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道:“褚兄,你要不要先躲一躲啊,小心王文度进来,把你给生吞活嚼了!”
褚遂良笑道:“我干嘛要躲,又不是我举荐他的,是程知节程老儿点的他的名,和我可没半点关系!”
房玄龄却道:“可也是你先惹的程老头儿,要不然他能把王文度推出来么,寻根究底,还是你的罪过!”
房遗爱却道:“王文度也被派到关外去了?褚叔父,刚才在路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褚遂良一瞪眼睛,道:“我干嘛要提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三人正说着,外面门口来了三人,两个仆人抬着一顶小轿,轿帘打开,里面坐着一位快六十的老武官,这老武官便是王文度。
王文度在唐朝的历史上,既有美名,又有恶名。他在李世民时代,统兵攻打高句丽,攻卑沙城有功劳,可后来在李治时代,他随程知节攻打突厥时,却矫诏并且抢了突厥降人的财物,结果导致突厥人拼死反抗,给唐军造成重大损失!
程知节也因为默许了他的行为,使战事不利,还被人给举报了,结果晚节不保,免官在家,一直到去世!
不过由于这次要巡边,王文度还没等有机会连累程知节呢,却被程知节一脚给踢到关外去了,他俩不是你搞我,就是我搞你,从因果报应的角度分析,他们前世定是一对冤家儿,一直纠缠到了今世!
王文度被仆人扶着出了轿子,还没进门,就叫道:“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老夫都病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要被派到关外去!老夫骑不动马,走不了路了!”
褚遂良和房玄龄一起道:“可以坐车!”
褚遂良和王文度算不上是朋友,平常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见他成了倒霉蛋儿,同情二字是谈不上了,幸灾乐祸却是有几分的!
而房玄龄看到王文度这个样子,心里也舒服不少,我倒霉,有人比我还倒霉,这就行了!
王文度被扶着进了屋子,道:“房大人,你早来了。嘿,褚大人,你也在啊!听说你今天在朝堂上力挺王平安,舌战群臣,威风那个……凛凛啊!”他是武将,用起成语来,不是太流利。
褚遂良并没站起身,叹了口气道:“王老将军,你马上就要出名了,名扬大唐了,遂良羡慕,羡慕啊!”
仆人扶着王文度坐到了床榻上,替王文度在腿上盖上条毯子。王文度奇道:“老夫要出名了,怎么个出名法?”
褚遂良笑道:“因为王老将军你的人缘好啊,不久之后,天下百姓便会人人皆知,都人人皆知了,还不是名扬天下么!”
他站起身来,道:“房兄,一路平安,遂良告辞了!”对王文度点了点头,权当告别。
房玄龄起身相送,一直送出了院外。
王文度对房遗爱道:“驸马,褚老儿那话是什么意思?老夫是个粗人,没读书人那些花花肠子,没听明白他的话,你来给解说一下,他不会是在嘲笑老夫吧?”
房遗爱一咧嘴,你没他那么多的花花肠子,难不成我就有了,你这话说得可够呛人的。难怪要派你去关外,活该你去!
可又一想,自己的父亲也一同被派去了,心中不快,没心情多说什么。房遗爱摇头道:“小侄也没听明白。”
房玄龄回来了,问道:“什么没听明白?”
王文度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房玄龄心想:“粗人,你还真够粗的!那明显就是嘲讽,竟然还好意思问别人!”
房玄龄笑道:“他是在说,同僚们都知道你得了腿疾,苦受病痛的折磨,心下不忍,所以才推举你去巡边,顺便找王平安看病,一举两得。大家都这么关心你,你的人缘当然好了!”
王文度哦了声,感觉好象不是这么回事,但他向来性子粗疏,属于无知者无畏的那种人,要不然以后能干出假传圣旨这种不要命的事么!
点了点头,王文度道:“原来大家是在关心老夫。嗯,只要不是故意整我就成!”
“谁能故意整你呢,无怨无仇的!”房玄龄道。
房遗爱在旁边一皱眉头,心想:“真是个老傻货,怎么连这种话都听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当上的将军?”
王文度冲仆人招手,道:“扶老夫去自己的房间。房大人,今天事情来得太突然,老夫赶了三十里路,腿上有疾,很感疲乏,就不陪你聊天了,咱们有话明天路上说吧!”
房玄龄道:“好,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不过,此次去关外,皇上给咱们定了期限,估计在凉州是碰不到王平安了,但咱们却必须先赶到凉州,去问史慕唐当时的情况,然后才能自后追赶,追上王平安,估计要追到甘州,才能追上他,路上颠簸,怕是要辛苦你了!”
