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说完之后,朝堂之上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李世民不吱声,是心中早有主意,他可和李治不一样,感情用事,对于亲近的人无条件的信任!
长孙无忌也不说话,他心中已然明白,皇帝绝对没可能真的加封王平安为公爵,就算要封,也不可能以现在这个功劳封,非得把王平安象榨油似的,再榨出一笔功劳来,才能让王侯爷,成为王公爷!
大臣们则各有想法,王平安是个大好人,从来不得罪谁,许敬宗除外。所以朝堂上的大臣没人会特意去难为王平安,但一个小屁孩儿,连毛儿都没长齐全的小小少年,就想当公爷?这也太让人羡慕了!
羡慕,嫉妒,恨!这可是象台阶似的,一个随着一个来的,大臣们现在只是羡慕,嫉妒有点,恨谈不上!
但也有人不在乎,象尉迟恭、李绩这些人。他们都是开国元勋,都是公爵,属于开国公,王平安这辈子的爵位,无论如何也封不到开国公这种地位,多少年前就开完国了,这辈人的功劳早就立完了,王平安再怎么能蹦哒,也蹦哒不到他们头上去,所以尉迟恭等人是赞成王平安封公爵的。
但是,现在看皇帝的表情,举荐王平安的话,李治说行,他们嘛……还是先当会儿鸦雀吧,别着急出声了!
李世民一摆手,金三有连忙磕头,倒退出了大殿。
又是安静了片刻,李世民这才道:“太子所言,诸君以为如何?”
大臣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当出头鸟,谁也不先吱声。长孙无忌看向李治,心想:“尽给你爹出难题,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李治额头上的汗也冒出来了,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难道我举荐错了?
褚遂良一捅马周,小声道:“那可是你学生!”他的意思是,王平安是你的学生,他立了功你还要请客呢,现在学生封爵有了困难,你不得帮忙说几句好话呀!
马周误解了,他一直没把王平安当成自己真正的学生,可他却是如假包换的太子师傅,李治是他的学生呀,他以为褚遂良说的是李治呢!太子尴尬地站在前面,他这个做老师的,理所应当找个台阶,让太子下来!
马周吃过的盐,多过李治吃过的米,他岂有不明白皇帝心意的道理,不能让皇帝为难,不能现在就论功行赏,但又得让太子有台阶下,这个就要费脑筋了!
咳嗽一声,马周出班,站到了李治的后面,道:“皇上,老臣以为,此次平息突厥人西窜之患,事有蹊跷,王平安以一己之力,如何能让十余万突厥人归顺?这不合情理啊!”
李治回头看了师傅一眼,心想:“人家无病还教你眼保健操呢,还治你的脖子疼,你就这么报答人家啊!”
马周不看李治,接着道:“先贤相魏征曾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皇上深以为然,而我等臣工更是以此言为治世原则,从不敢听信片面之词。”
大臣们一起点头,魏征说过这种话,而皇帝极为赞同,这是事实。不过,从马周说的意思来看,是要压一压王平安了,现在就看皇帝是否点头了。点头,大家帮着王平安起哄,摇头……大家就帮着马周起哄了!
皇帝面无表情,半晌,下巴点了点,道:“不错,魏征确是贤相!”
大臣们一听,明白了,都很清楚自己该要怎么起哄了!
马周接着道:“而现如今,进京之人,都夸王平安好,这点怕是与实际情况不符。王平安是老臣的学生,学生的性格,做老师的最清楚……”
褚遂良在下而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嘀咕道:“朝会之前,你还不肯说王平安是你学生呢,你清楚他什么!”
马周道:“王平安性子温吞吞的,绝非大将之才,所以老臣以为,此次平息突厥人西窜之患,必另有隐情,如此时加以封赏,似乎不妥,不如等王平安回京之后,再做定议!”
