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青州兵离官道这么近,却反而安全得很,经过官道的高句丽军队,没有一支想到这里竟然藏着大批的唐军,他们都急着赶去小长安,去看看国都到底被毁坏成什么样子了,没有谁会去注意离城这么远的地方。
就算是偶尔有高句丽的百姓,或者是散兵游勇进入林子里,也都被青州兵给解决了!青州兵在林子里一躲,竟然躲了快十天,而从官道过去的高句丽军队,至少有两万多人!
青州兵就算再怎么胆大,对于现在的处境,也是相当害怕的。不说别的方向,单就这一个方向,赶来的高句丽兵就超过了他们,且以倍数计算,如果把别的方向的援军也加起来,怕不是得超过五万,而且这还是在主力部队没有回来的前提下,要是那个冤大脑袋回来了,那事情可大发了,九千青州兵很容易全部被留在这异国他乡!
一晃已经到了第十天。
薛仁毅来找王平安,他来到一棵大树下,抬头道:“王公,粮食不够了,干粮都已经吃完了,又不能在林中举炊,要是再等下去,兄弟们怕是要当野人了,茹毛饮血吃生肉!”
青州兵躲在森林里,这么多的人当然不可能生火做饭,引不引起火灾的无所谓,反正也不是自家的林子,怕的是被高句丽人发现他们,所以一直全靠干粮度日。可带的干粮再多,也没法坚持太久的。十天了,这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事实上有的兵将已经被迫吃生肉了,树林里的野兽倒是不少,可野兽再怎么多,再怎么大,身上长得也是生肉,不会长熟肉的啊!
为了安全起见,王平安是住在树上的,让侍卫们给他搭了座小小的树屋,他住在里面。
听薛仁毅叫他,王平安伸出头,道:“兄弟们以前有没有当过猎户的?如果有的话,都找出来,让他们把以往在野外烹食的方法,传授给大家,再对付几天吧,从时间上算,那个冤大脑袋也该回来了!”
薛仁毅只好答应,可他又问道:“王公,要是那个冤大脑袋不走这条路,岂不糟糕?咱们白埋伏了,而且抓不住他,想逃到江边都不可能了!”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那个冤大脑袋,一定会走这条路的!”苏定方从另一棵树上的小屋里探出了头。他道:“王公早就派人留下线索了,用那个生一大堆孩子的国王做诱饵,一定会把冤大脑袋引到这条路上来的!”
三人之中,薛仁毅官最小,听了两位大人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兵将里找猎户了,得赶紧把吃饭的事解决了,要不然就算兵将们受得了,他自己却先要受不了了!
这日傍晚,离大森林里二十里处。
一队高句丽骑兵玩命地奔跑着,他们是渊盖苏文的直属部队,是回救大军的先锋军。这队骑兵在路过一处小村庄时,忽然村庄里面传出了小孩的哭声,哭声响亮,在夜色之中传出好远,骑兵们听得清清楚楚!
领兵的将军立即叫道:“去个人看看,那村子里有没有人,知不知道国都现在怎么样了,知不知道王上的下落?”他一路上遇到过很多高句丽人,这个问题也被反复多次的问起,可得到的答案却都不一样,什么五花八门的答案都有,但就是没有好消息,甚至有些答案竟然说,国王陛下已经被唐军抓住了,由于唐军缺少军粮,所以把王上给煮了吃掉了!
这种答案实在是太吓人了些,这将军心惊胆跳之下,只要是有人,他就一定要再问,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后面的渊盖苏文报信,渊盖苏文有命令,所有消息,不管好坏,都必须第一时间报给他知晓。
一个骑兵离队进了小村子,大队仍旧前进。过不多时,那骑兵从小村子里出来,追上大队,叫道:“将军,得到王上的消息了,标下找到了几件衣服,看来王上曾经到过那个小村子!”
将军大喜,立即让军队停止前进,他问道:“是王上的衣服吗?快拿来我看。”
骑兵将手里找到的衣服交给了将军。将军接过一看,见是一件被扯坏的龙袍,还有一件宫装的女子衣服,另外两件则是小孩的衣服。
将军喜道:“这确是王上和宫人的衣服,看来王上没有被抓走,他曾来过这里,而这是离国都尚远,唐军是不会来这里的!”
