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雨中激斗 (1)
将这群马贼收拾了,天行回转到了茅舍,心想:“马贼已破,再无人阻我去路。事不宜迟,须得赶快带着冰姒离开此处,稍时冷不防回来,不免又要有一场恶斗厮杀。”他一只脚刚踏入房门,便隐隐觉察不对,自己已将众马贼杀了,却为何冰姒连半点声音也不出,屋里安静得出奇。
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他从血婆婆的尸身旁掠过,快步冲入里屋,只见房后板壁上破了个大洞,冰姒却已不见了。天行一惊,心中懊悔,方才只顾着与众马贼拼杀,却未顾及到冰姒,想必是冷不防暗中回来,破墙而入,将她掳走了。
唯今之计,只有尽力追赶上去,期望冷不防不要急于杀她,冰姒或可有救。天行不敢多想,当下顺着板壁上那破洞窜了出去,沿途察查,泥泞的路面上依稀可见两双脚印。由此确信无疑,这定是冷不防与冰姒所留下的。
他顺着脚印逐渐跟踪追寻。行出里许,到了一处山坡,那两双脚印却都不见了。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如瓢泼般倾泄下来,莫说是脚印,便是山坡上的乱石,也被大雨冲得顺坡滚落。
厚密的乌云中雷鸣轰隆,道道闪电劈将下来,炫人眼目。一声炸雷过后,不远处一棵大树被劈中,呼得着起火来,没过多久又被大雨浇灭。
天行此刻的心情,便如那棵大树一般,当他发现冰姒被人掳走,心中惊诧如遭雷劈,随即胸中生出一团怒火,只恨掳走冰姒那人太过可恶,找不到冰姒的下落,又如一盆凉水浇头,使他万念俱灰。
这时他心想:“冷不防与无常客一战,身受重伤,况且这大雨滂沱之中胁着一个人走,更非易事,他定然跑不多远。”于是,纵身上了一棵大树,及目远望,找寻冰姒的踪影。此处不见,又飞身跃上另一棵大树,继续眺望寻找。
天行每一跃便有十余丈,与其说他是在跳跃,倒不如说是飞腾,就连他自己也备感诧异,身子轻飘飘的,只须脚下轻轻一点,便飞身十余丈外,体内真气浑然充沛,竟强似中毒之前,且体内的虎煞力和玄冰真气,渐有贯通相生的迹象。
正因他身中六神乱气散之毒,体内真气积郁不得宣泄,恰好被那几个马贼击中三元丹田,竟无意间替他打通大周天,修为提升到了另一境界。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先有怯月大师为救天行,助其灌顶还阳,打通小周天,是为练精化气;后又有几个马贼搭上性命,助其冲开三田,打通大周天,是为练气化神。若依正常修炼之法,没有四十年的苦功,再加高人指点,是绝难达此境界的。由此看来,天行虽然经历多番苦难,却也未必不是福泽,世间万情万物,委实祸福难料。
天行寻了许久,却仍不见冰姒半点踪影,他心中焦急万分。正在此时,只见灌木林中一个人形影影绰绰,穿行其间,正往茅舍方向赶去,不是冷不防还能是谁?天行在高处瞧得清楚,心中大喜,提气腾空,几经飞纵,向冷不防追赶过去。
天行在半空中大喝一声,道:“呜那老贼哪里去?”随着话音坠地,已从树冠上跃落在他身后。
冷不防正奋力急奔,丝毫不曾察觉身后有人,直至天行将他叫住,他才回过头来,眼见面前站着的正是天行,心中怎有个不惊?他一路追赶无常客,欲将其杀之以绝后患,却不想天黑路滑,山路崎岖,又兼无常客身法飘忽诡异,追出十余里后,便再也见不到无常客的身影,便即返回,却不料与天行撞了个正着。
