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安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苏定方看了眼周围的人,那意思是这里人太多,不好说。
王平安摆了摆手,并没让周围的人离开,他道:“说吧,不管多保密的主意,最终还是需要人去执行的,没可能真的保住秘密。”
苏定方皱了皱眉头,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侯爷,咱们的粮草都是经过计算的,正好可以支撑到甘州,按着估计,只能再维持两天了。”
王平安嗯了声,嘿道:“你说的我清楚,现种粮食肯定来不及了,杀马更是行不通,你有话直说吧!”
苏定方做了个深呼吸,声音更低,道:“我们可以带大队远离城外几十里,做出离开的姿态,然后派一队人回来。”
有些话点到即止,不用挑明,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
苏定方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不管是侍从,还是突厥将领,虽然王平安没让他们离开,但他们都自觉地走远几步。只有狄仁杰没有走开,依旧站在一边听。
狄仁杰小声道:“派谁回来,消息一传出去,我大哥就有造反之嫌,这些突厥人能不能活下来不提,我大哥却是一定要被处死的!”
王平安也摇了摇头,道:“不妥,这种方法形同自残,我不能接受。”
苏定方的主意说白了就是,甘州刺史不是不给我们粮草吗?好,那我们就离开。等甘州刺史松口气时,以为摆脱麻烦了,我们就派一队人回来,冒充突厥强盗,假意攻打甘州,想必此时的甘州城和凉州一样,兵力空虚。这么一吓唬,甘州刺史必会想起王平安的军队来,派人求救,那时王平安再提条件,不怕甘州刺史不答应。
自己当强盗,自己当官兵!
这事说起来简单,看起来也好操作,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保住秘密,消息一传出去,就等于给王平安扣上了造反的帽子,事后追究,就算王平安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也必须要受到惩罚,否则以后要是有人学他的例子,也玩这手,各地方不得乱套了!
王平安道:”苏兄,你处事经验丰富,远超于我,不可能只想出这么个狗屁不通的主意吧?“
苏定方见王平安不同意,笑了笑,道:“确实有些狗屁不通,要是侯爷有一支完全听命你的军队,那这个主意还差不多,但关键是,你不是没有嘛!”
“你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嘛!”狄仁杰气道。
苏定方顿了顿,道:“用武力这招肯定不好使,那不如武力改成文攻!”
王平安皱眉道:“什么文攻?和他打口水仗吗?如果这是在长安,都不用我说话,别人的口水就能淹死他,可问题现在是在甘州,我哪有时间和他比唾沫!”
苏定方道:“侯爷,我见你的那一团侍卫当中,有不少的能人异士,尤其是那个侯灵,轻身功劳,堪称一绝。不如让他摸进城去,给那个刺史下点药,刺史一着急,不就得求着你了嘛!”
王平安咝地一声,心想:“不错,这个法儿没准好使!”
狄仁杰也道:“不错,这个方法挺好。派人摸进刺史府里,一来刺史抓不到证据,二来他那么自私自利,必然怕死,一有了病,求到大哥头上,那粮草的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
王平安揉揉太阳穴,原地打起圈子来,没有说话,对苏定方的主意不置可否。
见王平安犹豫,狄仁杰急了,道:“大哥,这些归顺了的突厥人,可一定要安抚好,这可关系到我大唐以后对突厥的战事,这次弄不好,以后可就难弄了。在国家和个人之间,大哥万不可爱惜个人名誉,给病患用药乃是治人,可现在却是在治国,大哥切不要摇摆不定!”
狄仁杰的话是对的,大唐的要想一统草原,拓展万里国疆,那是必须要处理好归顺的突厥人的,这次弄不好,突厥人就再也不能相信大唐了,天朝二字立成笑话,连归顺大唐都没法活命,连这最基本的事情,天朝都无法保障,还谈什么别的?
