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兄长也是索赤他爹,咳,辈分有点乱。
纳托这阵子也是累积了一肚子的气,黄如金这么一说,他立刻就点着了,颇为怨愤地后退了一步,盯着黄如金道,“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真要嫁给索赤不成?”
因为阿萨里并未对黄如金这桩亲事表达出太大的异议,并且,阿萨里对黄如金的豆腐也是照吃不误,几乎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这样搞得纳托也错觉起来,仿佛黄如金压根和索赤没什么关系。
但是婚约已经明晃晃摆在那儿了,他不明白黄如金干嘛要把索赤也给招进宫来,在纳托看来,索赤根本就是个毒篓子,随时都有可能捅破,威胁阿萨里的生命。偏偏黄如金还一直纵容着索赤,纳托就算再怎么跟着阿萨里一起宠黄如金,如今也是真有几分生气了。
“您这样,是把王上放在哪里?!”
黄如金皱眉,没有解释。
“当初上雪山的一共有一百零七人,王上执意也跟着去了,回来才不过八个人,九十九条人命,才换你一只大鹏金翅,他连命都不要了,就为了能救你,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纳托越说越激动,压根没有注意到黄如金愈加消沉的脸色,他一心为阿萨里不值,眼中亦是泪花闪闪,“黄如金,你还是不是人?!你不喜欢他也就算了,你好了,就趁早回京都去,又何必要在他的面前嫁给别人!伤他的心很有意思,很好玩么?!”
纳托很少叫她的真名,黄如金,是个极为生疏的称呼。
黄如金立在原地,没有说一句话。
此刻不论说什么话,她都是错的。
她欠阿萨里的,这辈子她都还不清。
她半死不活,是阿萨里一路把她带回了西域,给她庇佑。她一心寻死,毫无生念,是他在旁边循循善诱,给她希望。他为她访遍名医,他救她的命,看着她一点点地又重新成长起来。在他面前,她总肆意任性,他总是大叔一般容忍她,宠爱她,这世上,她几乎也疑心,再也找不到比他还要爱她的人。
可是,欠一个人太多的时候,连自己也清楚无论如何也还不清的时候,除了继续欠下去,她找不到其他的办法。
她身上背负了三千兄弟的血液和仇恨,没有资格在西域安然享受,和他一路双宿双飞。
换了名字又怎样?她终究是黄如金,黄如金这个名字已经足够压垮她,她除了把这个名字再次抗起来,别无选择。
“你现在看清我的真面目了?”黄如金抬头,冷冷看了一眼纳托,“我也是和索赤一样没心没肺的狼崽子,你后悔了?觉得不值了?我又没有求你们救我!”
她几乎是吼着喊出最后一句话,纳托瞪大了眼,浑身颤抖,难以置信。
“黄如金,我看错了你。”
纳托轻轻摇头,“阿萨里王瞎了狗眼才会救你回来。”
纳托转身而去,黄如金忽而捂住了脸,蹲在地上。胸腔中涌起巨浪,她身体微微颤抖,嘴唇都哆嗦着难以合上,她以为自己又要哭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有。
曲珍在敲门,黄如金立刻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恢复正常姿态后过去开门,“什么事?”
曲珍指了指门外,妮娜站在门后。
“我没说过生人勿近?”黄如金冲曲珍喝斥了一句,立刻哐啷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金金公主!”
妮娜立刻叫了一句。
“我是来找你的,我有事求你!”
黄如金在门后自然听见了,她将门开了一条缝,忽而笑了笑,“妮娜小姐,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
妮娜吃了一惊,黄如金盯着她的脸,发现这姑娘吃惊的姿态也是难以言说地迷人。
妮娜楞了一瞬,忽而将裙子一撩,竟就在黄如金书房的门口给跪了下来!
“我求你!”
曲珍一时也愣住了,望了望妮娜,又望向黄如金。
“进来吧。”
黄如金打开门,用眼神示意曲珍,曲珍连忙上前,将妮娜给扶了起来。
妮娜并不含糊,一进门便是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三月二十六他要去神女山祭拜乌木王,你一定也会去的。请你带上我。”
黄如金自顾自倒茶,并没有应答。
妮娜又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黄如金转头,戏谑地望了一眼妮娜,“你就这么点本事?”
