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颇有些不解,道:“公主,你怎么去了一趟感业寺,回来就对和尚感兴趣了?那是诗文会,参加者都是文人士子,又不是佛会俗讲,怎会有和尚参加?”
高阳公主皱眉道:“和尚倒也罢了,那俗家弟子呢,如果有个……有一些俗家弟子,学问也挺高的,却并不参加明年的科考,那他们会不会参加?比如说白马寺的俗家弟子!”她弄不清楚“念忧”是否会参加明年的科考,为稳妥起见,这便有此一问!
房遗爱愣了半晌,实搞不清楚,妻子怎么会对佛门的俗家弟子感兴趣起来。见妻子一直盯着自己看,他才道:“当然不会,有俗家弟子身份的人,必是学问高深者,更何况是白马寺的俗家弟子,那可是佛门祖廷啊!”
白马寺的俗家弟子,必是学问高深者!高阳公主心里寻思着这句话,感觉很有道理,她曾经也见过几个俗家弟子,个个都是大大不起的人物,连父皇都很敬重,而且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不入官场!
高阳公主歪起头,咬着嘴唇,心想:“那个小郎君伶俐机智,年纪虽小,却好生的了得,万一他是个清高之辈,不参加科考,那我岂不是很难再见到他了吗?不行,我得想个法子,非要让他参加不可!”
她拿起请柬看了看,道:“既然这场诗文会很是盛大,那不妨请太子哥哥也去赴会吧,他每日里处理公事劳累,能去看看士子们做诗,权当消遣了,也好让他散散心!”
“请太子殿下也参加,他能去吗?”房遗爱皱眉道。别人不知李治平常干些啥,他岂有不知之理。李治有啥公事好处理的,公事都被皇帝一个人全包办了,李治每天除了消遣,好象也没别的啥事可做!
高阳公主站起身,将请柬拿在手里,道:“我亲自去请太子哥哥,他定会赴会的。嗯,你可以将这个事儿,和那些士子们说说,让他们到时好好表现一番!”
房遗爱却道:“我去和士子们说,那岂不是成了我卖人情,别人都以为是我请动的太子殿下!”
高阳公主很难得地道:“你我夫妻一体,谁卖人情不都是卖,何必分出彼此!”说着,就向花厅外走去。
房遗爱大为感动,他可不知高阳公主是为了见那个可可人儿的小郎君,又不好明说,所以推了他出去做挡箭牌,还以为妻子突然转了性,关爱起自己来!
房遗爱起身送高阳公主出门,道:“公主,你早去早回,晚饭我叫厨房做几样你平常最喜欢的小菜,咱们开坛好酒,好好的……嗯,赏月祝兴!”一时心下激动,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高阳公主头也不回地道:“我晚上不回来了,便住在宫中,晚饭你一个人吃好了,不必等我!”出了花厅,又上车驾,向东宫赶去,留下房遗爱一个人呆呆地发愣。
到了东宫,李治却没在崇贤馆看书,而是在后面的花园之中,他正在看一群宫女牵钩,也就是俗称的拔河!
两队宫女各有二三十人,持着一根红绳,正在对抗,李治坐在露台上,一边喝酒,一边看她们拔河。宫女们娇喘阵阵,不住地叫着,咿咿呀呀地使着劲,李治看得满脸欢笑,不住叫好!
高阳公主和他是兄妹之亲,关系密切,自不用通报,直接就进了花园,见李治正玩得兴高采烈,她忍不住叫道:“太子哥哥,我来看你啦,你在玩什么,带我一起玩好不好?”
两队宫女正在装模作样的表演,讨太子的欢心,忽然间听到这么一声喊,其中一方顺势跌倒,齐声叫道:“哎呀!”另一队宫女却想,糟糕,竟然让她们抢先一步,先跌倒了!
李治看到高阳公主到来,拍手道:“十七妹,你来得正好,孤正在看牵钩,好生有趣儿!”和高阳公主打完招呼,又对那队跌倒的宫女道:“怎地这么不小心,竟都摔倒了,疼不疼?你们去史爱国那里领赏,再放你们半天假,养养身子!”
