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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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丽娘心底里的百般纠结自然无人知晓,汝王天天往自己的茶叶铺和茶行总会跑,盯着上货支付货款等生意上的事。

这事提起来他都无奈,皇亲经商前所未闻,可王爷无实权,不能入朝,只能干拿可怜兮兮的岁禄,那点钱米连王府的基本排场都负担不起,谁都不知道当年太祖爷怎么会一下子头脑发热定出这么个规矩来。

无奈呀真无奈,为了家小,汝王殿下也只能操持起这个自己全然陌生的行当。好在当年自己搬入贤子苑后没少在街市上转悠,接触得人多了,懂得东西也多了,怎么做生意多少还知道点皮毛。

考虑到自己爱喝茶,对茶叶有一点认识,那时汝王盘下了城中一家茶楼起名歆香馆作为自己事业的起步点,他特别打听过,那几个同样被软禁在京城里的王爷兄弟们没一个做这个买卖的,就不怕互相之间有生意往来让上面有所猜疑。而且开茶楼的本钱相对投入小些,初次涉水,小心谨慎才是上策。

现在将近一年,茶楼生意不错,凭着汝王的这个头衔,总有茶客愿意捧场。现在王爷又在琢磨是不是再开一家茶叶铺,京城这么大,人人都要喝茶,与其跟其他的茶商买茶,还不如自己开家铺子,除了供自家茶楼还能再卖给别人,也多一条生财之道。

不论王爷做什么决定王妃都是全力支持的,于是开茶叶铺的事就摆上了议事日程,着手开始寻找合适的店铺。

京城是商人心中的圣地,店铺云集,汝王派了云珪大管家去茶行总会跟会长一说,找店址的事会长一口应承下来,每过十天半月的就送来一个清单。可看得不少满意的不多,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件例行公事,只要收到店址清单云珪就出门去看看,一天就转完,满不满意他说了算。

这样直到春夏之交,王妃进入了怀孕后期,茶叶铺的事才算彻底办成,一切准备妥当后选了个吉日吉时开张,开张那天歆香馆还给来喝茶的茶客们一律打了个小折,求个好彩头。

这些生意上的辛苦事汝王根本不在王妃跟前说,丽娘守了一次又一次,啥也没听到,加上后期王妃的肚子日渐增大,行动开始不便起来,丽娘终于无法两头兼顾,一天到晚都是和其他丫头们上紧地伺候。

另外府中各种待产事项也都准备到尾声,就连奶子府那里都安排好了合适的媪母奶妈,几日后就将送来,全府上下怀着喜悦的心情耐心等待着几个月后的那声啼哭。

只是这日日秘报王府动向的工作因为没有进展而变得停滞,丽娘每日的纸条上来来去去就只有那几句话,平淡得很,连她自己都写得烦了。

上面一直没有下达新的指令,丽娘早已习惯,根本不以为然,多年训练和各种险象环生的任务,让她养成了对一切事物抱有疑心和戒心的习惯,因此她认为在王府现在这种平静下一定潜藏着某种巨大的变数而愈加密切的注视着王府中人的一举一动。

如此,汝王要开茶叶铺的事终于让她那晚的纸条上有了新的文字,不再觉得自己天天像罚抄课文似的。

日复一日这样平淡的字条估计连丽娘的上封也不耐烦了,在丽娘于半夜时分去到后罩院的后墙下扔纸条时,终于接获了上封的密令,打开一看,却不是任务指令,而是要她每日的纸条多写点内容,不要总是这么笼统的两三行字。

第二日丽娘足足琢磨了一天怎么行文,当夜于卧房桌前灯下,提笔在纸条上如实记载于下——“今日,爷曰桃花已开,妃喜曰想看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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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窗前榻下,明德皇帝悠闲的躺在上面闭目养神,窗户敞开着,微风透过竹帘吹进来,带来一股竹草的清香,消散了燥人的暑气。

皇上一副轻松作派,但他的榻前却还站着他的内侍太监,内侍太监弯着腰轻声细语,正跟皇上密报着什么。

“嗯,汝王为了他将要出生的孩子很努力啊,又开了间铺子。”似睡非睡的明德皇帝在内侍太监报告完毕后幽幽地发表了一句评价。

“回万岁爷,这是人之常情。”

