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太阳穴突然被人按住了,有人摁指在两边轻轻按摩,很舒服,黄如金闭眼享受了一会儿才睁开,林愈人在她后头,只看得见一个线条完美的下巴。
难得看见他这样贤妻良母的样子,黄如金心里觉得好笑,便打趣道,“小林子,来,低头,哀家赏你一口。”
林愈竟真低下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脸是倒过来的,黄如金一时没料到,林愈突然这样靠近,她心里不觉慌了一下,然还是笑嘻嘻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门外突然哐啷一声,林愈直起身子朝外一看,王婆婆提着个竹篮子,里头装着些碎步线头,篮子从手里掉下来,翻在了地上,线头滚了一地。
王婆婆原以为两人又会很晚回来,因此带了针线篮过来这边,准备一边做点针线活一边等他们俩,却没有料到两人今天回来的这样早,而且还恰巧撞上这样一副画面。
黄如金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王婆婆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连忙背着身子低头去捡掉在地上的针包,一个劲儿地大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黄如金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这会儿倒有点羞赧起来,王婆婆差不多把地上收拾了一下便连忙提着篮子跑远了,林愈也笑了笑。
黄如金心里一乐,笑道,“瞧这老太太。咱们这边都老夫老妻了,她还不好意思。”
林愈听得心头一惊,他着意去看她的脸,却发现黄如金好像也不是刻意的,倒像是无心之说,他没抓着不放再问,只是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个微笑,继续伸手在她太阳穴两边按。
“爱妻真贤惠……”黄如金笑道,“也不枉为夫我日日操劳,回头给你买好吃的。”
她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闭眼哼了两声,嘴上逞了这一时之快,便跟偷了腥的猫似的,一直合不拢嘴地笑。
林愈本来要骂她胡闹,然而看她这个得意的样子,忽而又不舍得骂了,只继续在她额头两边轻轻的按摩。
黄如金觉得舒服,闭眼眯了一会儿,不想这眼睛一闭,竟然就真的睡着了,头仰在椅背上,两手从扶手旁垂下去。林愈看她睡着了,轻轻叫了叫她她也没醒,就干脆伸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卧房去。
王婆婆见人回来便准备宵夜去了,正要叫他们过去吃,路上又遇到了林愈,她这回倒自然了,也不躲闪,只冲林愈笑,还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林愈尴尬一点头,匆匆离开。
黄如金住在东厢,房子里摆设也十分简单,她一贯是个没什么多余东西的人,林愈抱着她进房,发现整个房间里几乎和她来时没什么差别。黄如金生活实在是过得太简单了,她也不爱打扮,官服两套轮着穿,要是不出去,连便服都省了。
林愈突然感觉有点心疼,这姑娘真是不知道疼自己。
他伸手将她放到了床上,黄如金打了个滚,又缩成了一团,呼呼大睡。
六月初的天气已经不太需要盖什么被子了,然怕她着凉,林愈还是伸手拉了薄被,盖在她肚子上,黄如金仿佛察觉,一脚就踢了,林愈只好又盖上。片刻之后,她不耐烦地又踢了。林愈忽而执拗起来,皱着眉还是把被子又给她盖上,不出半刻,黄如金果然还是又踹了。
林愈有点恼火起来,“盖着,别着凉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又有点好笑,他和一个睡着的人闹什么脾气。
这话声音说得有点大,黄如金仿佛惊醒了,迷迷糊糊道,“哦,好。”
她闭着眼,伸手四处拉,被子被踢到了脚边,摸也摸不到,林愈看她那副样子,真是又气又笑,只好又俯下身子去给她将被子递过来。不想黄如金四处乱摸,刚好就扯到了他的手,她也不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抓住了就往肚子上盖。林愈本来就是伏着身子的,被她这么一扯,整个人顿时都趴到了床上来。
他怕压着黄如金,身子全倒在了旁边,黄如金拉着他的一只手扯过来搭在了身上,嗯了一声,又闭眼睡了。
林愈试探着叫了她一声,黄如金却没应,耳边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他伸手搂在她腰间,刚好就是两人相拥的姿势,黄如金睡觉又跟只猫似的,蜷成一团,全部被他抱在怀间。
“如金?”