褚遂良再也忍耐不住,他欠了王平安好大的人情,这种时候如果不站出来说话,那以后见了王平安,他会心中有愧的。
出班,褚遂良道:“皇上,老臣以为不妥,就算王平安回京,也依旧是这些话,如果要他自己陈述战况,以他的为人,必会推脱,将功劳让于别人,如此一来,岂不是有功的不赏,无功的却受禄了么!”
尉迟恭和李绩等人,也都知道,就算他们站出来说话,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态度是一定要表明的,否则对不起王平安,无颜面对这好少年!他们也都出班,附议褚遂良的话。
而大臣们当中,户部官员也纷纷出来,还有大理寺的官员,硬着头皮,也站了出来,小声附议褚遂良!他们好歹算是和王平安一个利益集团的,不能不表态!
幸亏太医院的太医们官小职微,没资格上朝,要不然他们能上朝,非得一起站出来,力挺王平安不可!
李世民眉毛挑了挑,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心中叹气:“无病啊,不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是被压一压,不就没这么多的麻烦了嘛。唉,今日之事,日后补偿你也就是了!”
他出了朝班,道:“皇上,褚遂良及各位同僚所言极是,都有道理。但老臣以为,此事重大,不可草率决定,不如等许敬宗的奏章送到京城,再做定夺不迟!”
褚遂良却道:“可许敬宗有段时间没有送奏章回来了,传言他被突厥人掳了去,有失国体,这种人的话,如何可以做为凭据?”
长孙无忌道:“传言,终究是传言,并没有证实,如果许敬宗没有被掳走呢?过一阵子他必有奏章送回,也必会提及此事,是可以用来佐证的!”
尉迟恭说话了,道:“那要是许敬宗真的被掳了去呢?是被哪个部落掳走的?难不成还要责令王平安去查清楚,然后把他救出来?如果真的如此,许敬宗会说王平安什么?不依旧是偏信则暗吗?”
这回就连李治都说话了,道:“是啊,儿臣觉得,许敬宗是没法做证人的!”
长孙无忌心中焦躁,这些人都起什么腻啊,你们欠王平安的人情,难道我就不欠了,我又不是真的为难他,这事只需拖一拖,王平安封公爵还不是早晚的事,他才多大,着什么急呀!现在越着急,皇上越不痛快,压得越狠,你们这是为王平安好吗,没有脑袋的东西,一群酒囊饭袋!
李世民嗯了声,道:“既然是朝会,大家便各抒己见吧,都说说看法儿!”
那些没说话的大臣们,连忙都发表起意见来了,他们对王平安不打算使什么坏,但要一个小小少年,嗖地就窜到了他们的头上,心里还是不会很痛快的,再说皇帝的意思都很明显了,干嘛不顺着皇上的意,大家拿的是皇帝的俸禄,可不是拿王平安的!
朝堂之上分做两派,互相议论起来,倒并不是很激烈,但乱哄哄的,却是根本得不出决定,最后还得看李世民的意思。
议论了半天,啥也没议论出来!
李世民啪一拍桌子,道:“诸君身在长安,如何能议论得清千里之外的事情。朕看不如派人去了解一下吧!嗯,这件事就交给……房爱卿,你将手头的事处理一下,去一趟关外,一来安抚一下新归顺的突厥人,二来查查这件事的原委。”
刚才朝堂上大臣们议论纷纷,唯一一个没说话的,没有表态的,就是房玄龄。房玄龄和王平安因为高阳公主的事,稍稍有点小不爽,这种事不能明言,但却人人都知道,所以房玄龄深怕说自己打压王平安,更怕逆了皇帝的意,所以干脆闭声大发财,啥也不说,别人爱怎么议论随他们去,他打算置身事外!
可就因为他没表态,给人的感觉就是中立,不偏不倚,所以李世民点了他当钦差,表面上看,是相当地公平了!
房玄龄头皮一阵发麻,真够倒霉的啊,大冬天的,让我出关喝西北风,还让我去干得罪人的事!让我去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压一压王平安嘛,可我一压王平安,就会得罪一大群的人!
硬起头皮,房玄龄走了出来,道:“臣遵旨!”
