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雨中激斗 (2)
天行立时停住了脚步,叫道:“不要!我不靠近便是了。”无常客发出桀桀怪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如今被我撞上了,倒省得四处去找。”他从冰姒和天行的言语举止上看出,对面这人便是自己要找的另一个猎物。
天行喝道:“废话少说,快放了她!识相的便将人留下,你独自离去,我绝不杀你。”无常客见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能有多大本事?竟敢口出狂言,未免太过托大,怪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待我先将你擒住,再一并割下你和这小美人儿的头来,去取赏金。”只见他将束缚着冰姒的那条铁链甩手掷出,索链一梢立即穿透旁边一棵大树,深入尺许,树干却只穿了一个洞,别处完好无损,足见其劲力刚中带柔,是极高明的手段。他显露出这一手,一是以防冰姒趁着二人打斗之际逃走,二是意在威慑对方。
天行知他手段不弱,却也未必强得过冷不防。微微冷笑,一步步向他走去。突然间无常客怪叫一声,有如豺狼,身子扑前,招魂幡连番滚动,抢先向天行劈头盖脸击来。天行运起水鞭,反击他前胸。这一鞭后发先至,即狠且准,无常客又是一声怪叫,身子弹了出去,只见他胸前衣襟破了一道大缝,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好似干尸。
天行这一鞭只须再加上几成劲力,便可教无常客一命呜呼。冰姒见天行一出手便将无常客击倒,即感惊异又觉喜慰。无常客这一着死里逃生,可是这人阴狠之极,过惯了生里来死里去的日子,竟无丝毫畏惧之意,怪叫连连,连人带幡的向天行扑去。天行连甩三鞭,啪啪啪三声,都给铁幡挡住,鞭梢登时激散开来,化为水雾。
天行一声冷笑,将一股极寒之气贯入水鞭,那水鞭登时冻成了一条冰枪,继续向无常客攻来,出手越来越快。无常客窜高伏低,一柄招魂幡使得便如是一团黑影组成的铁罩,将身子罩在其内。天行冰枪刺入,和他铁幡相触,冰屑纷飞,却始终不能伤其分毫,稍有不慎,还会被他趁机反攻。这么一来,出手时便不敢托大,看准了他空隙再以长枪快进,袭其要害。
无常客只是自行舞幡,一柄铁幡运转得风雨不透,竟然不露丝毫空隙。天行手段虽强,一时却也奈何他不得。但如此打法,天行毕竟是立于不败之地,纵然无法伤得对方,无常客可也并无还手的余地。只须无常客一有还击之意,铁幡便会露出空隙,天行出枪一击之下,他绝无抵挡之能。这般连番进攻,最耗真气,每一枪刺出,都是用尽全力,方能使后一枪与前一枪如流水不断,前力与后力相续。可是不论真气如何浑厚,终不能永耗不竭。
在那招魂幡所形成的铁罩之中,无常客怪叫不绝,忽高忽低,叫声和舞动的铁幡相互配合,如鬼似魅。天行几次想要单枪直入,总是给铁幡挡了出来。
冷不防冻在冰砣中良久,身上虽动弹不得,却将他二人这一阵交手看在眼里。忽见招魂幡舞成的铁罩缩小了半尺,显然无常客的气力渐有不继。便在此时,只听得砰一响巨响,那块大冰砣登时炸开,大大小小的冰块四散飞溅,激得周围树木枝叶沙沙作响。冷不防蓄力已久,一举击碎冰砣,从中跳出,他一声清啸,使出冷焰刀,唰唰唰唰急攻四刀,尽是指向天行背心要害。
天行回过冰枪挡架。无常客趁机将招魂幡挥出,疾取天行的下盘。
按理说,冷不防与无常客二人乃是对头,同是为了争夺那笔巨额赏金而来。但却不料血婆婆死于天行之手,冷不防一心为妻报仇,悲愤之下,已将争夺赏金之事抛在脑后。而无常客眼见天行着实厉害,倘若光凭一己之力,绝难抵敌,甚至将命丧其手,既然冷不防愿意助战,他自然乐从。
这时两大杀手合力而攻,倒成了十分自然之事,冷无二人若不联手,如何抵挡得了天行的攻击?既得冷不防联手,无常客招数立变,有攻有守。三人堪堪又斗了三十余合,天行将冰枪一摆,倒转枪尖,蓦地刺出,正扎在无常客右腿弯上。
