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的兵将们正在急行军中,跟在渊盖苏文后面狂奔,渊盖苏文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只要渊盖苏文的马鞭指处,兵将们愿意舍生忘死地为他厮杀!
然而,效忠大莫离支,前提条件是大莫离支渊盖苏文是活着的,而不是死的,没人会向一具尸体效忠的,更何况是一具被踩得稀巴烂的尸体!
渊盖苏文被从马上掀翻,还没等他爬起来,他的一众亲兵侍卫,便纵马从他身上踩了过去,数十骑奔驰之中,只眨眼功夫就奔出了十余丈,而这数十骑中有一小半人的座骑踩到了渊盖苏文的身上!
渊盖苏文只惨叫了一声,便即声息全无,当场死掉!
亲兵侍卫们奔了过去,而后面的大部队随即便跟了上来,夜半行军,虽然打着火把,可火把再亮,也不足以使高句丽兵发现地上的那一滩肉泥,就是他们的大莫离支!
谁让渊盖苏文非要和别的将军穿一样的衣服呢!
亲兵待卫们嗷嗷大叫起来,勒住战马,叫道:“大莫离支坠马了,大莫离支坠马了,快救大莫离支啊!”
刚才那枝冷箭,是薛仁毅提前射出去的,青州兵未得命令,所以还没有发射箭雨,而偏偏那枝冷箭,射的是旗手,旗手摔倒,所以才导致渊盖苏文的战马人立,可亲兵侍卫们的注意力又都在渊盖苏文的身上!
阴差阳错,在突然发生的意外情况下,奔驰中的亲兵侍卫们竟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们都没有意识到道边的树林里有伏兵,至少在勒住战马前,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战斗中,片刻功夫就能决定生死,亲兵侍卫们这片刻的混乱,立即引发了高句丽整支军队的溃乱!
亲兵侍卫们大喊大叫着,不再往前奔,而拼命调头跑回来,想要把渊盖苏文救起来!可大军奔行之中,哪可能说停下来就停下来?不要说停下来,就算是隔了数丈的距离,前面发生什么事,后边都不看见的,渊盖苏文掉下马来,除了他的亲兵侍卫们之外,后面的高句丽兵,压根儿就不知道!
这一调头不要紧,前后两队人马,立时就撞到了一起!调头最快的亲兵侍卫不但没有奔回来,反而被更多的高句丽兵给撞下了马,而奔在前面的高句丽兵将则都大吃一惊,纷纷叫道:“大莫离支坠马了?什么意思,大莫离支在哪里?”
亲兵侍卫几乎急得吐血,这么多人冲了过来,大莫离支不得被踩碎了啊!莫离支可莫要成“离肢”!
急火攻心之下,亲兵侍卫挥舞起兵器,拨打后面奔过来的高句丽兵,叫道:“让开,让开,先往林子里奔,把大道让出来,大莫离支在道上呢!”
后面的高句丽兵将躲闪不及,被亲兵侍卫们一顿乱打,竟被打落下马好几个,而这种情况下,只要掉下马,就没个活!
后面的高句丽兵当然大惊,这种事情换了谁,谁也得大惊呀,这要都能保持得住镇定,那这个人简直就太了不起了,不要说普通的兵将,就算是换了大唐最厉害的将军,也不可能镇定,就算是李绩或都尉迟恭也没法做到这点的!
亲兵侍卫暴急之下,出手不分轻重,竟然砍伤了一个领兵的将领,这将领的一条胳膊被连皮带肉砍下一片来!这下子可糟了大糕了,以杀人为职业的士兵,最不能见血,他们要是自己见了血,那立刻就得让别人也见血啊!
那将军长声惨叫,他身边的亲兵立时拔刀,对准亲兵侍卫们砍了起来,不但砍人,还叫道:“大莫离支被杀啦,他的亲兵造反了!”
嘁哩喀喳地就打了起来!
后面的大部队仍在不停地往前赶着,前面越乱,他们越着急,而听到大莫离支死了,是被他自己的亲兵杀死的,又急又怕,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大乱就此爆发,大道之上,呼喝喊杀声响起一片,高句丽的兵将们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
在使用冷兵器的年代,最可怕的事之一就是夜战,因为这年代很多人有夜盲症,在黑夜当中看不清楚东西,举着火把,跟着大部队在道路上跑,这个还是可以的,但如果突然停下来,火把掉到地上,厮杀开始那就完蛋了!
人人感到危险,似乎四面八方全是敌人,而为了自保,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挥刀砍杀,把靠近自己的任何人,都先砍翻,似乎只有这样,他们自己才会得到安全!