高句丽兵听了这话,全都松了口气,他们就怕国王被俘虏,高句丽的国王要是被抓走了,丢人现眼是小,可他们的首领渊盖苏文却要从此丢去权柄了,护国大莫离支要是连国王都没护住,那以后谁还能服他啊,地方势力非得造反不可,高句丽从此便要陷入内战之中了!
将军看了下周围的地况,道:“这里有两条路,一条是近路,一条是官道。如果王上曾在这里停留过,那么唐军一走,他要想回国都,必会走官道,咱们从官道上找过去就成。对了,那村子里的人是怎么说的,可说了王上朝哪个方向走的吗?”
去探查小村的骑兵答道:“村子里没有人,到处都是血迹,估计村民被溃兵给害了,但房子却没有被烧,村头的一座房子门口,挂着王上的龙袍,别的衣服都是在院里地上找到的!”
将军哦了一声,随即恨恨地道:“这些该死的溃兵,打唐军打不过,却只会祸害老百姓,竟然连王上都遭了他们的殃!”
他把衣服交给那名骑兵,道:“你回去,将此事告诉大莫离支,让他不要抄近路,还是是走官道吧,说不定半路能遇到王上呢!王上只要没有遇害,大军赶路,他必会出来相见的!”
骑兵答应一声,拿着衣服往来路奔回,而将军带着骑兵继续赶路,他没有能力去搜救宝藏王,他的任务是尽快赶回国都,安抚各地来援的军队。
后军。
渊盖苏文得到了消息,他拿着宝藏王的衣服,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看了两遍,又看了小孩子的衣服,确定无疑,这才道:“看来唐军是真的撤退了,一来距离他们突袭的时间长了些;二来如果他们抓到了王上,必会找我谈条件,可直到现在却没有半点讯息;三来他们最喜欢烧房子,如果洗劫了小村,必会把房子都烧光的,不会留下什么!”
报信的骑兵道:“大莫离支,那个小村子离国都有好几十里呢,唐军不会深入这么远的。”
渊盖苏文嗯了声,想了想,道:“前面的援军应该是搜查过那个小村子了,他们怎么没找到王上呢?”
他身边的将军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胡乱猜测,说可能是前面的援军奔得太急,或者兵将们趁乱抢劫百姓,结果把王上也给抢了。
渊盖苏文想想有理,提前来支援的部队都是地方城主的部队,这些城主顶不是东西了,而且由于宝藏王是自己立的,所以城主们对宝藏王并无尊敬之意,万一见宝藏王带着财物和美女,极有可能趁火打劫的,反正麻烦都会留给自己,他们只要说不知道,不承认也就成了!
渊盖苏文把衣服扔到地上,气道:“真是可恶,王上没有死在唐军手里,却被我们高句丽自己人给祸害了。这帮城主全是叛徒,对我不忠,对高句丽不忠,他们一定盘算着怎么另立新君,反抗于我呢!”
他本人就是杀害君主篡夺朝政,成为权臣的,他自己干过的事,自然认为别人也能干得出来,那些城主,或者说某位城主,也许打着和当年自己一样的主意,想要另立新君,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夹胯下战马,渊盖苏文道:“不可停留,快快回京,趁那些城主们没有合谋之前,先把他们个个击破!”挥舞马鞭,当先驰去。
高句丽大军,跟在他的后面,顺着官道就奔了下去,数万大军,前面是骑兵,后面是步兵,队伍拉开,足足有十几里地那么长!
大军行进,声势惊人,马蹄声犹如雨点一样,官道上尽是人喊马嘶!
森林里。
欧阳利快步奔到树下,抬头叫道:“主人,来了,那个冤大脑袋来了。刚刚过去一队骑兵,有一千来人,估计是先头部队,现在高句丽大部队过来了,人数极多,估计至少得五六万人,全都往这里赶过来了。”
王平安早就听到了响动,但却没有下来,他从树屋里探出头,道:“旗队在哪里,可是在部队的中间?”凡是领军大将军,很少有走在最前面的,一般都是在队伍的中间,所以就算是高句丽军顺着官道赶来,也不必着急偷袭,至少得两三刻钟,中军才会到达树林这里。
可欧阳利却道:“旗队不在中间,却是最前面,属下还看到大旗的附近,全是穿铁甲的将军,估计冤大脑袋就在其中!”