无常客吃了一惊,铁幡急挥,只觉左腿上也是一痛,已被天行下重脚踹断了小腿骨。他惨叫一声,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不敢乱动,只将招魂幡狂舞成盾,护住上身,他那犹如鬼魅般飘忽不定的身法,便再也使不出。
天行冷冷得道:“我本不想杀你,这可是你自找的!”说话之时,向冷不防急刺三枪。
无常客双腿跪地,手中铁幡丝毫不缓,急劈急盖。他自知已然输定,每一着都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初战时他只守不攻,此刻却豁出了性命,变成只攻不守。冷不防知道时不我待,若不在此刻杀了对手,无常客一倒,自己孤掌难鸣,将冷焰刀使得快如闪电,势若惊雷。
突然间只听得天行一声长啸,枪交左手,右掌斜下里劈出,掌风带着雨水,锐气成锋。冷不防正自双掌递进,忽觉劲风如刀刮来,跟着双腕一凉,两只手离臂飞出。
天行冷声喝道:“老毒妇已被我杀死,便留你一条性命,好为她收尸。今日我斩去你一双手,教你以后无法作恶。”冷不防只觉断腕处剧痛难当,心中却十分明白:“我一身本事尽在双掌上,他斩去我双手,便等同于将我废了,从此再也不能杀人。”饶是如此,他仍不肯服输,抱着一颗必死之心,誓要为血婆婆报仇。
冷不防怒号一声,抬腿向天行小腹踢去。这一下出乎意料,天行急忙侧身退开,他万没想到,冷不防失去了双手,仍旧不肯罢斗,继续向自己攻来。他见冷无二人都已残废,放松之余,未免不够谨慎,两步退到了无常客身边。无常客铁幡劈头盖来,天行用枪拔开,突然间右腿一紧,已被无常客牢牢抱住。
天行大吃一惊,极力挣扎,却挣不脱无常客双臂犹似铁圈般的紧箍,当即提起右掌向他头顶拍去。这一掌即快且狠,无常客绝无闪避余裕,拼了命挨这一掌,只将天行的右腿牢牢抱住。
便在这时,冷不防见时机已到,从身后扑将上来,张嘴向天行脖颈咬落。只听得冰姒突然大声叫道:“小心身后!”天行急忙闪身躲避,却无奈右腿被无常客死死抱住,无法移步。虽躲过了冷不防咬向自己脖颈的一口,左边肩膀却被他咬住,再也不放。三人缠成一团,都已杀红了眼。
在一旁,冰姒被铁链束缚着,眼见天行与冷无二人缠斗,纵使她万分焦急、百般担心,却苦于无能相助,只得为他从旁观战,偶尔出声提醒。
这时无常客早已脑浆崩裂而死,天行兀自一掌一掌往他头顶击落。
冷不防全身是血,始终牢牢咬住天行的肩头不放,天行大吼一声,手中的冰枪登时断为两截,双手各执一截,插向冷不防的两胁,紧接着双掌一推,将冷不防击飞出去,他同时一声痛呼,但见左边肩头血淋淋地,竟被冷不防连衣带肉咬了一块下去。无常客虽已气绝,却仍紧紧抱住天行的右腿。天行挣了两挣,抬起左脚猛踢,只听得砰一声响,将无常客的尸身踢飞,撞在一棵大树干上,这才得脱纠缠。回头再看冷不防,也已毙命身亡。
天行见这二人已死,紧张的精神登时松驰下来,只觉浑身剧痛,晃了两晃,仰面倒地。昏昏沉沉中忽听得几声哭泣钻入耳中,有人在叫:“天行,天行!”天行嗯了一声,清醒了过来,只听得冰姒的声音道:“你怎么样?快醒醒啊!”天行忙即坐起,向冰姒走来,但见她仍被铁链束缚着,痿坐在地上。
天行走到她身边,双手抓住那套在她脖颈上的铁链,运劲分拉,耳听得铮一声响,铁链崩然而断,几颗火星溅出,在黑暗中一闪而逝。天行一瞥之下,只见她一双晶莹的泪眼正凝望着自己。
冰姒又是一声哭泣,扑在天行怀里,浑身不住的颤抖。天行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我没能照顾好你,倒教你受委屈了,这下没事了,你放心罢。”冰姒摇了摇头,泣道:“你伤得怎样?倘若你有甚么不测,我也不愿活了。”天行见她情真意切,心中不禁大为感动,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说道:“只要我傲天行还活着,任谁也休想伤害于你,万一哪天我死了,你也要好生活下去,不可起那轻生的念头。”冰姒默不作声,只将身子紧紧的靠在他怀中。
