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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龙回王城

第八十五章 龙回王城

不二城悬赏千金暗花,要买傲天行的人头,却不成想‘打虎不成,反遭其噬’,不但冷血双煞、无常客死了,如今连中州四虎也被傲天行所杀。当时傲天行立于风波浦桥上寻思了半晌,踌躇起来,怨恨冲天:“不杀得买我人头之人,如何出得这口恨气!”便去死尸身边解下腰刀,迳自往不二城去了。

他却只知要往不二城去,须再往西走,却不认得实在路径。走出七八十里路,天色将晚,淅淅沥沥的小雨仍是下个不停,冷冷的西风依旧吹得甚紧。又望前走不到三五里,在泥草地里看时,只见前面好大一片树林,树木交杂,尽是香樟木、青须柳、紫金松等名贵树种,像是一座人工林园,园子深处有数间草屋,被树影遮掩着,门窗缝里透着火光出来。傲天行穿过树林,迳投那草屋而来,推开门扉,只见那中间坐着一个长须大汉,身材魁伟,量有九尺多高,他周围坐着四个汉子围着炉火,地炉里面焰焰地烧着柴火。五人见他进来,都瞪眼瞧着。

傲天行走到面前,恭道:“众位拜揖,在下是路经的行人,被雨打湿了衣裳,借此火烘一烘,避避雨,望乞方便。”那长须大汉道:“你自烘烤便了,妨得甚么!”傲天行拜谢过,将身上湿衣除下,抖落开来,烘得略有些干,只见火炭边煨着一个陶瓮儿,里面透出酒香,便道:“在下身边有些银子,望请让与我些酒。”那长须大汉道:“我们每夜轮流看着园林,如今入秋天气转冷,我们这几个借酒驱寒,尚且不够,那有多的让与你!休要指望!”傲天行闻听,得知这五人是守林的,又道:“只让两三碗与在下便可。”那长须大汉道:“你这人真个啰嗦,偏不给你,又能怎样!”

傲天行听他如此说,越发窝火,说道:“两三碗酒也没甚么,又不是白要你的,大哥何必如此小器?”众人叫嚷道:“好意着你烘衣裳避雨,还来要酒吃!快滚出去,若不然将你吊起来打。”傲天行怒道:“你们这群混人,好生无礼!”说着话,将腰刀抽出来,在火炉里只一搅,拨着块焰焰着的火炭,望那长须大汉脸上挑将过去,只听得啊一声大叫,那大汉躲闪不及,长须登时焰焰烧着。他连扑带打,扑灭了火,鼻中闻见一股焦臭,再看时,只见好好的五缕美长髯,已被烧掉了半拉。

那大汉恼怒起来,抄起身后大棒,照头便打。傲天行闪身躲过,左手一捞,将大棒夹在腋下,右手使刀背砍在那大汉手背上,痛得他放脱了大棒。其余四人也都跳将起来,各举棍棒围攻,傲天行抡起大棒,使个横扫千军,一招便打得四人躺翻在地。那大汉先走了,剩四个小的都动弹不得,被傲天行赶打一顿,都哄走了。

傲天行哈哈一笑,说道:“都去了,我快快活活的独饮,如此更好。”

只见土坑上有两个葫芦瓢,取一个下来,倾那瓮中热酒,饮了一口,只觉暖入胸腹,说不出的舒坦。

傲天行自小便听义父、义母教诲,勿以恶小而为,凡事以礼为先。

若在以前,似这种逞强行抢的行径,他是坚决不做的,如今身中慢毒,不知几时即死,便不再有诸多顾忌,总之快活一时便好一时。

吃了会酒,剩了半瓮,便不再吃。他拎着刀,出门便走,哪知热酒伤肺,又引得慢毒发作,胸口剧痛难忍,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走不过一里路,被西风一吹,哇的一口,连酒带血吐将出来,随着那山涧边摔倒了,哪里挣得起来?毒气借着酒劲冲上头脑,当时昏死在泥草地上,便再也起不得身。

而那被烧了长须的大汉,回去引了二十余人来,个个拖枪拎刀,直奔到园林草屋里看时,却不见了傲天行。众人寻着足迹赶来,只见他倒在泥草地里,腰刀丢在一边。众人一齐上,就地架起傲天行来,用一条绳索缚了,趁三更时分,连呼带喝,把他押解回去。

