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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杀熊屠狼

第一章 杀熊屠狼

早春之夜,一弯刀月低低垂悬于东南天边。雪山之巅狂风嘶吼,卷起积雪,直扬天外,山脚下却是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一片烂漫光景。雪山之南五十里处有一座山城,东土乡人少来西域,以此雪山为极西之地,故唤此城为“日落”,取日没于此之意。

时逢天下大乱,东土与西域两族纷争不休,战火连年,无辜百姓苦不堪言。此城座落于两族边界之间,本应是战火纷繁之地,但此处群山环抱,地势险厄,少有人迹往来,却成了个隐世避难的所在。城中乡民世居于此,每日只以打猎为业,虽说日子过的清苦,却也乐得逍遥自在。

城西有一片林子,只因生得树密林深,遮天避日,幽闭无光,故名“长夜林”。林中除了撑天古树之外,尽是异草奇花,珍禽走兽,宛如世外秘境。此间正有二人,伏身于草丛之间,俱是兽皮为衣,手持猎叉,再往脸上看去,竟是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一个面色如雪,剑眉入鬓,双眸深遂如三秋之湖,长发随风飘逸,是个俊美之极的少年,只是略微清瘦了些。另一个也不差,却是生得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寸把长的头发根根竖立,显得精干威武。

两人也不说话,四只眼睛盯着西南角一座山丘,目不稍转。那山丘下有一个石洞,黑漆漆的,难辨其中事物。这时晚风轻吹过耳,徐徐有声,如倾如诉,道不尽的美妙夜色,却不料此间杀机正浓。突然间,只见洞中爬出一只大熊,毛长身巨,竟和大牯牛相似。那短发少年目光一闪,忽得叫道:“好畜生!叫我等的好苦,今日定要剥了你这身皮,做皮大氅。”话声未落,已抢先奔了过去。那长发少年叫声:“黑豹小心!”

一步赶了上去。

两人来在那大熊身前,撑叉而立,却谁也不敢冒然出手。这对少年自幼在山中长大,广识山中物事,情知此熊非同一般,实是个棘手的猎物。故而只待这大熊发作,露出破绽,才好伺机而动。

局面疆持不刻,那大熊见二人呆立不动,只道是现成的美食送到眼前,不觉兽威大发,吼啸一声,猛地扑来。两少年一惊,齐声叫道:“快闪!”向两侧跃开。那大熊人立而起,提起巨掌,便往那短发少年身上拍去。那短发少年避闪不及,眼看熊掌便要拍落在自己脑门上,忙撑起铁叉,往大熊肩头刺去。这一叉去的极快,大熊巨掌尚未拍落,肩头已然受创。

短发少年这一招,乃是搏命互攻之势,一旦失手便是玉石俱焚,其悍勇可见一斑。可是他必竟只是一个少年,形势又于已不利,出手力道稍逊,这一叉虽刺中了熊肩,却只轻伤皮肉。待得第二叉回刺过去,大熊已纵身扑上,拍的一响,已将猎叉打落在地。那长发少年急叫:“黑豹退开!”跃上去用手中猎叉横扫,正打在大熊左后足的膝盖之处。但听得喀喇一响,叉杆断为两截,大熊的左足却也折断了。大熊受此重伤,只痛得大声吼叫,声震山林,猛地转头来攻那长发少年。

那长发少年双足微屈,纵起丈余,右手猛挥,将猎叉在半空中疾掷下来,正中大熊腰背处。这一掷劲力甚大,叉尖深入数寸。那大熊惊天动地般的一阵大吼,拖着猎叉便往山洞里窜去。黑豹见此状,心知大熊若就此逃走,再想猎获却实不易。冲着长发少年叫道:“天行,别叫它逃了。”捡起地上被大熊打落的猎叉赶了上去。大熊身受重伤行动不便,逃的略迟,右边后足已被赶上来的黑豹一叉刺穿,大熊足下失了力道,轰的一声摔倒在地,直震得地面颤动,就如同倒了一座小山一般。这边,天行早已截住了大熊去路,顺着熊倒之势一跃便骑上了熊肩。

虽说大熊已多处重伤,但困兽犹斗更是旁人难敌,忽觉有人骑在自己肩头,回掌便是一击。天行在上见得清清楚楚。微一侧身便轻轻躲了过去。接着抡起右臂照着大熊面门便是数拳。左手却是紧紧抓着大熊颈后的长毛不放,任由它左摇右摆,只是稳稳的骑在肩头。黑豹见状便来助战。却不料刚欺身来到大熊身前便被它一掌扫中胸口,滚翻在地。天行大骇,心中挂念同伴伤势,手上却失了分寸,被那大熊甩下身去,紧接着大熊一扑不中,天行已滚到黑豹身侧,借势伸手将黑豹拖到不远的一棵大松树下,黑豹尚未坐稳,猛得“啊”的一声惊呼。原来天行身后那只大熊已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狰狞可怖。天行急忙中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朝大熊脸面上抛去,碎石夹杂着灰土正中大熊双眼,那大熊两只巨掌一阵乱胡。被激得野性大发。天行手里没了猎叉,却从靴筒中抽出一檩牛耳尖刀。正在此刻大熊已张开巨口,探头过来嘶咬。天行看准时机,自下而上一刀正中大熊下腭,此处接近咽喉,柔软无骨。且这一刀用上了十分劲力,即准且狠。大熊中了这一刀便再无力挣扎,咕咚一声瘫倒在地,翻了几个转身,仰天而毙。