大军乱战,乱砍乱杀,是否能够活下来,只跟人品有关系,和武艺高低没啥关系,武艺再高,也要挨刀,都乱成这样了,挨了刀还想活下去?人品未免高到离谱了!
在高句丽军最前面的,大约半里地的队伍里,喊杀声震耳欲聋,只顷刻间,便有三成的兵将落马,而这种自相残杀的情况,没有得到半分的缓解,竟是愈演愈烈,后面赶过来的高句丽兵越多,加入战团的越多,只一盏茶的功夫,战场竟然延续得超过了一里,几乎一小半的骑兵加入了战团!
林子里。
王平安和一众将领目瞪口呆,高句丽的军队突然大乱,他们也都惊讶莫名,薛仁毅张大了嘴巴合不拢,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苏定方小声道:“王公,咱们还没发动偷袭呢,这总共才射了一箭啊!还有,高句丽兵到现在为止,都没进入咱们的伏击地点呢,这……这咱们还要不要打了?”
王平安摘下头盔,挠挠了头,道:“这个……是啊,他们还没进入咱们的伏击圈呢,咱们也没法打呀!”
青州兵的弓箭手沿路排开,战线足足有大半里,而准备厮杀的青州兵更在半里之外。高句丽兵刚奔到开头,渊盖苏文就落马了,亲兵们回头开打,虽然仍被后面人数占优的兵将推动,仍旧在往前面移动,可也不会移得超过半里,所以他们并没有完全进入青州兵的伏击圈子,而高句丽兵一开打,青州兵不名所以然,只好等着王平安的将令,所以都没有开弓放箭,都等着呢!
薛仁毅喘着粗气,道:“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和咱们事先预计的不一样啊,脱离掌控了,这可怎么办呀!”
苏定方问王平安道:“王公,要不然,要不然让他们自己先打一会儿的,咱们先别出手,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放箭出击?”
王平安啊了声,道:“那,也只有这样了,让他们先打一会儿吧,咱们再歇歇,看着他们打!”
青州兵躲在树林里,望着大道上的战斗,人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帮高句丽兵有病吧,怎么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还打得这般惨烈!
高句丽的军队越来越乱,喊声越来越大,逐渐他们的呼喊声渐渐地统一起来,都在叫道:“大莫离支被叛徒杀了,为大莫离支报仇啊!”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到得后来,骑兵队伍全乱,兵将中平素有些过节的,这时候正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其中最倒霉的是那些领兵的将军,被杀伤得最多!做为将领,谁平常不处罚士兵?不管是公正的处罚,还是不公正的,只要处罚了士兵,就难免会被怨恨,而这种时候,岂不正是士兵们报复的最好机会,反正天又黑,军队又乱,就算杀了自己的将官,还怕被追查么?就算是有人追查,不也得是长官追查么,可长官都被他们给宰了呀!
骑兵队伍一乱,后面的步兵队伍就停了下来,步兵和骑兵相距有一段距离,从反应的时间上算,时间还是够用的。步兵将领急忙下令,让军队停下来,望着前面的战场,又惊又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应!
骑兵当中,也有老成且丰有经验的人,不是说所有的人,在遇到突发事件时,都会歇斯底里的。那些老成的骑兵很清楚,如果这时候在队里待着,那除了被砍死之外,是不可能有啥好果子吃的,他们赶紧先冲进树林,然后再往回跑,去找步兵队伍!
步兵将领刚把传令兵派出去,去前面看情况,忽然看到无数的黑影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步兵将领大吃一惊,正要下令放箭击敌,就听那些冲出来的黑影叫道:“弟兄们快走,大莫离支被叛徒杀了!”
队列前面的步兵们顿时就慌了,大莫离支死了?还是被叛徒杀的?谁是叛徒,叛徒在哪里?
步兵将领赶紧问道:“是城主们叛变了吗?那些先回援的城主叛变了?”
渊盖苏文的敌人有两种,一种是外国的敌人,比如大唐和新罗,这是整个高句丽共同的敌人,没什么好说的;另一种敌人是国内的敌人,也就是地方上的城主。
渊盖苏文占据国都势力最强,可以压制住其他城主,可现在国都被唐军给焚烧了,老巢被毁,实力大损,那么城主们有了异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谁也想不到唐军未走,所以渊盖苏文的死,自然全都算到了城主们的身上!
那些逃出生天的骑兵哪里清楚,他们叫道:“除了那些城主,还能有谁!”
步兵将领大怒,叫道:“该死,就知道那些城主不会消停!兄弟们,这里让骑兵兄弟们解决,咱们兵发国都,去砍了那帮造反的城主,给大莫离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