傲天行醒来时,胸口还隐隐作痛,但觉高枕软卧,自己正躺在一床锦被之中。睁眼来看,只见好大一间屋子,当中坐着一个身材瘦长的老者,脸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一双干瘦的大手捧着一件物事,正痴痴的看着。傲天行见他手中那物,又往自己胸前一摸,白日之星不见了,不禁一惊,坐起身来,叫道:“还我挂佩!”这块水晶,是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自然珍视万分。

那老者见他醒来,走到床边,问道:“这块水晶,你是从哪得来的?”

傲天行意欲夺回,刚一伸手,却惹得胸中发痛,咳了两声,说道:“此物唤叫‘白日之星’,原本便是我的,你怎得趁我晕厥夺了去!”

那老者眼中一亮,问道:“你说这是你的,有何凭据?”傲天行道:“你从我身上摘下来的,便是凭据!”那老者厉声道:“究竟是从哪里偷抢来的,还不照实说!”傲天行挣扎着撑住,怒道:“老贼!明明你抢我的,却来反咬一口。实话与你说,这块水晶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一物,还我便无事,不然拆了你这把老贼骨头!”那老者闻听,非但不怒,反有喜色,问道:“你叫甚么名字?父母又是谁?”傲天行观他颜色,寻思:“你来打听我姓名,拿准了好来下手!”

傲天行心中断定,这老者与冷血双煞、无常客、中州四虎一样,也是冲着那千金暗花,来害自己性命的。只恨体虚力怯,冷哼一声,说道:“我便是傲天行,你要拿我去领赏金,悉听尊便,须把挂佩还我!”

那老者即惊且喜,又道:“我却不信,你须说出父母是谁,我才把挂佩还你。”傲天行道:“我尚在襁褓之中,生身父母便已去世,如今我落在你手上,如俎上之肉,岂不累辱先考、先慈名声?”

傲天行原以为他会动怒,将自己折磨一番,不想那老者闻言,非但不怒,反而跪倒,呼道:“老奴拜见殿下!”声泪俱下,连不迭的叩拜。

傲天行一怔,暗暗踌躇:“他既知我身份,莫非与无尊是一伙?看他举动却无恶意,且自称‘老奴’,我须试他一试。”心中计定,面上却装傻充愣,问道:“你这是做甚?我又不认得你!”那老者道:“殿下莫怪,老奴司徒逊,乃是当年毅王陛下的龙扬卫尉。”

傲天行一听,原来这老者名叫司徒逊,是自己生父傲毅的旧臣。心中一喜,却未敢尽信,佯装懵懂,说道:“甚么毅王陛下?甚么龙扬卫尉?与我有何相干?”司徒逊道:“殿下勿疑,请听老奴解释。”说到这里,转头叫声:“金刚!”只见曾被傲天行烧了胡子的那个大汉入来,道:“父亲唤儿何事?”司徒逊骂道:“畜牲,还不跪下!”那大汉不知父亲因何发怒,当即跪倒。

司徒逊对傲天行道:“此乃犬子司徒金刚,适才冒犯殿下,望请责罚。”司徒金刚听他称傲天行为殿下,登时愣住了,不敢吱声。傲天行看了看,也不说话。司徒逊又道:“适才犬子将殿下缚来,欲行伤害,正被老奴撞见;老奴见到殿下佩带的这颗白日之星,认得是傲毅先王之物,又见殿下相貌与达兰王后竟有七分相似,神情目光更像极了先王。

老奴确信无疑,您就是天行殿下。“傲天行见已被他说明,便不再隐瞒,说道:”不错,你所说的傲毅王、达兰后,确是我的生身父母。我却不是甚么殿下,你不必如此称呼我。“

司徒逊携着儿子司徒金刚一齐叩拜,说道:“殿下何出此言?老奴罪该万死!”傲天行稍稍一动,又惹得胸中隐痛,咳了两声,说道:“你们快快请起,折煞天行了。我虽有王室血统,却从小长于山中,早已不是甚么王子殿下了。”司徒逊道:“殿下生于王室,不管长在何处,都是老奴的主子。”傲天行虚弱无力,不与他争,说道:“现下该将挂佩还我了罢?”司徒逊慌乱站起,恭恭敬敬的将白日之星奉到傲天行手边,道:“请恕老奴无状。”

