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烈马跳涧 (1)
傲天行前往洛汗王城催调援兵,不想老王驾崩,小王子纳兰达继位。
当今国舅索斯心术阴骘,欲借魔族人之手,除去阿尔斯兰,遂下令冻结全国兵马,不许调动一兵一卒增援泥坎堡,以至无功而返。
傲天行躲过了多齐的箭阵,心中窝火,暗道:“本想凭着一支金纰令箭就能调兵增援,看如今局势,索斯分明是想害死大哥。也罢!我这便赶回去,与大哥另商他法。”想到此,一路策马疾驰,回转泥坎堡。
远远得见关中偃旗息鼓,又不闻兵士练之声,一种不详之感涌将心头,暗忖:“如此安静,莫非我走这几日,出了甚么变故?”未及多想,坐下的奔火驹已然嘶鸣一声,奔入关来。
傲天行跳下马背,只见死尸遍地,血染青砖。魔兵和西域守军的尸首或仰或伏,七七八八已残体不全,想见当时战事之惨烈。傲天行看得心惊,恨自己来迟一步,叫声:“大哥!”便来寻找阿尔斯兰。走出不远,但见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其中又有绕果军军士,心中惊急更甚。
一边大叫,一边翻动死尸,却始终不见阿尔斯兰。
正焦急间,忽闻奔火驹一声哀鸣。抬头望去,见阿尔斯兰的背影,站在一片死尸当中,手执大刀,昂然而立。傲天行半惊半喜,赶将上去,叫道:“小弟回来迟了,请大哥责罚!”见不作声,绕到他身前一看,脖颈上一道深长的刀痕,血迹早已干了,才知他已经自刎。傲天行登时愣住了,忽然间头顶响个炸雷,惊得三魂飘荡,七魄飞扬。只觉胸中一阵闷恶,毒性复发。噔噔噔连退数步,咳出几口鲜血。
正在此时,两边巷中突然冲出几十个魔兵,将他重重围住。傲天行见了,怒不可遏,叫声:“替大哥报仇!”捡起地上一把九环大刀,向魔兵冲杀过去。那群魔兵也知厉害,不敢近前接战,只在远处以标枪、弓弩投射。傲天行东格西挡,左劈右砍,连杀了十几个魔兵,体内毒气冲将上来,又吐了几口鲜血。耳听得前方一声暴吼,却是昆邪将军带着人马赶至。傲天行悲怒已极,冲昏了头脑,也不想是否敌得个过,将九环大刀一摆,指定昆邪将军,叫道:“邪魔!还我大哥命来!”几步赶将上去,跳在空中,举刀向下便砍。那昆邪将军不动不摇,生生受了头顶这一刀,浑似无事一般,跟着抡起魔牙大斧,反劈过去。那傲天行连日疾驰,水米不曾沾牙,又兼旧毒发作,如何是他对手?一连三四斧下来,劈得傲天行两臂酸麻,心肺欲裂,实在抵挡不住,撇刀便走。到了阿尔斯兰尸身跟前,匆匆跪倒,说道:“大哥在天有灵,保我脱出险地,日后必报此仇!”
只见那昆邪将军提着大斧,气势汹汹走来,真个狠如煞神。傲天行向阿尔斯兰拜了两拜,纵身跃上马背,径向北门闯去,逢着一排刀盾兵拦住道路。那奔火驹随着阿尔斯兰久经沙场,一往无前。只见它后蹄一蹬,马身腾空而起,从刀盾兵头顶跃过,马蹄声落,又踏死、撞翻了数名赶来的长枪兵。
昆邪将军见他冲出北门,遂令骑兵追赶。说犹未了,只听得呛啷一响,阿尔斯兰手里的大刀掉落在地,众魔兵不知就里,只道他起死回生,惊得纷纷后退,屏气观望。那昆邪将军未能亲手杀死阿尔斯兰,一直引以为恨,见属下兵士如此惧他,不禁勃然大怒,吼道:“一具死尸,有甚可惧?”说罢,举起大斧望着阿尔斯兰劈头砍落,忽见他头上迸出一道金光,斧不能伤。正感诧异,却听得有人说道:“他本是大日阳神转世,若非自刎,我等休想伤他性命。”说话的正是无尊,见他走到阿尔斯兰尸身之前,拜了三拜,说道:“西域之灭,实乃天命,非将军之过。”这才说完,只见阿尔斯兰身子仰面倒地。
无尊点了点头,叹道:“英雄一世,豪杰一生,死怀忠烈,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一面命人收拾阿尔斯兰的尸首,葬在泥坎堡城外高阜处。着黑狼骑士追杀傲天行,生死无论;自家率领大兵,进犯洛汗王城。
却说傲天行闯出北门,没出数里,忽听得身后蹄声狂乱,却是黑狼骑士追了上来。傲天行在地上抓起一把石子,偏身扬手,嗤嗤连声,几颗石子抛将出去。三名骑长跑在最前,正被飞来的石子打在头上,立时摔落坐骑。其余人撇下这三名骑长,仍自奋力追赶。