此时他二人相距不过丈许,只见天行一脸怒气,恨不得将他立刻杀了。冷不防料到天行已识破他夫妇俩设下的圈套,便也不再伪装,喝道:“好小子,我夫妇二人苦心设计,你竟还能逃脱?如今反而找上爷爷来了,是嫌命长了罢?”冷笑两声,忽觉不对,心想:“老婆子怎会任由这小子逃出来?莫非她已遭遇不测。”此时他尚不知血婆婆已死,却也料得到她多半已出了意外,便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天行冷冷一笑,说道:“暗中下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岂能杀得了我!你将我那同伴藏到哪里去了?”冷不防不答反问道:“我那老婆子在哪里?”声音中带着几分凄厉,显然对血婆婆的安危极是关切。他夫妇俩身为杀手,做惯了赏金杀人的营生,心肠狠毒自不用说,可这二人自幼相识,一起长大,同门学艺,可谓青梅竹马。两人结成夫妇后,又一起做了杀手买卖,每次害人索命,都是相互配合,从无一次失手,这才博了个双血双煞的名头。他夫妇俩情意甚笃,冷不防心中挂虑血婆婆的安危,这才出言动问。
天行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心中一沉,寻思:“倘若冰姒当真是被冷不防掳走的,那血婆婆的尸身就在屋中,他又怎会看不见?如今他既然问起血婆婆,便是从未回过茅舍。难道冰姒并非被他所掳走?如不是他所为,那又会是谁呢?”他自顾心中所想,却不去回答冷不防的话。
冷不防急着追问道:“难道你将她杀了?”他即希望天行快些回答,又怕听到血婆婆不测的消息,故而这一句话问出,全无底气。
天行向来做得出便不怕认,况且既然知道冰姒不在他手上,也不怕他使甚么手段,便直言不讳,冷冷得道:“是我杀的又怎样?老毒妇恶有恶报,已丧命于乱箭之下,下一个要死的便轮到你!”
冷不防不听则罢,一听之下,登时心中又悲又愤,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嚎叫,两掌掌缘射出蓝色焰芒,疾向天行劈斩而来。
天行见过他与无常客打斗,知他这‘冷焰刀’的厉害,虽是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却能杀人于无形,实是厉害不过,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见冷不防猛地挥出一刀,蓝焰暴长,向天行头上劈来。这一刀势道竟如此厉害,天行吃了一惊,急忙闪身躲过。冷不防欺身赶上,冷焰刀接连劈斩,一刀紧似一刀,忽而窜高,忽而伏低,这个六十左右岁的老者,此刻矫健犹胜少年,手上焰芒唰唰作响,全采攻势。数刀之下,天行便手忙脚乱,只有竭力闪躲,绝无还手之力。冷不防似乎仍有余力,尖声叫道:“还我老婆子命来!”险着迭出,只压得天行透不过气来。
他与无常客交手时的招数,天行瞧得明白,并不多么奥妙精深,可此时他心忧冰姒安危,无法专心应战,再则冷不防身负丧妻之痛,每一次出手都是不要命的杀着,只逼得天行连连后退,险象环生,越来越是狼狈。
天行只恨手中无有兵器,对手的冷焰刀厉害非常,触之非死即伤,无法直应其锋,若有兵器在手,便可与之周旋,徐图胜券。这时大雨淅沥,冷不防掌上的焰芒却丝毫不弱,只见他脸上露出又是痛恨又是悲伤的神色,想见他心中恨极了天行,只因其杀了血婆婆。
冷不防接连数十刀劈斩下来,天行左肩、肚腹、右腿已各挨一刀,火辣辣的生疼,他身后便是大树,眼见退无可退,情急之下,他右掌急挥,击向冷不防肩颈,试图与其硬拼,将对方逼退。不料冷不防闪躲极快,这一掌劈落了空。
真气透过掌风,夹带着雨水扫在冷不防脸上,只听他“啊”的一声轻呼,左边颊上竟多出了一道红印。天行心念一动:“着啊,我何不用真气引带雨水,作为武器,便不必与他近身接战。”想到此,他凝聚真气,贯于右臂,在虚空中挥舞。玄冰真气透指而出,绵远悠长,渐渐将周围雨水汇集,形成一条七尺多长的水鞭。
冷不防惊怒交加,催逼真气,两道焰芒暴盛,大声喝道:“今日替老婆子报仇!”双掌一合,两道焰芒聚在一起,气势更盛,使了个‘劈空斩’,那冷焰刀芒竟然冲出数丈,直奔天行袭来。这一手隔空劈斩的绝技,乃是冷不防浸润多年的杀招,中者立毙,若非为给妻子报仇心切,他绝不会轻易使出。