傲天行接过白日之星,仔细端详起来,想起从小到大,这块水晶始终伴在身边,每逢夏日炎炎,这小小的物件都会给他带来一丝清凉,这也是生身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点念想,脑中不禁浮想起他们的模样。

司徒逊叹了一声,说道:“可惜先王和王后皆已不在,他们在天有灵,得知殿下成人,定然深感欣慰。”傲天行闻言,忽得想起蒙鹜曾对自己说过,生身父母乃是死于一场宫庭兵变,若非为此,自己也不会流落到日落山城,司徒逊曾为龙扬卫尉,说不定会知晓其中内情,便问:“我父亲母亲是怎么死的?”

司徒逊被问到,又是长叹一声,想起了当年的往事,说道:“二十多年前,殿下才刚刚出世。西域人举兵犯我东土边境,毅王陛下亲率大军讨伐,不料战况连连失利,陛下也沙场壮烈,消息传到宫中,达兰王后悲痛不已;却在当时,轩辕公云万霆执掌重兵,非但不去守边助战,反而领兵攻打王宫,以清君侧为名,要废除身为西域人的达兰王后;自从闻知陛下战死,达兰王后便欲以身相殉,明知云万霆清君侧是假,趁机篡位是真,王后便在云万霆闯进宫来之前,将襁褓中的殿下派人送出宫去,以免遭奸人所害,后自刎于凤回楼上。如此一来,云万霆便再无借口闯宫,才挫败了其趁乱篡逆的阴谋。”

傲天行听罢,止不住悲愤交加,也终于明白,为何云万霆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原来当年害死父母的元凶首恶便是他;而云飞扬又与自己是宿敌,这父子两代的仇恨,当真称得上是不共戴天。恨只恨云万霆没能死在自己手上,火烧连营一役,当真将他一脚踢死,倒也痛快;恨只恨自己心慈手软,当日云飞扬夜袭阿尔斯兰大营,兵败被俘,落在自己手里,却因一念之仁,没能将其杀了,以至今日留下无穷之恨。

他越想越是忿恨,只觉得胸口发热,头晕眼花,肺血直往上涌。他强自收敛心神,咽下一口鲜血,问道:“这是甚么所在?”司徒逊道:“老奴疏忽,还未禀过殿下,这里是圣徽都城,太子东宫。”傲天行道:“凤回楼在哪里?带我去看。”司徒逊道:“殿下似乎身有不适,不如明日~~~ ”话犹未完,傲天行早已下地,说道:“无妨,快带我去。”司徒逊知他心思,盼想瞻仰达兰王后自刎之所,乃出自一片孝心,便道:“请殿下随老奴来。”

两个出了东宫,穿廊过殿,但见偌大的王宫内竟无一人,重楼闭锁,处处尘封,秋风席卷,落叶满地,一派萧瑟景象。傲天行问道:“缘何如此冷清?”司徒逊道:“自从宫庭兵变,王城失主,侍官、宫娥们做鸟兽散,偌大的宫庭,只剩老奴带领一众卫尉守着。”

正说话间,二人已到凤回楼下。抬眼望去,只见楼分九层,巍巍树耸,九曲栏杆,饰玉雕凤。当初一派笙华景致,如今却是萧萧飒飒,正如这秋风一般的凄凉。傲天行眼含热泪,寻思:“这就是母亲自刎之所,孩儿不孝,如今才来拜谒。”屈膝跪倒,拜了三拜。司徒逊心有感怀,也随他拜了几拜,劝道:“请殿下保重。”

傲天行立在楼下,看了一阵,见整座宫庭只有这里最为干净整洁,心中稍慰,说道:“这些年来多亏有你照看着。”司徒逊道:“老奴有愧。殿下是否上去看看?”傲天行犹豫片刻,刚要迈步,却想:“算了罢,秋风孤楼,对影凭吊,也只徒增伤怀。”想到此,径自回东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