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里笑了笑,“当然是人多才有意思。”
那人点头表示知晓,伸手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打头往内室来,黄如金便也跟着阿萨里一同进去,不过走进了内室她才发觉,这房间远比她从外头看见的要大,而且并不是三面为墙,一面留门。房里四面都是蛋白色的绸布门,层层叠合在一起,四扇即合为一堵墙,其实每一面都可以出去。
年轻人迅速拉开了东面的一扇抬脚迈过去,黄如金与阿萨里跟上,奇异的是,进去之后,这里面的摆设,却和刚刚看到的内室一模一样,再走,又还是一样的房间。如此反复走了好几十道,那人每次走的方向都不同,黄如金被搅得头晕脑涨,不辨方向,蓝袍人方才终于停了下来,缓缓拉开了眼前的绸布门,停在门旁,伸手道,“里边请。”
阿萨里拍拍她的头,“到了。”
那年轻人顿时后退一步,拉上了蛋白绸布门,退了出去。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暖意融融的大厅,四处都立着用水晶做灯罩的晶灯,晶光四射,点点闪耀,照得整个大厅里都满是一股奢靡气息。
里头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一群,相隔甚远,都是四处散开。
据她目测估计,这大厅至少有五百平米,布局有点像是现代的娱乐室,各种各样赌博的器具都有,里面穿梭着一些穿蓝衣服的年轻人,和刚才带他们来的人身高体型都相似,看来应该是侍者。
大厅里有些轻微的人声,但并不吵闹。偶尔有人抬头瞥他们一眼,又匆匆低下,并不怎么在意。
一想到一小盘便是五万两输赢,黄如金没出息地抖了抖腿,扯了扯阿萨里的袖子,“大叔,你确定真要来这儿玩?输了我没钱赎你的。”
阿萨里又开始揉她的头发,“没事。”
说话间一个胖子微微颤颤地与她擦身而过。
那胖子脸色死灰,全身哆嗦,显然是输惨了,黄如金疑心,若不是身边的小厮扶着,他几乎当场就会瘫软在地上。
她总害怕这种赌徒,脸上写的不是绝望,而是了无生气,看着让人尤为心惧。
“真的要赌么?”
黄如金脚步定在地面上,不肯迈出。
阿萨里牵着她,准确地说,是拖着她,来到了一张象牙长桌旁。
那桌上摊着一副黑玉骨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方才那胖子就是从她这个座位下去的。
黄如金顿时坐如针毡,正要起来,阿萨里双手已经用力,压在她的肩膀上,不容她起身,他俯下身,凑在她耳边道,“别害怕。”
黄如金心中直想骂娘,明明是他来赌,怎么变成了她来赌?!
象牙桌对面坐着的是一位汉人少年,长得甚是俊美,面如冠玉,鼻梁挺直,一身镶金线的苏绣锦衣,贵气逼人。
不过他似乎很无聊,眉眼间满是不耐,右手两指夹着一枚骨牌,正在桌上轻轻敲着,眼睛扫向一旁。从黄如金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一半眼珠子,又黑又大,还有那睫毛,又浓又翘。
黄如金原本以为,阿萨里那身打扮就已经够暴发户了,看了这人之后,她忽而觉得,阿萨里那一身,简直就是是浮云。
对面的人头顶金玉冠,两拇指间各戴一个玉扳指,右手上有四个金戒指,左手上有三个,腰里还系着一根金绞玉腰带,腰带第三块白玉下方坠了一根金穗子,一排细密的小金珠挂在上面,第二块白玉下方吊着一个镂空的小金笼,那球形的笼子因为他偶尔挪动而微微转动,一经光照便流光四射,简直闪瞎人眼。
黄如金忍不住抬手微微遮了遮。
说来也奇怪,常人若是这么打扮,定然俗不可耐,然这人虽然穿金戴银,不但不俗,反而还挺入眼。
那人原本在走神,阿萨里咳了一声,他这才不怎么耐烦地转过头来,咕哝道,“又来了个不怕死的?”
他说话时眼睛仿佛没怎么聚焦,直到目光扫到黄如金脸上,才忽而顿住。啪嗒一声,他顿时将那骨牌拍到了桌上,正色道,“怎么赌?赌什么?”
黄如金一脸茫然,只好转头去看阿萨里,“赌什么?”
“你会骨牌吗?”阿萨里低头问她。
黄如金摇头。
“那你会什么?”
