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陶东升走了,王平安忍不住摇头叹气,这位太医大人,一开始只是想要方子,现在虽然他赌输了,可自己为了“日后好相见”,还是很给面子的,愿意送他药方,要他却不要了,还说再打赌,这就是掷气了!
这是何苦,人活在世上,气性这么大干嘛,一辈子短短几十年,成天生气,生得过来嘛!
他在殿内摇头叹气,可外面的哄笑声却越来越大!林戴鱼多日不曾排便,今天这一排,可了不得,竟然没完没了起来,足足排了一盏茶的功夫!
林戴鱼终究年轻,脸皮太薄,幸亏这时天色已黑,虽然别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却离得远看不清楚,可让他不好意思的是,他爹林大福不停地叫好,不停地说着:“好好,再多拉一会儿,拉干净了,你这病也就全好了!”
林大福在这里连吵带嚷的,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能不起哄嘛,长安城虽大,可这种好笑事情,一年到头儿也碰不上一回,好不容易碰上了,让他们不笑,那是不可能的!
林戴鱼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爹,你别说了,快给我拿些草纸来!”
儿子生了这场大病,林大福再也不敢打骂他了,听儿子要草纸,他心情好,竟也笑了起来,道:“儿啊,你都拉裤子里了,还要什么草纸啊,脱了裤子擦吧!”
又冲不远处手握念珠,不停地念阿弥陀佛的惠正叫道:“惠正大师,可有多余的裤子,借我一条,我添一百贯的香油钱!”
惠正大喜,他讲经说法,讲故事讲得舌头都麻了,可百姓们仍是一个铜钱,几个铜钱的添香油钱,今晚无忧师叔只用了两味药,让林戴鱼通了便,林大福就要论贯添香油,他能不高兴么!
“裤子?”他有心想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可又觉得不妥,想进后院去取,又怕时间耽误了,林大福反悔,一时情急,竟然脱下袈裟,叫道:“裤子没有,袈裟成不?”举着袈裟,跑到了林大福的跟前,见林戴鱼还蹲在地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是他想看,是实在忍不住好奇!
林大福接过袈裟,叹道:“我儿得病,遍寻名医,连太医都惊动了,可却在佛堂之上被医治,病好又要用袈裟遮身,难不成我儿佛缘大,竟与这灵感寺有不解之缘?”
林戴鱼面红耳赤,不好意思让外人站在旁边,道:“惠正师父,这里臭,还请你避开吧,免得,免得……”免得人家不好意思啊!
“免得熏到小僧吗?”惠正心情正好,很无所谓,很大度地道:“小僧是出家人,什么都能忍得,林小施主尽管方便,小僧在一旁……等你方便好了,小僧再来收拾!”
他也感到不对劲儿了,既然什么都能忍,干嘛自己又跑出来了?念了声阿弥陀佛,不好再在一旁“观赏”,向后退去,只留下了林家父子。
林戴鱼方便好后,林大福道:“儿啊,你先用袈裟挡挡身子,我进去和王公子打声招呼,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啊!”
小跑进了大殿,见王平安皱着眉头,他道:“王公子,你……我儿已然通便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莫非我儿的病没有好利索?”林大福又担心起来。
王平安却摇头道:“令公子的病只要通便,慢慢调理几天,便会好了,便是不必担心。我不开心,是因为得罪了太医署的人,那位陶太医竟要和我再次比试,这可如何是好?”
林大福吃了一惊,道:“怎么他还要赌,他还没输够么?王公子不必担心,我再不偏听偏信,从此只信你一人,如果再要比试,所有花费开销,都算到我的头上,到时我必来捧场!”
王平安叹气道:“开销倒是小事,只是让太医署的人惦记上,有些,有些……唉!”以后没准大家会是同僚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影响人际关系啊!
林大福哦了声,却道:“这有什么,王公子的医术比他们高明,太医署的人除了拜服之外,还能怎地,有本事让他们胜过你啊!”
见王平安神色不爽,事情起因又是为了自己,林大福实想不出太好的安慰之词,只好告辞出来,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全力支持王平安,至于会不会得罪太医署的人……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王公子是自己家的恩人,不帮他帮谁!
出了大殿,扶着儿子,林大福就想回家,可院内站着无数百姓呢,见他脸色有忧,有人便出声问道:“林老爷,你儿子病好了,怎地你倒不快活起来了?难不成你回家又要打骂儿子?”
林戴鱼一听,吓得一哆嗦,他不怕挨打,反正从小挨到大,早习惯了,就怕被打得没法上茅房,这可实在是太遭罪了!