黑豹被那大熊一掌拍在胸口,一时气滞动弹不得,只扶在地上不住的咳嗽。这边厢天行也躺倒在地上气喘不止。这一场人熊搏杀,兔起鹘落只在一瞬间,却是凶险异常,耗尽了他二人的气力。

山中岁月谋生艰难,猎手们常常要与凶禽猛兽为伍,是以他们无一不是身手不凡,绝非等闲,这两少年便是其中佼佼者。短发少年名叫石黑豹,世居于日落山城,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其祖父曾是这山中的顶尖猎手,家传的血脉令他骁勇异常,孤苦的身世让他更具坚毅果敢。长发少年名叫傲天行,当年他尚在襁褓中之时,便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容,并非原住山民。

山城中人有一些是祖上为了逃避战乱,才举家迁到此处隐居的,虽历经数辈繁衍,但仍自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傲天行这个外来弃子一直心存芥蒂,另眼相待。正因如此,傲天行自幼便是孤傲自立,离群独处,被视为族中异类。小时他向养父母问及身世,得知自己幼时随亲生父母途径山间,被一群盗狼围攻,幸得养父路经此处,驱走群狼,才救下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但他亲生父母却惨遭群狼所害,无法救还,留给他的便只有颈中一颗水晶挂饰而已。以后养父母便对傲天行的身世只字不提,他也便不再问。或许是同样苦难的身世,令他与石黑豹自小便成为了至友。

过了良久,天光已经大暗。二人歇了大半晌,体力渐复旧观,躺在地上相顾一笑,尚自为方才的一场猎杀感到惊心。黑豹爬起身来,走到熊尸旁边,踢了一脚那巨硕的熊腹,道:“好一头恶熊,差点要了我们兄弟的性命,不拿你来美餐一顿,又怎对得起这几日的辛苦。”傲天行在一旁笑笑,并未吱声。二人将熊尸奋力托到一条小溪旁,割洗干净,皮肉分开竟无一刀多余,拆骨刮肉更是分毫不差,整张熊皮完好无损,另有熊掌、熊胆等珍贵物品,一一拾掇停当,收入事先备好的一副大皮袋子中。手法之娴熟老练,绝非一般少年人所能表现得出。

收拾已毕,二人将大块的熊肉割成小块的肉条,找来树枝枯草架了个火堆炙烤熊肉。深山荒野,猛禽恶兽横行出没,在山中多作逗留已属不该,如此动火烤食更是猎手的大忌,但他俩俱是少年气盛,一个是一身傲气,一个是狂野不羁,于这类事上则是少有忌讳,再则经过这几日的追袭,二人俱已疲乏不堪,又经与大熊一战,腹中已是空空如野,面对如此美食,岂能抗拒口腹之欲?

不多时,熊肉已烤得吱吱生香,未待七成熟,二人已经大肆咀嚼。

此时正值初春,这大熊经过一冬的蛰伏之后,体内油脂已然耗尽,肉质稍嫌干硬,不如秋时肥美,但山中度日清苦,即便如此,二人已是享受不尽了。

傲天行撕下一块熊肉放在嘴里,只觉说不尽的味美,再看黑豹已是满嘴流汁,兀自大块的熊肉往嘴里塞,旁若无人之状。傲天行见他这副吃相,不禁觉得好笑,随即又皱起眉头,道:“咱们这回私自狩猎已然犯了城规,不知回去该当如何交待。”黑豹原本吃得兴起,被他这么一问倒也显得有几分为难,咽下口中食物,伸袖擦拭着嘴边的油迹,顿一了顿,道:“嗨,这有甚么打紧,大不了受罚,再去林子里砍几天木头而已,你我经得多了,比起在城里受那些人的窝囊气来,倒不如在林子里抡斧头来的快活。”傲天行淡淡的道:“这次我们闯下的可是大祸,破了春狩的大忌,恐怕不是受罚出力那么简单了。”黑豹听到这里,反倒大笑起来,说道:“既已破了城规,那就索性不去理它,又能把你我怎得?”