那奔火驹果是宝马神骏,在泥坎堡与洛汗城之间打个来回,七日七夜不歇,如今仍能奔跑如飞,可谓马中无双。第五日,快出西域疆界,傲天行迷了路途,任由奔火驹乱跑,来到一处山冈,这里山路迂回盘旋,东绕西转,难辩方向,只见前面是个深谷,只得勒马回转,另觅出路。忽然间,只听得一阵蹄声传来,抬头望去,南边尘头大起,黑狼骑士追至。傲天行旧毒复发,无力再与相斗,急忙拉转马头,从右首斜驰出去。这时慌不择路,所行的已非道路,幸亏奔火驹神骏,在满山乱石的山坡上仍是奔行如飞。又驰了一阵,奔火驹前肢突然一跪,右前膝在岩石上撞了一下,奔驰登缓,一跛一拐的颠蹶起来。
傲天行心中焦急,说道:“奔火啊奔火!咱俩万不能落入魔族人之手,你我性命事小,倘若不能为大哥报仇,岂不违你侍主之忠,我兄弟之义?”那奔火驹甚通人性,拖着伤腿继续前行。奔出数里,走上了一条长岭,山势渐见崎岖,奔火驹行得更加慢了,背后追杀声隐隐传来。
傲天行叫道:“奔火,你跟我大哥争战沙场,何曾畏敌?今日却要你驮我逃命,实在委屈你了!说甚么也要辛苦你,跑得再快些!”
又行里许,回头望见刀光闪烁,黑狼骑士渐近。傲天行拍马催喝:“快,快!”奔火驹奋蹄加快脚步,突然之间,前面出现一条深涧,阔约数十丈,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奔火驹一声惊嘶,陡地收蹄,倒退了几步。傲天行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心忖:“可惜我旧毒复发,真气散乱难聚,否则几十丈阔涧,岂能拦得住我?如今人疲马乏,追兵说到便到,如何是好?”正没计较,坐下这匹奔火驹,突然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深涧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傲天行如从云雾中起,双腿夹紧马肚,不敢放松。
奔火驹非同一般马匹,通晓人性,知恩图报。当初是傲天行将它从聚源客栈放跑,得获自由;如今还得指望傲天行得以脱险,替它主人报仇。奔火驹不顾身命,出尽全力的这么一跃,前脚双蹄勉强踏到了对岸,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它连日奔驰,腿上又受了伤,后蹄终没能踏上山石,身子登时向深谷中坠去。傲天行应变奇速,脚尖一点马背,腾身向前窜出,跌落在地,连滚带翻好远,方才停住,只听得奔火驹长声悲嘶,已坠入下面万丈深谷之中。
傲天行心中难过,急忙奔到涧边,但见白雾封谷,已看不到奔火驹的身躯,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乃是毒气上脑之兆,脚下一软,登时瘫倒在了崖边。一众黑狼骑士停在对岸,眼看深涧如此之阔,连奔火驹都坠身其中;速狼虽快、虽凶、虽狠,却不及奔火驹轻盈矫捷,倘若勉强跃将过去,必然摔个粉身碎骨。只得另寻途径,再作计较。
傲天行跳马过涧,暂时得以脱险,只是体内旧毒复发,疼得入心入肺,一时难以动弹,只在崖边挨了半日,方能勉强走路。迤逦望北而行,日将沉西,总算绕出山谷。行不多时,朔风转紧,吹得人发寒彻骨。
傲天行顶着冷风,加快了脚步,想起阿尔斯兰之死,大仇一时难报,心下自是郁郁,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先保住自身性命,才说得上日后找无尊报仇。又行出十余里,已是中夜,见路畔有座大石,正好避风,倚在石南小睡了两个多时辰,疲累稍去,继而向东北方向行路。再走四十余里,看看天已大亮。四周尽是荒山野地,想找家客店投宿也无,多日水米未尽,腹中饥饿更是难耐。只得再向北行,奔出二十余里,才寻到一家简陋的客店。这客店也无店伙计,便是店主自行招呼客人。
傲天行见这店主是个西域人,便用手比划,示意他要投宿住店。只见那店主笑道:“看来客官是东土人氏,有事尽管言讲,小人听得明白。”
傲天行见他会讲东土语言,心中甚喜,说道:“你会说东土话,如此便好。”那店主道:“这里是三族交界之地,马帮、老客多有往来,小人若不学得几句东土话,便没法做生意了。”傲天行听他说“这里是三族交界之地”,一问之下,才知此处唤作‘森头沟’,乃是东土、西域、狼族三族交界,虽地处偏僻,却常有客商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