林大福忙道:“不是,不是,各位不要误会,我是不会再打儿子了,他都这么大了。我是在想,我们爷俩给王公子添麻烦了!”他便将陶东升还要再打赌之事说了出来。
看热闹的百姓一听,无不大喜,竟然还有热闹好瞧,而且热闹更大,这可实在是太好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本来今晚的热闹,就够他们说上一阵子的了,没想到还有后续,这可是太让人兴奋了,听了这个消息,晚上一兴奋,都容易睡不好觉!
百姓们兴高采烈,站在院内,高声叫道:“王公子,我们站在你这边儿,和那太医署的人好好比比,比得他们找不着北!”
草头医生和太医较技,赢了一场不说,还要较第二场,这个消息,无论在哪儿都绝对算得上轰动,百姓们又叫又跳,兴奋异常,就如同他们是王平安本人似的,就要施展医术,将太医署的人比下去一样!
王平安在殿中听了,摇头苦笑,无话可说!
闹了好半天,直到月上枝头,百姓们这才散了!
陶东升回到家后,心情低落,有心去找叔父,让叔父替他出头,可又觉得这事太过丢人,说不定会惹叔父生气。左思右想,实在不敢去找叔父,可他自己又觉得没把握赌赢王无病,把心一横,他出了家门,赶去了太医署!
天虽然黑了,可太医署里却是灯火通明,足足有八名太医当值,倒并非是此时有什么急症病人,更非是宫里出了事,而是陶巨东规定,这段时间每晚必须要留八名太医值夜。
原因无它,就是因为上次史忠臣来过,舌肿之苦,留守的两个太医竟然束手无策,结果惹得史大总管不快,要求陶巨东必须加派人手值夜!
不管在哪个朝代,宦官都是得罪不起的势力,尤其象史忠臣这样的权宦,连长孙无忌都得让他三分,何况是太医们!谁敢和史忠臣叫板,史大总管只要在皇帝身边,“无意地说上谁几句”,谁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太医们都不愿意值夜,这活又辛苦,责任又大,典型的出力不讨好,谁愿意干这个,谁不成了傻子了!
八名太医坐在前堂,喝着小茶,嗑着小瓜子,聊着小天,尽可能地让这漫漫长夜,过得舒服一些!
正没事儿闲磨牙呢,忽见陶东升进来了。太医们连忙起身,纷纷道:“陶大人,今晚不是你当值啊,你怎地忽然来了,可是有急事?”
陶东升感觉这事挺没面子的,可他又找不到别人助拳,要想胜那王无病,实无把握,只好求助于同僚。他吞吞吐吐的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当然自己蹲破烂儿堆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说的,只是把想得到那个附子理中汤的方子,以及“太过马虎”,所以没看出林戴鱼病的事说了出来。
他倒也诚实,不该说的他不说,可该说的全是实话,而且并没有添油加醋,反正面子已经丢了,早晚得传开,索兴自己先说出来,免得日后大家背地里耻笑。
八名太医一听,无不大吃一惊,这个赌可打得太大了些,赌脑袋那是气话,可怎么赌上蒲黄的新用法了,要知一味药的新用法,那可是非常重大的事情,秘密能守多久,那就要守多久,万没有主动说出去的道理!
一名太医道:“陶大人,那个王无病,到底是谁,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记不起是谁提过了,各位可有印象?”
太医一起摇头,都道:“这个名字很普通啊,耳熟纯属正常,象什么无病,无灾,无难,狗剩儿,鸭蛋儿……这些名字乡下人常取的,毫不奇怪!”
另一名太医想了想,问道:“陶大人,那人听了蒲黄的新用法之后,可有什么表示,表情如何,有没有追问病例?”
陶东升一愣,他在寺中时,心乱如麻,这些小细节并没有留意,过去也就过去了,可别人一提,他就想起来了,摇头道:“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对啊,他没有表示出惊讶,这可真是奇了!”
一名太医道:“估计这个人不会用蒲黄,所以听了新用法,也不感到惊讶,我看这种可能性比较大!”
众太医纷纷点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否则怎么会不吃惊,除非他事先就知道,而他怎么可能会事先知道呢?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谁也没想过,一个借住在和尚庙里的少年,会和那个潇洒倜傥的高人,是同一个人!
一名太医道:“既然还要打赌,那这回不妨打得大些,咱们正巧得了一剂消炎方子,这个方子是新方,按常理来讲,不会有太多人知道,不如拿它来当赌注,引那少年入彀,咱们一起出手,还怕赢不了他一个草头医生?”
别的太医却一起摇头,齐声道:“不妥,那个方子何等重要,岂能用来当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