荒野里半点声息也无,过了一会,冰姒突然牙关相击,格格作响。
天行只觉她浑身不住颤抖,还道是受了大雨激寒,病情仍未痊愈,便道:“我再给你输些真气。”说话之间,便要运用真气为她治疗。
冰姒摇头道:“我被无常客擒住之时,不知他给我吃了甚么毒药,身子一阵阵的发冷,玄冰真气怕是治不了的。”天行吃了一惊,原来她并非伤寒未愈,而是中了无常客的毒。但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黑,双目殷红泛着血丝,不知中了甚么毒,又急又怒,说道:“这妖人竟然如此歹毒,若没将他杀了,或许还能教他替你解毒,可如今”说到这里,随即转念一想:“他既然下毒,身上必定藏有解药,若果真如此,冰姒还有救。”想到此处,便道:“搜他身上,看看是否有解药。”
于是,携着冰姒走到无常客尸身旁边,将其身上搜了个遍,却没能找出解药,最后伸手向他怀中探去。
冰姒忽道:“天行小心,提防他怀中藏在毒物。”天行一怔,自知急于寻找解药,却不免疏忽大意,遂将地上那柄招魂幡捡起,用幡杆挑开了无常客胸前的衣襟。只见他怀中蠕蠕而动,爬满了五颜六色的尸虫,显是剧毒无比,若是伸手怀中,立时便会给毒尸虫咬中。
原来无常客专擅邪术,在死尸身上练养尸虫,生吞入腹。这尸虫在外人看来乃是剧毒之物,于他则如同大补金丹一般,有增进功力之功。
一旦寄主死去,这些毒尸虫便会破其肚而出,外人不知就里,若伸手探其怀中,便被毒尸虫咬中。这死后杀人之术,可谓阴毒至极。
天行脸上变色,说道:“无常客行事之毒辣,比起冷血双煞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你提醒我,险些遭他毒害。”说罢,将无常客整片大襟挑开,尸虫四处乱爬,显得即可怖又恶心。过了一会,尸虫散尽,只见无常客怀中,有一只黑瓷小瓶显露出来。天行一喜,料想解药便在此瓶中,于是将它从无常客尸身旁捡起,拔开塞子,见无异状,便放心往手里倾倒,五颗小小药丸滚落到他手掌之中。其中有三颗红丸,两颗白丸,却不知哪种才是解药。
冰姒道:“无常客给我吃的便是这白色药丸。”天行心想,照此看来,这红色药丸才是解药,却也不敢确定,唯今只有一个法子,便是亲身试药。如这红色药丸确是解药,便可教冰姒放心服用,万一也是毒药,左右是救不得冰姒,与她一同死了便是。想到此处,他再不犹豫,挑了一颗红色药丸送入口中,立时吞了下去。
只听得冰姒一声惊呼,叫道:“你做甚么,快吐出来!”天行微微一笑,说道:“不打紧的,我尝尝这药的味道如何。”冰姒急道:“你教我不要轻生,却怎么拿自己的性命这般轻率。”既明白他此举意在为自己试药,嘴上虽是怨怼,心中实有说不出的感动。
过了一阵,大雨突然止歇,乌云渐渐散开,阴霾多日的天空也开始逐渐放晴。天行服过药后,不觉有丝毫不适,确信自己服下的乃是解药,于是挑了一颗红色药丸为冰姒服下。又过了一阵,冰姒脸上的气色渐渐好转,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看来这解药甚是灵验。
天行大喜,说道:“你的毒已解了,这些药丸总归是害人之物,疏不可留。”说罢,将手中剩下的四颗药丸连同那只小瓶一同抛了出去,掉落在泥水中。
其时正当黎明时分,满天乌云散尽,一缕破晓晨曦照射在冰姒白皙如透的脸上,明媚而灿烂,天行见之,心中自然万分欢喜,又看东方红日喷薄,万里晴空无限,胸中顿时开阔。想起昨夜连番激杀,那是何等的凶险惨烈,一股英雄豪气陡然而生,不禁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冰姒望着天行,见他将多日的不快尽皆化作一啸,何等的潇洒快意,冰姒转目望向天空,深吸一口晨风,心中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