狄仁杰深怕王平安爱惜名誉,不肯给甘州刺史下药,顾小仁,而不全大义,弃国家利益不顾,他这才着急,出言相劝。
王平安看了他一眼,道:“我还没那么迂腐,怎么可能轻重不分。我是在想,该下什么药才行,什么药能立即见效,看起来又吓人,让甘州刺史不得不求我!”
苏定方和狄仁杰这才放下心来,狄仁杰道:“我就知道大哥,并非是不顾大局的人!”
王平安道:“要说吓人,最甚者不过吐血,不过那是毒药了,一旦用不好,容易把甘州刺史给毒死,不能用。不过,我倒是有种方法,可以让他暂时昏迷,让他的家人来求我,他的家人,就好对付得多了!”
苏定方道:“别把他弄死就成,其实就算弄死也无所谓,这样的混帐东西,早死早利索,就算侯爷不弄死他,这事一过,一道奏章送进京里,那帮宰相也非得罢了他的官不可。”
王平安立即回了自己的帐篷,叫两个小丫头来帮忙,过不多时,便配出一剂药来,这剂药是治疗癫狂的,可以让人安静下来,有麻醉的成份在里面,要是正常人服了,突然晕过去,他自己是感觉不出什么的,却足可以把他家人吓个半死!
配好了药后,王平安叫来了欧阳利和侯灵,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把药也交给了他们。
欧阳利笑道:“原来是去下药,这个好办,主人尽管放心,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属下进城去,今晚不过午夜,就能让那个混蛋刺史的家人来求主人。”
说罢,他带着侯灵,找了个守卫松懈的地方,摸进城去了。
甘州城,刺史府。
大堂上,大案之后坐着甘州刺史布丁,年纪已过七十,比史慕唐还要老。身子极瘦,有钱难买老来瘦,他向来对自己的身材很有信心,注意养生,身体一向健康。
布丁,当然是姓布名丁,丁是男丁之意,出生时他的父亲高兴,便起了这么个名字,意思是家里添丁进口了!
大案两边,站着甘州城所有能上得了台面的官员,除了甘州都督带着府兵西去外,别的官员都在。
一名官员正在和布丁说话,这官员道:“大人,虽然朝廷没有公文下来,但外面那个王平安收服了十万突厥人,这点肯定是真的,无需怀疑。前些日子,史慕唐不也派人送来书信了吗,说明了此事!”
布丁摇头道:“那个史慕唐的话,也能相信吗?你们忘记了,他自己就是个突厥人啊!万一他和西窜的突厥人串通一气,想要夺我的甘州,那怎么办?”
另一名官员道:“不会的,史慕唐归顺我大唐已久,而且官做到了刺史,掌管一州之地,就算他串通了突厥人,回到草原,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难不成还会比当刺史好处更大吗?他怎么可能背叛我朝?”
官员们都道:“是啊,大人。现在归顺的突厥人到了城外,如果不提供粮草给他们,怕是要起事端,那个王平安以几百人之力,控制十余万人,本就吃力,一旦出了事,他是没法镇压得住的,那时吃亏的还不是我甘州!”
布丁摇头道:“本官不是不给他们粮草,只要朝廷一有公文下来,本官立即调粮草出城。你们也知道,现在都督不在城里,府兵抽调一空,只有四千不到的郡兵,还有那么多的空额,万一给了突厥人粮草,他们吃饱了,攻起城来,你们谁抵挡得住?”
官员们人人愤怒,空额,还不是你吃出来的,粮饷进了你的口袋,却让城防兵力不足,你竟然还有脸说!
布丁语重心长地道:“本官老了,七十多了,明年就要进京陛辞了。这个时候,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能稳稳当当地回老家养老就成。所以说,一切都按规矩办吧,没有朝廷的公文,本官绝不援助突厥胡虏,这点确定无疑,随便那个王平安告去!”
最先说话的官员,气道:“大人,要是王平安真的告到了长安,他是中书舍人,中书省会怎么拟旨?而尚书省的长孙大人,会怎么执行?他们会偏向谁?那时你才真的不能稳稳当当的回家养老啊,我的老大人,你想清楚这点!”