跌倒的宫女们极是开心,齐声谢赏,还各自做出擦汗的动作,向李治抛送媚眼儿!
高阳公主来到近前,笑道:“哟,好个怜香惜玉的太子哥哥啊,那你疼不疼小妹呢?”说着,自顾自地坐到了李治的身边,端起李治喝剩的残酒,抿了一小口,非常十分亲密!
别的公主虽也和李治亲密,但亲密到这种程度的,却是没有,整个宫廷之中,只有高阳公主如此,而李治却偏偏喜欢她这样儿,觉得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出兄妹之间的感情!
李治抱住高阳公主的肩膀,笑道:“疼,当然疼,你可是孤最疼爱的妹妹呢!”
高阳公主把嘴一嘟,假装生气地道:“那你得了有学问的士子,为何不告诉我?”
李治啊了一声,想了想,有点尴尬地道:“有学问的士子?嗯,倒是有一个,但孤却还不知他是谁,如何告诉你呢!”
他以为高阳公主说的是那首诗的作者,这件事让他相当地头疼,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个人,所幸父皇也从来没有追问,要不然他的头会更疼!
高阳公主却道:“怎地不知他是谁呢,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人人都来告诉我,只有太子哥哥不和我说!”一边说着话,一边取出那份请柬,扔到桌上,然后娇哼一声,继续假装生气!
李治愣了愣,拿起桌上的请柬,道:“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不会吧,这事应该是孤第一个知道呀!”
打开请柬一看,见上面写着王平安,他立时笑道:“怎么会是他呢,这个人孤记得啊,医术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关心过王平安的医术,只好临时改口,道:“医术暂且不去说他,可他做起诗来,实在是平仄不分,除了能博人一笑之外,再无出采之处!”
他边说边看,将请柬看完之后,不由得惊讶道:“他和太医署比试医术?这个,孤怎地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高阳公主露出笑脸,趴在李治的身上,笑道:“好啊,太子哥哥,你自己发现的人才,竟然自己都不记得了!如果是别人发现了这么好的人才,成天放在嘴上说都嫌不够,可只有你,才这么淡然,根本就不当回事儿!”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具体情况统统不清楚,但稍把话锋一转,便结结实实地拍了李治超响的一记马屁,把李治拍得大悦,顿时忘了刚才问的话。
李治笑道:“是啊,说起来,这个王平安还真的是孤召进长安的呢,只不过这些日子太忙,所以就没来得及再召他入宫,不想他却在京中出了这么大一个风头!”
高阳公主却道:“太子哥哥,你呀就是太谦虚了,你是以后要继大统的人,应该学学父皇,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能太过谦虚,那样大臣们不怕你的。”
她指着请柬,又道:“你哪里是忘了召见他,你是故意想把他冷一冷,磨磨他的性子,只有把他的性子磨练好了,荣辱不惊,这样以后才能更好的辅佐你呀,这叫做用人之道!”
十七妹真会说话,让人听了心里好舒服呀!李治笑容满面,点头道:“不错,当初孤……嗯,当初孤就是有这个意思,只是不能明说,一明说这个用人之道就不好用了!玉不琢不成器,没想到孤只磨了一磨王平安,他就初露光华,也不枉费了孤对他的一片心意!”
这话王平安要是听着了,非得气晕过去不可,忘了我就说忘了我呗,非要说在磨练我,有这么个磨练法儿的嘛!
高阳公主道:“太子哥哥,听说这场诗文会,是近年来京中最大的一场,差不多所有的士子们都会去参加的,妹妹也好想去看看呢!可惜,驸马他却不喜欢让我去,认为我一个女子,不该抛头露面!”说话时,表情迅速地变成了郁郁不乐。
李治哼了一声,道:“哪有这种说法,咱们李家的女儿,向来不拘这种小节,诗文会乃是雅事,去看看又有何妨,这和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了!十七妹不必挂怀,他不带你去,孤带你去!”
