却暗暗幸灾乐祸,怎么没把你摔成骨折。
“我……”水夜枫苍白的脸一愣,有些丧气的垂下头,这是怎么了?
今日自己明明是抱着友好的态度来的,怎的又弄僵了?
昨日回去以后,虽然满身的伤痛,但是扪心自问,自己却好像对她提不起一丝怨恨,反而好好的想了想她的话,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她说他整日无所事事,仔细想想,自己平日除了遛街游玩,好像真的没有干过什么正事,不像几位表哥,整日里,有忙不完的家国大事。
她说他令人讨厌,想来想去,终于恍然大悟,想明白了根源在哪。定是自己曾经在朝堂上去退婚这一举动,将她惹恼了,她便从此恨了自己,无论做什么,她都会觉得自己令人厌烦。
这都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好好想想,怎么就冲动地跑到朝堂上去闹了呢?该死的,她肯定恨死自己了!
唉,为什么会在意她说的话?因为,没有人敢骂他,她敢;更没有人敢打他,她也敢!这个女人是如此特别,不会在意他的身份,也不在意他的长相,不高兴便一掌挥来,虽说野蛮,却是真性情。
不像别的女人,要么怀揣着别的目的对他阿谀奉承,个个都象戴上了一张面具;要么就是唯唯诺诺地俯首贴耳,像个木鱼似的,久了,便觉得无味。
水夜枫虽然是个被宠坏了的少年,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今天,他其实是来赔礼道歉的,却因为云墨衣不见他而着急,进而闯进来找她,被她误以为是来找茬的。
“过来,我帮你接上。”云墨衣嘴角上扬,露出一脸明媚的笑容,眼睛里却一闪而过的一抹狡诈。
“好……”水夜枫愣愣地看着她,被她的笑容蛊惑了去,心砰砰直跳,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她挪去。
“我来我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林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脸上满是激动,抡起袖子准备给水夜枫接胳膊。
水夜枫本能地侧身闪开,斜斜地看着林白秀美的脸庞和晶莹的双眼,心中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好看的男人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在她的院子里?
撇撇嘴,瞪他一眼,口气非常不好:“你是谁?谁让你动本公子的?”
林白甜甜地一笑:“我是林白,衣儿是我未来的娘子,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给你接胳膊而已。”
未来娘子?水夜枫心中警铃大作,看向坐在屋里的女人,后者满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并未出声反驳,心里更加失落。
面上却不屑地看了林白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少不要脸,谁是你未来的娘子,听都没听说过!”
“怎么不是!衣儿答应了,等我强大以后就做我娘子,还有亲亲为证。”林白抚着自己的嘴,有些羞涩地说道。
什么,还有亲亲?水夜枫怒了,顾不得自己吊着的胳膊,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脸白痴相,你爹取名字的时候真英明,果然是个白痴,白痴!”
云墨衣悠然地斜靠在软榻上,闲闲地看着屋外两位公子斗气吵嘴,一个红衣,娇媚似火,一个冰蓝,秀雅如云,真是养眼啊,怪不得人人喜欢穿越呢,哪个女人不爱看美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