大臣们都松了口气,再麻烦的事,只要有人去办,那就万事大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
褚遂良却道:“皇上,臣以为既然要派人出关,那不如就势巡视一下边关各州,房玄龄一人恐怕忙不过来,不如再多派几个人,互相间也好呼应照顾!”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道:“好,那再派谁去呢,褚爱卿可否有人要举荐?”
褚遂良回过去,看向大臣们。大臣们一起冲他怒目而视,别推我们啊,小心和你翻脸!现在突厥人在西北方向,关外刮的正好是西北风,我们可不去喝,要喝你自己喝去!
褚遂良转回头,道:“老臣以为程知节为人公允,乃是知兵上将,可以巡视四边!”
程知节大怒,姓褚的,信不信我烧你家房子去!
他大步出班,道:“皇上,老臣愿意去巡边。不过,老臣听说左骁卫将军王文度近来得了腿痛病,遍寻京中名医,却无法治好,每日深受病痛折磨,苦不堪言。老臣以为,不如派王文度去,他精通军旅之事,一来可以巡边,二来可以让他找王平安治治腿疾,一举两得!”
不等李世民答应,大臣们一起道:“臣附议,王文度熟读兵法,擅长用兵,乃是我大唐上将,可以巡边!”
大臣们深怕皇帝不答应,程知节和褚遂良再举荐别人,举到自己的头上,那可倒大霉了,不如赶紧找个倒霉蛋儿,把祸事推去好了!
李世民想了想,道:“那,就派王文度去吧!”
这个王文度乃是卫府将军之一,任职左骁卫,左骁卫有大将军一名,将军两名,他是将军之一,从三品的武官,品阶不低,有上朝的资格。
今天朝会,只要是有资格上朝的,能来的都来了,但不能来的,也有一个,就是这个王文度!
王文度患了腿疾,腿脚不方便,这个病不象别的,他站不起身来,自然就没法来上朝,所以告了病假。
正因为他告了病假,所以他就没办法推脱,只要皇帝一点头,他不去也得去,而且还得谢谢别人推举了他。
大家是为了他好啊,让他找王平安看病,路费都是公家给出,就当公费旅游了……喝喝西北风,看看草原大雪,多有诗意啊,好事,不用谢了!
李世民看向房玄龄,心想:“他一回家,将事一说,高阳那孩子会不会来求我,不要派他公公出关啊?”
他一边命史忠臣拟旨,一边说道:“这事越早解决越好,了却朕一桩心事。”顿了顿,又道:“即刻出京!”
房玄龄无可奈何,只好等史忠臣拟好圣旨,告退出殿。
即刻出京,意味着他不能回家告别,必须先出城三十里才行。他派侍从回家报信,让家人送些路上的用品,自己则坐车,行出三十里,找了家客店休息,等着王文度赶上来。
等到了傍晚时分,房遗爱跑来了,还带来了路上所需的各种用具,不仅他来了,褚遂良也来了,褚遂良是来安慰他的,必竟是老友,不管朝堂上怎么样,私下里关系还是很好的。
房遗爱问道:“爹,朝廷为什么派你去关外啊?”
房玄龄叹了口气,道:“问你褚叔父吧,让他跟你说为什么?”
褚遂良笑道:“有句俗话说得好,咋乎鸟没肉吃,你爹他是有肉的好鸟,今天朝堂之上,他一点都不咋乎,结果就被皇上给发现了呗!”
房遗爱不解地道:“然后呢?皇上发现了爹爹不是咋乎鸟……到底什么意思?”
褚遂良道:“意思就是,肉多的鸟,往往被先烤了!不,应该说是被先冻了!”
房玄龄气道:“你这张嘴啊,真是要了命了。此时长安都已经天寒地冻了,想那关外还不得呵气成冰?我此次出关,最早也要开春之后才回来,这都怪你不好!”
褚遂良赶紧安慰,要房玄龄不要着恼,正说话间,有人来报,说是左骁卫将军王文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