王文度张大了嘴巴,啊啊了两声,苦着脸道:“那王平安既然立了天大的功劳,封他个公爵也不为过,干嘛要咱们去调查他,何必呢?”
房玄龄乃是宰相,脸色顿时一沉,喝道:“怎么,你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吗?”
“不不,末将哪敢!”王文度吓了一跳,心中怒骂,这就摆起宰相架子来了,真够混蛋的。不敢再多说什么,由仆人扶着,去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王文度躺到了床上,用被子捂住头,破口大骂,从房玄龄的祖宗,骂到程知节的祖宗,再骂到满朝文武的祖宗。他是行伍出身,什么骂人话都会,骂了好半晌,竟然没有重样的!
仆人赶紧出了门,把门关上,心想:“咱家老爷也真够倒霉的,而且有够窝囊,连骂人都不敢大声骂,还得用被子捂住头,深怕别人听见!”摇着头,两个仆人一个留在门外,另一个去了厨房,想给自家老爷弄点吃的,再打点热水,给他洗脚。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房玄龄和王文度都早早起床,吃罢早餐,便各自上车,向凉州方向进发。路上王文度再不抱怨,什么话也不说,也不和房玄龄同车。房玄龄堂堂宰相,自然不会放下架子,去讨好一个卫府将军,如果是卫府的大将军,那还凑合。一个卫府将军,他还不放在眼里的。
连着赶路,晓行夜宿,等又一场大雪之前,终于赶到了凉州。
甘州。
王平安阴沉着脸,看着前面的茫茫雪原。甘州城就立在他的身后,而城墙之下,则是十余万突厥人。
他在前往甘州之前,就派出使者,通知甘州这件事,他要带新归顺的突厥人来甘州,请甘州刺史提供粮草。在从凉州出发时,史慕唐提供给了大量的粮草,但这些粮草只能支持到甘州城下。
按着他们的想法,就如同接力棒一样,一州一州的接过去,直到王平安领着归顺的突厥人,到达折柳县。折柳县位于玉门关附近,只要到了那里,玉门关的守将必会妥善安排这些突厥人,玉门关重镇不会缺少粮草,这场突厥人西窜的祸事,也就将得到完全的解决。
可甘州刺史一直没有回复,王平安一批接着一批的派出使者,但甘州刺史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是不停地敷衍使者。
甘州刺史可以敷衍,但王平安却是等不得的,每在路上耽搁一天,突厥人都有背叛的可能,尤其是断了粮草时,那就再也没法控制这些突厥人。
生死之事,不要说突厥人,就算是大唐人,也没法再忍耐的,换了谁,谁都会反抗!
王平安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去看去,见是苏定方和狄仁杰。他刚刚派了两人进城,去见甘州刺史。
苏定方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而狄仁杰则是满脸的愤怒。走到近前,狄仁杰道:“大哥,甘州刺史不允许突厥人进城。”
王平安道:“这个我早就料到了,不进城就不进城,我也没打算能进城。关键是粮草,刺史怎么说,是不肯给吧,还是只肯给一部份?”
苏定方哼了声,道:“那个刺史全不为大局着想,迂腐之极。说没有接到朝廷的公文,尚不能确定突厥人是否真的归顺,所以是不能供给粮草的,否则便有资敌之嫌。他说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狄仁杰道:“一部份也不肯供给。还要我们立即离开甘州地界,他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可以不加阻拦,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顿了顿,又道:“他说如果不肯离开也可以,可以等朝廷的公文送到,只要一接到公文,他就可以提供粮草了,绝不耽误一时半刻,请大哥放心!”
王平安沉默半晌,忽然怒气勃发,叫道:“迂腐。此处离长安何止千里,一来一回需要多少时间,难道这段时间让突厥人不吃不喝吗?万一战火重燃,岂不前功尽弃,我天朝信义受损。突厥人归顺了,却把他们扔到雪地里,以后谁还肯归顺,我大唐何时能够一统草原!”
狄仁杰也道:“大哥说的是,那刺史怕担责任,全无变通之心。可他只顾着头上的官帽,自己的前程,却丝毫不为国家着想,自私自利,真刻千刀万剐!”
王平安的侍从们听了,无不大骂,而突厥将军领听了,全都脸色凄苦,万没想到甘州刺史会是这种人!
可骂归骂,那甘州刺史却是半点损伤不会受的,他不肯提供粮草,这十多万人就有饿死的危险,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握着呢,除了哀求他,也没别的办法。
苏定方忽道:“侯爷,俺倒有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