妮娜脸色一堵,显然很是难堪,但黄如金嘲讽,她下意识又道,“那是因为我没有机会接近他,如果这次你带我去,我一定能够迷住他!”
黄如金不禁摇头。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竟总以为男人凭一张脸就会爱上一个人。
阿萨里从前的确是爱搜罗美人,但那些美人是什么下场,妮娜想必也都知道。他从前不会对美貌的姑娘好,如今又怎会对她们好?
黄如金不禁放下茶杯,坐了下来,她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妮娜也坐下了。
“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妮娜立刻点头。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黄如金微微笑了笑,“我问的是,你……爱他吗?”
“如果见不到他,你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他不高兴,你也不高兴,他高兴,你才高兴。你的世界没有别人,他就是你的天,他才是你的天……是这样吗?”
妮娜一时有些茫然,“你……”
“看来你也没那么喜欢他。”
妮娜立刻争辩起来,“我怎么不喜欢他?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他一个人!”
黄如金也没有再和她分辨,只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跟我一起去吧,阿萨里不会多说什么的。”
黄如金提起阿萨里时这样熟稔的语气,妮娜听着,心中顿时一酸。
阿萨里王是高高在上的西疆之王,嫁给他,是自己毕生的梦想,他在她心中,就仿佛神祗一般,她只想把自己献给他。
可是,黄如金谈起阿萨里,仿佛总是和他平起平坐,她这辈子似乎也无法达到这样的地步了。
黄如金起身,显然是逐客之意,妮娜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禁停脚,又问,“你用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和你走得那么近?”
黄如金哑然失笑,妮娜看她的眼神,仿佛她身怀妖术,能够蛊惑身边的男人坠入她的圈套一般。
“他们也都是人。”
黄如金歪了歪头,指向已经被打开的书房门。
妮娜只能顺着她的视线走出去,她站在门口,还有些发愣,黄如今已经哐啷一下子又把门给带上了。
曲珍站在门口,妮娜看着她,忽而问,“她有什么特别的?”
曲珍伸手在空中划了个“好”字。
她很好,就这样,也没有太多特别。
妮娜只是皱眉,她并不明白。
一个好字,怎能囊括?她不好么?这算什么回答!
三月二十六,风轻云淡,天色碧蓝,黄如金一大早就起来了。
阿萨里过来接她,众人一同骑马从宫里出去,前往神女山祭拜乌木王。
妮娜换了一身紧致的骑马短甲,少见地把头发都给束起来了,大家在风雅园门口集合,阿萨里多忍不住看了她两眼。
妮娜正欣喜间,黄如金已从院中出来,阿萨里立刻皱眉质问,“你怎么把她也给带上了?”
妮娜满面通红无措,只能求救地望向黄如金。
“如果只有我一个女眷去见乌木王,我会不好意思的,找个人作陪。”
黄如金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妮娜被解围,连忙也小声道,“我也一直很敬仰乌木王,很想去拜拜他老人家。”
阿萨里没有理会她。
他往旁边望了一眼,索赤的房门紧闭,他把自己锁在了屋里,显然是不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去。
其实黄如金昨夜就已经去找过他了,索赤当时一听是这个事,就立刻冷了脸,两人不欢而散,直到今早,他都没有出来。
人都已经差不多齐了,就差这一个,黄如金还是上前敲了敲门,问,“索赤?”
她一连叫了许久,房中并没有应答。
阿萨里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冷哼了一声,道,“何必叫他?不用叫他!”
果然还是她操之过急了。
黄如金叹了口气,又冲着房门里喊,“我们先走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过去,马骑快些,还赶得上。”
从宫里出去到神女山约莫有三四里路,山脚之下一路都是平坦的草原,骑马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黄如金去过明孝陵,具体什么样子倒忘了,当时只有一个感觉,很震撼,她猜想乌木王一生峥嵘,就算没孝陵那样夸张,好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众人慢慢停在神女山脚下的时候,黄如金却什么建筑物也没看见,远远望得见的,只有山间的一条缝隙。
那缝隙远处看着极为细小,走近之后再看,则粗了不少,挤一挤,可以过两个人。
众人弃马步行,跟着阿萨里一起慢慢从这缝隙进去。
阿萨里和纳托走在前面,妮娜跟在后面,黄如金最后。
黄如金一直在注意脚下,怕踩到什么小石子滑到,没有注意眼前的景象。正低头前行,忽而听到妮娜大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