王平安啊了声,笑道:“看来真是急了,竟然在最前面领军!冤大脑袋大意了,以为我们早就撤退了,竟然连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欧阳利笑道:“要不然他怎么叫冤大脑袋呢!”
王平安从树上爬下来,道:“去把小薛将军叫来,咱们到林边埋伏去!”
片刻的功夫,青州兵的将领们便都聚齐,跟着王平安赶去了林边。
官道两边全是树林,大队青州兵埋伏在官道的左边,而官道的右边则是一千名弓箭手,弓箭手的埋伏位置要更靠前些,敌兵路过时,要先经过弓箭手的阵地,然后才会到达真正的埋伏地点。
这是因为等到敌人来时,不能两边一起射箭,那不成对射了么,会伤到自己人的。所以,等敌军到来,弓箭手先放箭,而敌军突然受到袭击,死掉的不去说他们,直接就躺到地上了,而没有死掉的敌兵,是不可能调转马头往回跑的,因为后面的敌军正在往前赶,他们一调头,会两相对撞,反而走不掉,没法脱离险境。唯一能摆脱弓箭袭击的方法,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这样正好进入到真正的埋伏地点。
对于高句丽军遇袭后的反应,以及冲刺的距离和时间等等,这些因素,青州兵都事先计算过的,尽量避免出现差错。
只要高句丽兵进入伏击阵中,多了不敢说,至少队中的一千到两千人,是一定会被全部杀死的,而上千人的范围里,必会把渊盖苏文包括进去。只要渊盖苏文一死,高句丽兵自然就乱了,又无法得知唐军的数量,他们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恐惧,第三反应就是逃跑!
当然了,抓活的是最好,不过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渊盖苏文命大上,得把他死掉的几率算进去!
王平安位于弓箭手的阵中,高句丽兵遇袭后,是不可能顶着箭雨杀过来的,所以他这里虽然在最前面,但却是最安全的!
转过头,王平安对身边的薛仁毅道:“你不是以薛仁贵为榜样么,想成为他那样的神箭手,这次机会来了,如果你能把冤大脑袋射死,那就是立了大功,说不定以后要以箭术排名,你这个小薛,能排到老薛之上呢!”
薛仁毅大是兴奋,小声道:“那可太好了,我就盼着那一天呢!”
说话间,高句丽军的大队人马赶到,奔在最前面的果然是帅旗,只不过帅旗上没有写字,却画着一个古怪的图腾,可能是渊盖苏文家族的标志!
大旗之下,一群将军纵马奔驰,这些兵将全都穿着明光甲,非常华丽,可是这些明光甲竟然全是一个样式,从盔甲上分不出谁才是官最大的那个!
薛仁毅顿时傻眼,望着这些高句丽将军,问道:“哪个才是冤大脑袋啊?是脑袋最大的那个?可也看不出谁的脑袋最大啊?”
王平安只好道:“先射旗手吧,把大旗射倒,高句丽兵必乱,那时一通乱射,总能射死冤大脑袋的!”
薛仁毅嗯了声,挽弓搭箭,对准了旗手!
渊盖苏文奔在旗手的后面,他是有经验的人,深怕被狙击暗杀,所以从不穿特殊的盔甲,而是命令手下将军和他穿得一样,让外人分不出他来。
据说这招是从《史记》里学来的,当初秦始皇就用相同的车驾迷惑刺客,让刺客分不出哪辆车里坐的是皇帝。
正在奔行间,忽然啸声响起,紧接着前面那掌旗的将军便从战马上翻了下来,大旗掉到地上,挡在渊盖苏文的马前!
渊盖苏文的战马突然受惊,奔跑中停下,人立起来!
渊盖苏文扑通大响,被掀翻在地,后面无数的马蹄,从他身上踩了过去……事实证明,会不会遇刺,和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没有绝对关系!
阎王要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