高阳公主没说一个字请李治参加,却成功地让李治主动去参加,目地达到!她把头贴在李治的肩膀上,道:“还是自己的亲哥哥疼妹妹,这世上只有你待我好!”
李治摸着她的头发,道:“孤不待你好,谁能待你好!”
高阳公主抬起头,道:“我时常在想,如果太子哥哥你不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我就可以招你做驸马,那该有多好!”
李治笑道:“这傻妹妹,怎么会这么胡思乱想呢!”
身后侍立着的宦官和宫女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这位公主殿下撒娇的本事太厉害了,也难怪皇上和太子都喜欢她,换了其他公主,谁能说这种话出来呀,也太肉麻了些!”
马府。
马千里散朝回家,还没等进门,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纷纷向他道贺,马屁乱飞,说的尽是些不着调的话!要放在平常,马千里肯定不爱听,可今天却是不同,马屁上身,心情愉快!
终于熬出头了,自己终于在仕途上迈上了高高一步台阶,郎中不仅仅是比主事的品阶高,而且是可以面见天子的,只要自己能在皇帝面前多露露脸,那升侍郎指日可待,如能做了侍郎,那离尚书还远么?
马千里一反常态,态度相当地热情,和所来宾客一一问好,之后又在府中大排宴席,款待来道贺的宾客,好一顿热闹之后,天色大黑,这才散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后宅,见妻子马夫人正在指挥仆人们,为他倒洗澡水。马千里心中欢喜,拉着马夫人的手,道:“夫人,刚才宴客,你怎地也不出去招呼一下?”
马夫人道:“我还少招呼了呀,你没回来之前,不都是我招呼的。你看看你,喝了这么多。外面的事再重要,还能重要过家里的!”
马千里打了个酒嗝儿,道:“家里的,家里有什么事儿?”
“还不是咱们那宝贝闺女!”马夫人便将马明媚的事儿说了一遍。
马千里大吃一惊,道:“你说明媚那孩子喜欢上个男人?王平安,这人我听说过啊,不就是念苦的俗家师弟吗?上次他来书信,我看过之后,心里还笑他糊涂,哪有认个小小少年当师弟的道理。那个王平安已经进京了?”
马夫人却道:“也难为明媚这孩子,老大不小了,还在家里。女儿和儿子可不一样,越留越怨恨,怪咱们不给她找个归宿啊!”
“咱家明媚不会怪爹怪娘的,她是好孩子,就是命运不济罢了!”马千里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女儿有了心上人了?会不会再克……王平安这孩子当真可怜!
马夫人道:“老爷,你不是在礼部管科考的事吗,那王平安又是考生,你见过他没有,这人怎么样?对了,你看过他的生辰八字没有,和咱们闺女合不合?”
马千里道:“胡扯,就算他是考生,要去礼部报备,也没有报备生辰八字的道理啊!而且他似乎没有去报备过,我还没见过本人!”
马夫人急道:“那你快点让他报备啊,然后你想个法子,告诉他你能让他取中,他心里一感激,这不啥事都好办了嘛!”
马千里眨巴眨巴眼睛,道:“让他取中,虽无十成的把握,却也有六成。可如果他为了能被取中,而要了咱家闺女,这种人品可就不怎么样了,万一以后再有高枝儿……那岂不是咱们自己,害了自己的闺女?”
还没等他俩将事情讨论出个一二三来,忽有丫环来报,说小姐病了!
马千里和马夫人一起大惊,面面相觑,心中同时想到,不会是相思病吧?
马夫人一拍丈夫的肩膀,叫道:“成了,我看就是这个王平安了。老爷你想,往常都是咱们闺女克别人,可今天只和王平安见了一面,她就病了,变成了王平安克她!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王平安的命更硬,不怕克呀,正好解了咱闺女的……的那个,咱闺女再不是不祥之人了!”
马千里啊地一声,道:“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一物降一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