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五年,当初那个人,竟就这样不期然又撞入了他心底。
就算将黄如金带回了史府,他也从未对她有过逾礼之举,这种行为,与其说是君子,倒不如说是胆小。
不敢告诉她,也不敢争夺她,害怕被拒绝,害怕之后连面也见不上。
史霜太了解他了,这一杯茶,其实是在逼他——要么死,要么就和黄如金……打破一切界限。
黄如金不知内情,只看见他愈加发青发白的脸色,她着实害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眼睁睁在自己面前流逝,而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史睿身上越来越冰,黄如金手忙脚乱地将他抱在了怀里,吓得语无伦次起来,“喂,史二,你别吓我啊!你怎么变得像块石头似的?”
她手掌不停地在史睿身上摩擦,手掌拂过的地方,每每都会带来一阵战栗的快感,史睿几乎是费尽了全部的力气一下子将她推开,脸色异常难看,“走开!”
他整个人已僵得不成样子,虽然推到了黄如金,但由于身体姿势一时无法恢复,自己也一下子往后摔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抖动。
那一推,应该真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黄如金往后摔出很远,手掌蹭到了方才她敲碎茶壶的地方,瓷碎片渣子嵌了不少进手里,辣辣地疼。
黄如金刚要破口大骂,看见史睿缩成一团的背影,忽而心下一梗,立即明白了。
“你姐姐下的药,对男方有副作用对不对?”黄如金声音亦忍不住颤抖起来,“如果……你不和我那什么……你就会死对不对?”
“擦,TM的这种东西我还以为只在武侠小说里才会有,竟然让老子给碰上了。”她低头咒骂,人却很快又朝史睿身边爬来。
“老子反正也是破鞋了,不在乎再和一个男人来一次。”黄如金蹲在他身旁,一边脱衣服,一边自言自语,看似勇敢,但颤颤的声音却还是出卖了她。
史睿几乎已经无法动弹,此刻翻一个身,都十分吃力,他没有转身,也不敢转身看黄如金的表情,不敢猜想她脸上的表情。
是可怜还是视死如归?
“不用了!”
史睿低吼着喊出这一句,却一下子感觉后背被人重重踢了一脚。
“我怎么可能看你死?!”
黄如金又踹了他一脚,“你当我黄如金是什么人?!”
她一把扳过了他的身子,史睿被强行扯过来,黄如金上身已被她自己脱得只剩一个肚兜,挂着等于没挂着,他立即紧紧闭住了双眼,却只感觉腹上一重,黄如金已然跨坐在他身上来。
“对不住了。”
黄如金有些发抖地哆嗦了一句,随即将心一横,整个人便已往下扑来。
此时,史府的黑色大门外,却忽而来了一位神秘的访客。
一身粗白袍子,冷峻清隽的面容,负手而立,直言要见史家主公。
每天要见史万达的人多了去了,装模作样的人亦不在少数,给钱贿赂的也有许多,守卫草草瞟了一眼,不耐烦道,“我家主人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去去去,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
那人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若是你,此刻就会用最快的速度跑去通报,你家老爷若是来得快,我或许还会放你一马,若是来得迟了,可真是对不住,这两天我心情一直不好,真想逮着几个人打折了腿出出气。”
那守卫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哟,还杠上了啊?笑话!别说是打折我的腿,每日里说要我命的人可都是成千上百的,老子就是被吓大的!”
说到这里,守卫瞪大了眼,以配合出凶狠效果,谁知两腿膝盖上却忽而传来一阵剧痛,他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竟发现腿间有两个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陷在里面,是两块雪白的碎银。
“我早说了,这两天脾气不好。”来人微微朝他欠了欠身,眼睛扫向他的双腿,似乎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歉意,“不好意思。”
然而那语气冰寒,全无歉意。
“既然你不肯进去通报,那我就只好自己进去找了。”
那守卫呆了一阵,半瞬之后,忽而放声尖叫起来,“啊——我的腿——有刺客!”
整个府里的侍卫几乎在一瞬,全数被惊动。
一个皂白的影子,轻飘飘从屋顶越过,没有理会下面黑压压的侍卫群,径直朝主屋飞去。
“往老爷的院子跑了,大家赶紧上,抓住他!”