“如果朕叫他人之不常情呢?”皇上换了个侧躺的姿势,面朝窗,仍然闭着双目,左手枕在脑下,右手自然垂在身前,大拇指一下一下拨弄着戴在中指上的一枚翡翠戒指。

“万岁爷?”内侍太监不明白皇上此言何意,他看不到皇上此刻的表情,不敢随意揣测圣意。

“皇后所生的皇子公主都到了读书的年纪,每日在皇后身边的时间渐少,皇后多少觉得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万岁爷,那可是汝王妃!”内侍太监大吃一惊,以为明德皇帝要把王妃扣在宫中为人质,急急劝道。

“万岁爷,这恐怕不妥当吧?!要是汝王一怒之下……?”

“朕有说王妃吗?”

“万岁爷,那是……?”内侍太监不敢再揣测圣意。

“那是什么?朕有说什么吗?”

“不,没有,万岁爷。”内侍太监重新低下头不再言声。

“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室内安静了下来,无人再说话,皇上也不再有任何动作,静静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就保持着枕着自己胳臂的那个姿势,似是这次真的睡着了,内侍太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压着脚步悄无声息地退到御书房外面。

刚站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小太监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过来,他并不直接进屋,而是把茶盘转交到内侍太监的手中,耳语几句后就离去了。

内侍太监端着茶盘重回室内,先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书桌上,然后转身来到皇上的榻前,轻轻的唤道。

“万岁爷。”

“讲。”原本应该在打盹的明德皇帝回应迅速,声音清晰,好似根本就没有睡着一般,不过仍然是躺着一动不动。

“奶子府给汝王府的奶妈都预备好了,万岁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就这样吧,让她们仔细点。”

“是,奴婢这就叫他们把人送过去。”

第二日上午,汝王府收到奶子府送来的应需媪母奶妈十数人,不巧王爷出去巡铺了,前院内务管家于是把人交给大管家,大管家带着人穿过二门领去后殿,再由后殿内务管家领到王妃跟前磕头,然后被安排到早已准备好的正殿西厢房,离王妃近些好随时服侍。

等到未时多王爷回来,这些人在正殿正厅里给王爷磕了一遍头,知是奶子府送来的精英,王爷很是满意。挥退她们后与王妃在房中说了些话,又陪着王妃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后,王爷这才去外账房做事,查看近段时间铺子里的账目。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夏秋之交的季节里,汝王府迎来了一直期盼的重要时刻,王妃临盆。

王妃清早发动,从早到晚,天黑将至,才见王妃的贴身婢女秋菊兴奋的从屋里跑出来,站在殿前台阶上高声喊道:“王爷有后了!王爷有后了!”

在正殿外的院子里已经等了一天的王府众人立刻欢呼雀跃起来,腿脚利索的小太监们立刻奔出去把消息传遍王府所有角落,王爷从临时休息的东厢房里快步跑出来,问秋菊王妃和孩子的情况如何。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小姐和小世子一切安好,等里面都收拾好了,王爷就能见到小世子了。”

大管家也适时过来一并劝道:“王爷,里面收拾还要一阵子,咱们先下去写喜帖给宫里和您老泰山家报喜吧?”

“对对对,先写喜帖,秋菊,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眉开眼笑的汝王一甩袖子就匆匆往外急走。

“王爷放心。”秋菊目送汝王出了角门,转身回到殿中一起收拾善后。

汝王在书房里写好喜帖,大管家安排下人拿着喜帖和喜蛋出门报喜。

报喜的人来到宫里,分别向太后和纪太妃送上喜礼,领了赏赐后人还没出宫,消息就已经到了坐在寝宫小书房的明德皇帝的耳里。

“召秉笔。”明德皇帝端坐桌前看着手中的奏折,脸都不抬一下,语气一贯的冷淡。

秉笔太监很快过来,捧着纸笔等候下文。

“传旨,纪太妃久居深宫人老孤独,着汝王待小世子满月后送入宫中与太妃为伴,享祖孙之怡。”

秉笔太监和内侍太监俱惊疑不定,两人对视几眼,秉笔太监执笔的手抖了几抖,没写一个字。

内侍太监斗胆上前,问道:“万岁爷,真要如此?汝王怕会心生怨隙啊。”