面对这势若雷霆的一劈,天行顿感气阻,被袭来的气浪压制得难以喘息。在这千钧灭顶的一刹那,他奋力纵身侧跃,摔出丈外,饶幸得以躲过,但体内真气沸腾鼓荡,显是被这股强大的气流震慑不轻。只听咔的一声巨响,再看适才他身后那棵参天大树,已被当中劈开,兀自冒着青烟。这一刀惹是劈在他身上,恐怕早已成了血肉碎片。
天行心想对方出手如电,冷焰刀威力不容小觑,若被他再占先机,极难平反,应趁着他刚刚使过劈空斩,旧力方尽而新力未生之际,尽快出手将他压制住,当下就地翻滚到了冷不防身侧,运起玄冰真气,手中水鞭便如灵蛇颤动,直奔冷不防胸口。
冷不防奔身向左,那水鞭竟从半路弯将过来。冷不防横扫一掌,焰芒激射而出,与水鞭相交,只听擦的一响,天行的水鞭被斩断一截,鞭梢立时化为一团水雾,四散溅开。冷不防正自得意,却见那条水鞭一抖,陡增二尺,继续向他击来。
天行手中水鞭纯以玄冰真气引动,聚雨成形,斩去一截还可再生,倒与冷不防的冷焰刀有异曲同工之妙。正在冷不防诧异之际,天行将水鞭抖起,绕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登时将他裹在其间。水鞭上的气劲又夹带着周围的雨水,渐渐在冷不防身周形成一个漩涡。
冷不防被漩涡这么一带,登时身不由主,在半空中打起旋来,掌上的焰芒也跟着熄灭。天行运起玄冰真气,一股极寒顺着水鞭传入漩涡,顷刻间水冻成冰,形成一块大冰砣,将冷不防封在其中,无法动弹。
天行心中挂念着冰姒,更不向冷不防多瞧一眼,当下便要继续寻找冰姒。便在此时,西边传来脚步声响,两人顶风冒雨,正朝这边过来,前面一人停住了脚步。天行回头一看,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走在前面一人身材高瘦,手执招魂铁幡,正是无常客。后面跟着那人却是冰姒。
天行一见到冰姒,胸口一热,心中大喜,庆幸他还活着,却见冰姒双手被缚,一条铁链套在她脖颈之上,铁链的一端牵在无常客手中,便如无常押解鬼魂入地府一般,显是被他擒住了,忍不住又急又怒,叫道:“无常客,快放了她!”无常客听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却不识得他。
无常客本也是为了那笔赏金而来,可他只知要杀的人已落在冷血双煞手中,事先却未曾见过天行和冰姒的模样。先前无常客与冷血双煞打斗,被天行和冰姒暗中听见瞧见,故而天行认得他,他却认不得天行。
无常客转头向冰姒道:“难得有道上的朋友在此,咱们走罢。”无常客的名头虽响,在杀手行里无人不晓,但行外却极少有人知道。听得天行一张口便叫出自己的名字,只道他也是道上的杀手,和自己一样,的来抢这趟人头买卖的。心想自己与冷血双煞一战,重伤非轻,此刻尚不知对方深浅,不如及早远离的为是。他一声呼蚩,拉着冰姒便走。
这无常客自被冷血双煞斗败,为保活命而逃走,心中却有不甘,甩掉了冷不防的追赶后,又寻路返回茅舍。其时天行正与那群马贼厮杀,留冰姒独自在茅舍。他便绕到茅舍之后,破墙而入,掳走了冰姒。西边马贼们正在厮杀,他生怕被人瞧见,便反其道往东边而行,一路上顶风冒雨,不料却撞上了天行。
冰姒被无常客拉拽着,行在泥泞的地面上,一步一摔,早已折腾得精疲力竭,此刻见到天行,真有说不出的激动,又是惊喜又是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顾不得被无常客牵制着,喊着“天行!”向他跑来。
无常客将手中铁链往后一拽,冰姒正奋力奔跑向前,两股劲力相加,冰姒身子登时腾空,仰面摔倒在地,被脖子上的铁链这么一勒,不住的咳嗽。天行见状,忍不住心疼,怒道:“无常客,她若有半点闪失,我教你死无全尸!”说罢,便欲赶上去,察看冰姒伤势。
无常客将手中招魂幡的幡杆抵在冰姒的喉咙上,尖声叫道:“你若再往前来,我便截穿她喉咙!”只见那幡杆一端呈锥形,只要他稍稍使力一戳,便可破喉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