“斗地主。”
阿萨里咳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那就掷骰子吧,赌大小。”
旁边一直站着的一位侍者立刻将桌上的骨牌收了,转而换了一副骰子。那侍者双手交互往两边稍稍用力一甩,两个黑色的骰盅便顿时从光滑的桌面上滑到了两人面前。黄如金伸手接住,却还是有点不明状况。
她稍稍往后,扯住了阿萨里的腰带,压低声音道,“喂,你搞什么鬼?我身无分文,怎么和他赌?!”
阿萨里缓缓握住她的手,然后拉开,手指轻轻捏了捏黄如金的手背,仿佛某种暗示。黄如金略微心安,察觉他的意思——大意是“放心吧,输了我付钱。”
于是她就放心大胆地去了。
侍者各看了两人一眼,黄如金用头点点对面,表示让对方先开始。
那人也不推让,右手缓缓拿起骰盅,在空中乱挥一气,看得她眼花缭乱之后忽而停住,将骰盅狠狠拍在了桌面上。
黄如金撇撇嘴,也拿起盅子,象征性地在手里晃了两下,然后放在了桌上。
那侍者有些惊讶,又看了她一眼,黄如金冲他神秘一笑,颇有绝世高手的风度。
两人掷完后都将骰盅往桌子中央推来,侍者两手各握一个,停顿三秒,一齐揭开。
贵公子那边稳稳三个六,黄如金的右盘是幺二三。
“这盘赌小。”
黄如金得意地耸肩,“你输了哟!”
侍者没有说话。
其实这盘开始的有点仓促,也太疏忽,没人说赌大还是赌小,按理应该重来。黄如金明摆着耍赖,对面的年轻人竟也不生气,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你说了算……”他眉眼含笑,盯着黄如金,又道,“我们三局定输赢。”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就真只来这一把,黄如金只好干干咳了咳,“行,就三局。”
第二局。
对面三个一,黄如金二二四。
第三局。
对面三个一,黄如金四五六。
完了,遇到行家了。
三盘一掷完,黄如金立刻就转身呜呜扑到了阿萨里身上,半坐着整张脸都埋在了阿萨里肚子上,“大叔,救我!”
阿萨里亲切地又揉了揉她的头,朝那年轻人和煦一笑,“这位小兄弟,我家金子没带钱,不巧的是,我也没带钱,不如,我就把她押给你,先抵做赌债,我三天之后凑齐了钱,再来向你取,好不好?”
那人微微点头一笑,“好。”
黄如金一惊,连忙抬起头来,“喂大叔,你刚刚说什么?!”
“贤侄,乖,听话。”
阿萨里忽而手掌一松,猛然后退,黄如金没扑住他,差点摔到地上,她迅速起身,然而身边却突如其来涌上了一群黑衣人,一人一柄刀,无声无息抵在了她腰间。
银白色的刀尖在灯下有点晃眼,仿佛一根柳丁腰带,围在了她腰上。
刀是上好的寒铁打造,在不甚明亮的室内发出青白的铁光,尖头冰凉凉的寒意甚至已经透过衣服,传到她身上来,这真不是开玩笑的。黄如金清楚,只要她再动一分,那些薄而尖锐的刀尖就会立刻穿透她的身体,后果怎样,不言而喻。
阿萨里恐周围的人伤害她,连忙在人圈之外大叫,“好贤侄,站着别动!”
黄如金瞪了他一眼,只好缓缓举起手来。
“这位公子……”跟在对面年轻人身边的是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中年人,约莫三十来岁,留了一把稀疏的胡子,上前迈了一步,站在了她身旁,挑眉看她,“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围在你身边的十二人并不是吃素的,刀剑无眼,伤了人可不好。”
黄如金怒从中来,立刻转头呸了一声,“老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刀剑无眼,你要么这会儿就把我给解决了,要么……就等着,爷要是出去了……”她冷冷哼了一声,“可不是这么装模作样的,爷第一个就拿你祭刀!”
阿萨里楞了一楞,立刻在旁边啪啪鼓起掌来,“好!”
好你大爷的!
黄如金给了他一个刀子眼,阿萨里心虚地笑了笑。
“混账!”那中年人气得胡子微微抖动,“我史家少爷在此,岂容你撒泼!”
抵在腰间的刀尖立刻又紧了三分,黄如金忍不住立刻吸气,缩起肚子。阿萨里连忙笑着上前,冲那胡子微微拱手,“欧阳先生,您别生气,我这弟弟,就是有些暴脾气,说话不经大脑,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黄如金此刻气极,却不敢轻举妄动,最难受的是,她此时收腹,丹田无气,连怒吼出来的声音都是软绵绵的,连开口想骂个人,都担心没那个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