府里顿时四处火光,人影乱窜,那白影似乎全然不在意,羽箭刷刷射向空中,都被他巧妙躲过,步法轻盈迅疾,无影无踪,诡异之极。
史霜此刻正在账房里和史万达对在南蛮一年以来的账,屋子外的吵闹惊动了两人,但两人却并没有都出去,史万达依旧是沉稳地坐在灯下噼里啪啦敲算盘,史霜飞快地从屋子里推门探出了身子朝外望去。
一道青白色的影子从空中闪过,那白影如鬼如仙,四周是密密麻麻射上来的箭,箭头都刻着小小的史字,箭头寒光闪烁,都是史家的寒铁箭,那人却躲得甚为轻巧,箭羽与他相聚甚近,却似乎总也无法触碰到他的衣角。
那诡异到不可思议的步子,犹如游龙,哪怕只是在小小的方圆之地,亦能变幻无穷,有如身在大海。
“卸甲禁龙阵法!”
只是一眼,史霜便认出了他的步法,那竟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卸甲禁龙!
这种阵法,只在古书上有记载,传说能以一人之力,抵御千万之兵,相传只有孔明先生的八阵图能与此阵相抗,没有料到,这阵法竟还真尚存人间!
那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月下史霜仿佛看见了那人的目光,两只漆黑的眼,犹如千年寒冰,仿佛一瞬便能将人冻成冰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怒喝起来,“来者何人?!”
声音虽大,但气势却并不足厚,有些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惧。
史万达灯下敲算盘的手,啪嗒一声,将最后一刻算子拨上了算杠,这才终停了下来。
“是周先生的学生吧?”
“不知是林公子,还是祁公子呢?”史万达的声音忽而大起来,从屋中传出,嘹亮不已。
林愈的身影在空中一滞,顿时转了一个方向,向史霜所在的院子飞落下来。
他落地的速度极快,袍子在空中微微鼓胀,落地之后,只是一瞬,整个人便已移到了史霜面前。
“刷刷刷!”
他方才落脚的地方,立刻密密麻麻刺上了一排的羽箭。
“好了!都给我退下去!”
史万达一阵怒喝,那些蛰伏在小小账房外的黑影便顿时停脚,稍稍滞了一阵之后,忽而如潮水一般往后四下散去。
林愈凑得很近,史霜顿时恼怒,“你干什么?”
“不好意思,方才被追得太紧。”
他稍稍往后退了一下,朝她拱了拱手,朗声道,“在下左春坊林愈,求见史老爷。”
林愈这一句话,显然是朝着屋子里的史万达说的。
他完全无视掉了史霜,这让史霜更加恼火,但不知为何,她脸上却忽而慢慢红了一大片。
心跳得极快,仿佛要蹦出胸腔来,竟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来是林状元。”
史万达在屋子里呵呵笑起来,起身开门相迎,“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林愈也略略欠身朝他回礼道,“在下也失礼了,在门口打伤了一位守卫的腿。”
他说的颇为沉重,史万达不在意笑道,“区区小卒,既不知礼数要拦林状元的路,那便是该死,林状元替我史家教训了这等不知礼之徒,老夫感谢还来不及,又岂会责怪林状元呢?”
来人正是大平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进士林愈,这些年,年年科举,有过不少状元,自林愈金榜题名之后,亦有过三位状元,但却没有一位能和当初殿试之时林愈的风采相比,久而久之,人们提起状元,就只单指林愈一人了。
史霜本来不喜欢这种迂腐的文人,但林愈方才在屋顶的脚法,却又分明昭示了另外一点,他除却文采斐然之外,竟还身怀一身绝世武艺。这一点,恐怕少有人知道,事实上,史万达也是方才才知晓这一点,心里亦是讶异不少。
如此说来,周江流恐怕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奇人。众人只道兵部尚书周江流指算如神,何曾料到他也是一身戎武?
而武艺,一旦和阵法相结合,那威力可就真是非常人所能及了。
史万达忍不住道,“想不到传说中的卸甲禁龙阵法竟是真有其事,老夫还一直以为,只是古书上的缪传呢。”
“其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林愈轻轻微笑道,“只不过众人以讹传讹,就成了能抵御千万之兵的神阵了,想必您方才也已看见了,我躲得也颇为狼狈。”
衣角上还是沾了些许灰尘,林愈低身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