“他不会。写。”

“是。”

内侍太监不再多嘴,扭头示意秉笔太监动笔,秉笔太监笔翰如流,很快将明德皇帝刚才口诉的内容落实到了纸上,草拟出一份圣旨呈给明德皇帝过目。

明德皇帝大致看过后就此定稿,让秉笔太监在圣旨上加上应需的赏赐之物后,立刻送去汝王府上。

而此时,汝王正在王妃房中逗弄已经清理干净的小世子,满心都是初为人父的喜悦,直到被奶妈以王妃需要休息为由劝出。

汝王回到自己房中吃过晚饭,想着再去看看儿子,大管家匆匆来报,宫中有旨。

满面喜色的汝王赶紧换件衣服赶去前面正厅接旨,却根本没注意到宣旨太监的脸色不对。

见汝王跪定,宣旨太监展开圣旨宣读,前半部分是皇上给的各种赏赐,毕竟是弄璋之喜,又是皇室宗亲,赏赐之物俱都价值不菲。

宣旨太监念完前面的赏赐,转入下文时稍稍顿了一下,改用更快速的语速念完圣旨的重点内容。

原本一边听着赏赐清单一边在心中盘算是不是要增建府中库房的汝王,乍一听到圣旨的最后一句话,顿时犹如晴天霹雳,连接旨都忘了,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瞪眼望着宣旨太监,不发一语。

宣旨太监好不为难,又不敢催促,只好向一旁的大管家打眼色。

大管家云珪擦去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走过来强拉起汝王,扶着他的胳臂从宣旨太监手中接下圣旨,至于其他不合礼数的地方宣旨太监很配合的视而不见,收下喜蛋就匆匆告辞。

大管家将宣旨太监送到门口,返身进屋时顺手关上房门,不让其他下人进来打扰。

“王爷,振作一点,王爷。”大管家扶着汝王在椅子上坐下,把他手上的圣旨夺下来扔到一边的椅子上,然后轻抚汝王后背给他顺气,等他慢慢回神。

汝王面无人色歪坐在椅上,左手放在腿上,右肘搭上旁边的小几上,手指用力的抠着几角,指甲在木头上刮出难听的声音。

大管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家主子,只是机械的给他抚着后背。

“敬风。”汝王呆坐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才恢复镇静,幽幽地唤他的大管家,他最信任的心腹。

“在,王爷请讲。”大管家和王爷差不多年纪,敬风是他的字,生得个白面书生的模样,有一种云淡风轻的从容气质,着一袭赭色潮丝圆领窄袖袍衫,是王爷还是皇子时的伴读,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好得不在话下。

“敬风。”王爷注视着云珪,神色悲痛,“我该怎样跟王妃说这件事?这会要她的命啊,皇上怎能这样狠心!”

“王爷,实话实说吧,不然一个月后宫里来接,对王妃的打击更大,现在说了总有个心理准备。”有些话也就只有心腹的云珪才说得出口。

“这叫我怎么开得了口……”汝王垂头丧气,狠狠捶了茶几一下。

“王爷,事已至此,圣谕难违,我们只能相信小世子进宫后会得到妥善的照顾,太妃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他受丁点委屈。”

“敬风,你不是不知道,太后和太妃从来不合。”

“王爷,小世子毕竟是嫡出的皇室宗亲,太后和太妃不合,并不影响小世子的地位。再者,先帝已去,太后和太妃再不合现在也没了争斗的理由,人老孤独,太妃独居宫中也着实可怜。”

“敬风,你在说服我吗?”

“不,王爷,我在说服自己,我在逼自己相信皇上,相信他还是当年的那个会和我们一起偷喝陈年贡酒的三皇子,而不是一个要拿刚出生的婴儿当筹码的冷酷国君。”

汝王被云珪这番话勾起了心中的往日记忆,口中仿佛涌出一股淡淡的醇厚酒香,思绪飘飞,再次呆呆的出神去了。

又是盏茶工夫的静默,汝王呆滞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他已经想通了。

“敬风,回房更衣,去看王妃。”汝王甩袖起身,当先离去。

“是,王爷。”

云珪抓起椅子上的圣旨,随汝王走入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