傲天行所说的春狩,乃是日落山城每年举行一次的狩猎赛事。春天是万物复苏繁衍之季,恶禽猛兽开始现身于山中。春狩之举一则剪除猛恶,可保城中妇孺平安;二则替山间鹿、羚、马、兔等草兽除去天敌,以保它们可以生息壮大,日后供人取用。春狩举行十日,哪位猎手带回的猎物最多最凶,即是此次春狩的魁首,可在这一年中优先挑选上好的猎物归为己有,只是春狩猎捕的都是大型猛兽,凶险异常,凡年岁不过二十者不可参与,违者必受重罚。傲天行所担心的正是此节。与春狩对应的又有秋狩,天生万物以养人,秋季万物肃杀,介时山中的大小草兽便可大肆捕杀,多多益善,以备城中过冬之用,倒是不分壮幼猎手皆可参与。

傲天行见黑豹如此乐观,心里也自宽慰了些,更羡慕他是如此的豁达开阔,相较之下,倒嫌自己豪迈不足,不禁摇头笑笑。

用食已毕,二人收拾残局打算离开。黑豹拎起大皮袋子凑到天行跟前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光是这熊掌便有普通货色的两倍大,山下集市那些贩子见了它还不瞪破了眼?”天行嗯了声,道:“依我看这熊胆才更名贵,个大,金黄,明亮,味苦回甜,品相上佳。正是百年难遇的琉璃琥珀胆。”黑豹听他这一说便来了兴致,笑道:“天行,看来你不但打猎是把好手,这相看山货的本事也不差啊。可比得上山下那些相宝师了罢?”天行笑答道:“现学现买而已,怎敢相提并论。”黑豹摸了摸头道:“这一手怕是我想学也学不来呢。”说罢便哈哈一笑同往来路而去。

这二人虽情同手足,却偏偏生得两种个性。天行沉默寡言,而黑豹却是个极爱说笑的人。一路上尽数方才的诸般凶险,显得十分的兴奋。

天行只是默不作声的倾听。突然黑豹话风一转问道:“天行,这次出猎得了这些宝贝,你可有何打算。”未等天行回答,黑豹续道:“我要去山下集市换一张上好的硬弓,打一把黑精玄铁的猎刀,若然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参与春狩,夺个第一猎手的名号来,才不会折了我祖父的威风。”说罢,猎豹见天行良久不语,若有所思。方才明白天行乃属外来,按城中规矩,他并无资格参与春狩。定是自己的一番话勾起了他的思绪,顿感不安。黑豹忙笑道:“天行,你要拿它换些甚么?”天行想了想,答道:“我义父他在山中狩猎多年,寒疾入骨。这熊骨是驱风散寒的良药,拿几块回去煮汤浴之,不日当可痊愈。”天行话一出口方觉不妥,自己虽为义父义母扶养,但终究有人疼爱。黑豹自幼双亲尽失,相比之下是苦得多了。幸而黑豹天生的乐天无忧,他自己倒也不觉如何。

行了一阵,东方渐渐放亮。已然能够模糊的遥望山城。经过这几日的奔劳二人早已备感困倦,初离险境睡意袭来,昏昏沉沉精神萎顿。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将他二人吹得打了个寒战,睡意消去大半。黑豹奇道:“这初春时节怎得还刮这般冷的风,天象之事真是难以捉摸。”天行望了望黑豹,惊觉身后一物扑来。忽道:“不好!”一把将黑豹推开一旁。正在此时一头盗狼已然扑将上来,若不上天行推开黑豹,怕是已咬住了他的后颈。

那盗狼一扑未果,稳稳的落在二人对面,喉中咕咕有声,翻唇龇牙目露凶光。随即另有十余头盗狼已缓缓逼近,将二人围在当中,张牙舞爪的发威。这一群正是山中臭名昭著的盗狼,猎手们多有被其袭击者,家禽牲畜更有不少葬生其口。劫夺他人猎物更是它们的看家本事,实则是兽中强匪,人人憎恶。

方才二人在溪边烤食熊肉,这群盗狼寻着香味而来,至此才现身围攻,为的便是那熊肉。盗狼体型与家犬相似,爪牙也不怎样锋利,只是它们为数众多,着实不易对付。兄弟俩脊背相靠,黑豹道:“来得正好,杀了只熊还嫌不过瘾,再拿你们这些牲畜开刀。”

自从天行从义父那里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被盗狼所害之后,便对这些恶狼深恶痛绝,欲杀尽而后快。此番狼群碰上了他可说是自寻死路。

当即纵身从那头头狼身上飞跃而过,反手抓住狼尾,将其重重摔在地上,鼻口飞红。群狼胡胡疯狂扑来,天行左挡右杀,已和七八头盗狼打作一团,只觉腿上一痛,已被一头恶狼咬中,牢牢不放。他急忙回身一拳,打在那头恶狼头顶,这一拳出尽了全力,竟将那头盗狼打得翻了个筋斗,昏晕过去。其余恶狼蜂拥扑上,经过一番斗杀,天行拳打脚踢,将其逐一放倒。那边厢,黑豹亦是杀意正酣。随着最后一头恶狼的惨叫,二人已将群狼统统击毙。只是头脸肩背到处被群狼咬伤,鲜血扑溯溯直流。

至此天已大亮,二人互相搀扶着向山城蹒跚而去。