布丁捏着山羊胡子,笑道:“你们啊,真是昏了头了。就算本官让他告,他又怎么可能告得成。你们不想想,他的状纸没等递进长安呢,长安的公文就会先到,那时本官把粮草一拨,事情不就解决了,他的状纸就会成了笑话。本官又按着朝廷的指令办了事,他又告不成,岂不两全其美!”
官员们纷纷道:“大人是要用拖字诀了?这事可拖不得啊,你一拖,外面的突厥人就要饿肚子,人要是一饿急眼了,啥事干不出来?他们为什么要西窜,不就是饿急眼了嘛!”
布丁道:“饿几天没关系的,就当辟谷好了,本官深通养生之术,经常辟谷,对身体大有好处!”
什么?辟谷!让城外十多万人一起辟谷?
辟谷,即不吃五谷,方士道家当做修炼成仙的一种方法。道教认为,人食五谷杂粮,要在肠中积结成粪,产生秽气,阻碍成仙的道路,所以必须辟谷,达到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程度,这样就可以成仙了!
官员们心想:“你让外面的十来万人辟谷,是想让他们成仙吗?小心他们成仙之前,先让你成了鬼!”
见官员们还要再劝,布丁一甩袖子,站了起来,道:“此事该当如何处置,本官自有主张,尔等不必再劝,各自回去,办好自己的事吧!”说完,回后宅去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却没人离开。好半晌,有人道:“刺史大人老糊涂了,他这么做必会引发事端,咱们可不能顺着他的意来。”
另有人道:“派人去找那个王平安,告诉他,让他在城下等几天,等朝廷的公文下来,我们立即支援他粮草,这几日的供给,我们偷偷从城墙给他顺下去,让他不必着急。”
“不错,就应该这样做。否则按着布老儿的意思来,非出大事不可,他是马上告老还乡的人了,啥都不在乎,可咱们却还有前程要奔啊!”官员们都道。
甘州城中,没有一个官员赞成布丁的做法,都认为太不顾全大局了!
官员们商量一番,怎么能瞒着布丁,支援外面的王平安。
却说布丁回了后宅,立时有几十个体态妖娆的女子围了上来,这些女子都是他的侍妾,没有一百,但五六十总有了!
布丁冲她们一摆手,道:“都回自个儿屋去,不叫你们不许出来,叫布仙童来。”他打发走了侍妾,一个人进了一间小屋,这小屋是他的密室,里面香烟缭绕,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忽然,布丁听到头上房顶有轻轻的响动,他抬头看了眼,自言自语道:“得让人打打野猫了,猫乃不洁之物,在老夫的头顶上撒欢,阻了老夫吸收日月灵气,那可不得了!”
说着话,他坐到了一座丹炉之后。
过不多时,一个同样七十来岁的老仆,进了密室,道:“老爷,您唤老奴来,可有吩咐?”他便是布仙童,小时候叫仙童,上了年纪总不能改名,叫布老仙!
布丁道:“去告诉外面一声,让他们打打野猫。还有,你让你孙子出城一趟,悄悄出去,去见那个王平安。”
布仙童答应一声,道:“可是向他要红丸女?”
布丁哼了声道:“对,外面有十多万突厥人,里面必有王族之女,身上红丸必比普通女子珍贵,正和我用,叫他献十个进来。只要我享用得满意了,便可给他粮草!”
布仙童又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密室。
密室的房顶上伏着两人,正是欧阳利和侯灵。他俩摸进城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刺史府,他俩都是大盗出身,找密室这种地方,再拿手不过,直接就找到了地方,躲在屋顶。
屋顶瓦片上结有冰霜,侯灵不小心发出了声响,却被布丁以为成了野猫。
听到下面的布丁说什么红丸,又提到突厥王族之女,两人又惊又怒,这个甘州刺史,难不成是在修习什么邪术?他为难主人,竟是要索取好处,而这好处未免太邪恶了些!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几十个女子,欧阳利和侯灵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憎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