他叫了一句。
黄如金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嗯?”
她睡觉一贯都沉,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脸靠在了他胸膛上,手臂往上伸,一爪子就拍在了他嘴上,声音软而无力,明显的睡意如山,“睡吧。”
这话完了,她就再也没出声。林愈又叫了她一句,黄如金已经完全睡死了过去。
他轻轻伸手,将她搂紧了一些。两人就这样和衣而卧。
第二天一大早,黄如金睁眼醒来,一转头就看见林愈在旁边玉体横陈,大清早的,她差点没叫出声来,只能勉强忍住,偷偷摸摸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飞快躲到了屏风后面。
她躲在屏风后面整理衣服,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了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黄如金从屏风里探出半个头,看见林愈已经坐起来了。衣衫半露,睡眼惺忪。
“你起来了?”
她找不到什么话说,嘴上又不好停,便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话说完她立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语气,真听着跟老夫老妻似的。
林愈眼角有些笑意,坐在床上看她。黄如金干干咳了咳,“我先出去了。”
她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林愈坐起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裳,又梳好了头发,这才慢吞吞推门出去。
王婆婆早起,正在院子里浇花,一抬头见林愈从东厢房出来,楞了一愣,半晌之后,脸上突然浮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林愈冲她微微颔首,竟也不否认。
太子都已经准假了,黄如金也就自然不用再过去明德殿那边当班,她把那根人参夹在了手臂下,便晃悠悠出了皇城。
因为不赶时间,便就在路上随便雇了一个车夫,等慢吞吞耗到驸马宅的时候,太阳已经差不多当顶了。驸马宅门前安安静静的,连个守卫都没有,她上前捏着门环拍了几下,旁边的门房里才出来了一个人,懒洋洋地问她什么事儿。黄如金将那人参递给了他,说是东宫里头的人,奉太子旨意过来看望驸马爷。
那门人一听说是宫里的人,这才精神起来,连忙冲黄如金直点头哈腰,飞快冲进了院子里报,不出一会儿,大门便从里边打开了,一个丫鬟来开的门。
那丫鬟黄如金有点眼熟,好像是从前跟在秦晓羽身边的,黄如金跟着进去了,穿了好久,才来到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四周种了不少竹子,很是荫凉。
那丫鬟在门口停住了,也不进去,向里伸手。
黄如金往前一迈步,她便转身走了。
推开门往里,房里也是安安静静的,袅袅熏着一点点香料。不知是什么香,淡淡的,闻着很舒服。
她往里走了两步,隔着竹门,看见里头有一张竹塌,上头睡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黄如金一时痴看了半晌,心中忽而满腹感慨。
就算是病中,他也还是一如往日地好看,仿佛有淡淡光滑散在他周围,让人觉得好像画里的神仙。
黄如金上前拉了一把椅子在竹塌旁边坐下,就在旁边盯着李书墨看。
其实除了气色苍白一些,脸蛋消瘦一些,他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差别,睫毛在眼下垂下一大片,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我也就是说说,你还真跳了。大家不是说你被神医治好了么?怎么还跟个傻子一样。”
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李书墨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睫毛轻轻颤了颤,手掌忽而用力,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黄如金察觉,脸上漫出一个苦笑,也没有将手抽回来。
“我摆明了就是来拿你寻开心的,你不知道?”
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梦里挣扎,额上开始沁出汗珠,但却迟迟无法醒来,好像又是在做什么噩梦,手抓得她更紧。
黄如金苦笑一声,“我就是想看你生不如死,想看你不痛快,想让你不舒服,你明明都知道,怎么还是那么傻!”
她心上控制不住,忽而开始阵阵发痛,真是没出息,居然还不长记性!她唾骂了自己一句,猛然用力一抽,将手掌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他仿佛突然失去了支撑,两只手臂在空中胡乱伸展,拼命想抓住什么,黄如金胸腔憋闷,差点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唯恐自己上前被他抓到。
他应该还是在做梦,或者是有意识却无法醒来,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两只手只徒然在空中挣扎着,黄如金伸手捂住了嘴,远远看着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扣扣扣!”
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黄如金一惊,慌忙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清了清嗓子,表示里头有人在。门被拉开了一条细缝,名元从外头探进了半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